他缓慢的点头,声音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沙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夜的烟火之后,王爷和紫儿就是一对眷属了……”
他看见那少年眼中没有压抑的心伤难过委屈,淡淡敛眉,心里却明白,只怕自己的眼底也是惊涛骇浪的翻涌吧?像是在说服自己又是在说服眼前的纯净少年一样,他嘴角一丝恍惚笑意,低低的道:“桑桑,回去之后,还是忘了紫儿吧,若是……若是不能忘不想忘,忘不了,到你能够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再回来找她吧……”
桑桑愣愣的,听见纳兰明玉的话,却微微蹙眉,眸中有一丝坚定:“不,桑桑不会忘了她的,桑桑以前说过,不管紫紫怎么样,桑桑都会永远陪着她,不管她是谁的妻不管谁是她的夫,只要桑桑一好,桑桑一定就会来找她的,紫紫对我最好,谁都比不上……所以,桑桑也谁都不要……不管紫紫和王爷做了什么,都不要紧……”
纳兰明玉缄默良久,才长叹道:“是啊,不管她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都还是那个人……是心里最初认定的那个人哪……”最后那一句叹息淹没在他的喉间,低的听不清楚。
一转眼,除夕就到了,那一日潮州热闹非凡,不仅因为燕王回了封地百姓高兴,还因为太皇太后恢复了他的爵位,商贾望族们都在这一日都带来贺礼,参加燕王专门为除夕准备的宴席。
那些名门望族商贾大家们都接到了燕王送出的请柬,自家有女儿的都喜上眉梢,没有女儿的都只能长叹一声,只好带足了贺礼前来参加宴席。
世人都知燕王妃病重卧床,来了潮州也在深宅大院里静养,从不见外客,王爷身边也没有人伺候,早年间的两个侧妃也是暴病而亡,所以这一次,有女儿的人家名为庆贺,其实带着女儿出席宴席,都希望燕王看中自家闺女,都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到燕王身边去,从此飞黄腾达,富贵自来。
晚间的正厅了人声鼎沸,下人们川流不息,秦墨寒坐在首位上,含笑看着那些前来赴宴的商贾名门。要好好的在潮州发展,是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所谓的‘地头蛇’的。
纳兰紫极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若儿在一旁伺候,看着不停的有人上来给秦墨寒敬酒,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她却紧蹙双眉,出声道:“若儿,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个宴席倒是像王爷给他自己弄的相亲大会啊?”
席间百分之八十来赴宴的人都带了女眷来,不少人都把自家那娇滴滴的闺女带来了,敬酒还不忘赞美自己家的女儿多好!这是个什么道理啊?宴席就是宴席,除夕就是除夕,带女儿来做什么?她表情恶劣,心情恶劣,语气更恶劣。
若儿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公子啊,王爷说与民同乐弄这个宴席不过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拉拢民心,可是,我看这些乡绅们似乎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爷似的。”
“秦墨寒又不是个宝,你也嫁我也嫁他又忙不过来!还不是看中了他这个王爷的头衔,额,你看他,还对那个女儿笑的那么灿烂,那是谁家姑娘啊?这么有魅力,之前那么姑娘都没见他这么笑过!若儿,你悄悄去打听打听,哪是谁家的姑娘?”
若儿连忙答应着去了。
纳兰紫极虽然坐的位子不起眼,但是离秦墨寒也不是很远,所以首位上的对话声音稍大一些她还是听的清楚的。
就看见那女子身边的白发老头子恭恭敬敬的给秦墨寒行礼,又敬酒,秦墨寒一直淡淡笑着的脸在看到那老头身边的女子之后忽而笑开了,还吩咐下人赐坐。
“小女子照颜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那个一身碎花衣裙的女子也给秦墨寒行礼,柔柔美美的,很是清丽。
“好好好,照颜你也坐吧!几年不见了,你和伯父坐下,陪本王说说话。”
那女子依言扶着老头坐下,一转脸,正好被纳兰紫极看了清楚,她都怔住了,那女子是典型的江南美女的模样,小小的瓜子脸,秀挺的鼻尖,娥眉轻展,巧笑倩兮,一举一动都透着灵秀,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最飘渺的水墨画,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纳兰紫极怔怔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和那老翁眼中的关切都深深的说明他和她们之间是很熟络的,不同于对待方才那些人的客套有礼,秦墨寒此时看着这二人的眼中是有暖意的。
若儿悄悄回来,她就无心再听二人的谈话,若儿眼眸中都是愤懑,看了看那个轻巧笑着的江南美女,才撇嘴道:“公子,若儿去问了,原来她是蒋家的小姐,蒋家在潮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这个姑娘叫蒋照颜,听说从前老燕王带着王爷在潮州住着的时候,她就认识王爷了,后来王爷进京,老燕王不在了,王爷和这蒋姑娘就断了音信了,还有人说,要是老燕王还在,这蒋姑娘一定是做王妃的!哼,看她那样儿,小家子气的,怎么能做王妃呢?”
纳兰紫极看着他三人相谈甚欢,见那老翁说起旧事眸中带泪,那女子眼中缠缠绕绕的都是不能忽略的情思,秦墨寒眸中亦有一丝动容,伸手向抹去蒋照颜腮边泪水,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她冷冷一笑,收回视线:“原来是旧相识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今旧识重逢,旧情复燃,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眼前又没有人碍着他们,应该抓紧时间成就一场好事啊!”
“公子?”若儿看她眸中不似往常一样,已无笑意,心知是与此事有关,可左右都是人,况且又是在宴席之上,不好相劝,只能望着干着急起来。
纳兰紫极此番看见蒋照颜的模样,勾起旧事,猛然想起五岁那年赶走他的两个侧妃的事,又想起他二人之间的约定,在她十八岁之前,他可以随意寻找他的心爱之人,若是找到,他就会放她离去,若是她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着落,就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看他和别人出双入对!
虽然这几年他对她超乎异常的好,事事宠溺,也表明了自己心中爱意,可是,保不准他也只是玩玩而已,离她十八岁还有五年,谁会知道这五年当中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呢?
在她出现在他的人生之前,谁会知道还有多少像蒋照颜这样的女子?他处处留情,或许只是逢场作戏,可是谁会知道那个女子是不是付出真心,硬是要飞蛾赴火呢?毕竟他的王妃在世人眼中根本就是个废人,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说月阑,只说在潮州,又有多少别有用心的女子盯着燕王妃这个位子呢?
她咽下杯中烈酒,在吵吵嚷嚷的宴席上忽而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秦墨寒开口说不要了,那她就彻底没戏了,甚至谁都不知道她其实就是那个燕王妃,男人的宠爱可以维持多久呢?或者说,像他这样的王爷,应有尽有,他的宠爱可以维持多久呢?
那个蒋照颜,清丽好看,无论做什么,都自有一番做派,是在场的女子里最好看的,又进退有礼,温柔懂事,不正是一个男子梦寐以求的妻子吗?何况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她有旧,谁会不抓紧这个机会呢?
她看着那蒋家老翁笑呵呵的看着秦墨寒和自家闺女相谈甚欢的情景,暗暗蹙眉,只怕不需要秦墨寒的暗示,那蒋家老翁都是愿意把蒋照颜放在他身边的了……
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抬眸看了秦墨寒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自己,就悄悄离席而去。她不肯要若儿跟着她,只让她到城中去逛逛,有好玩儿的也带些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在府中各处漫无目的的闲逛,脑海里却全是秦墨寒和那蒋照颜相视而笑的画面。
信步走来他的居处,见廊下的菱纱灯笼还挂的好好的,那上面的字还和几天前一样,那是她的字,‘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她怔怔看着,心里却觉得好笑起来,莫不是自己太天真了,自古男子最薄幸,何况是这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他又是皇家贵胄之后呢?多纳两个妃子算什么?
她因酒喝的多了些,被冷风一吹,又有些头疼,此刻见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唯此处孤灯与自己形影相吊,想来自己独自一人在异世这几年,此刻把那高兴的事都忘了,只记起那些难过的事来,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就愈发觉得一腔心思都付诸东流,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这伤心之地。
纳兰紫极在廊下怔怔站着,从远处走来两个侍女,她不欲被人看见这副模样,忙躲到柱子后面,此处灯火昏暗,那两个侍女又没有看见有人在这里,她们也就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