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紫极轻轻抿嘴,缓缓点头,蓝儿将她扶到屏风之后的塌上,小心脱去她的衣衫,却在看见她肩头的伤之后,惊呼出声,见纳兰紫极转眸看她,才忙掩住了口,在伤药涂上去的时候,纳兰紫极到底没挨过去,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谁知这一睡,就是五天五夜。
再度醒来的时候,帐内昏暗,烛火摇曳,纳兰紫极觉得肩头刺刺疼痛,微微蹙起眉尖,感觉自己似是躺在榻上,喉间干涩,有些不舒服,静了片刻,却见有人挑开床帏看进来,纳兰紫极慢慢抬眸,对上了那人一双清亮眸子。
“蓝儿?”纳兰紫极涩声诧异问道,声音很是微弱,只是恰好能被探头看她气色的蓝儿听见。
蓝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没看见榻上的人动,以为还未醒来,没想到撩开帘幕之后听见她微弱的呼唤,当下抿嘴一笑,惊喜道:“紫极,你醒了?太好了……”
纳兰紫极勉强一笑,却不小心扯动了肩上伤口,深深蹙眉,待她那一阵疼痛之后,才看着蓝儿道:“蓝儿,温哥哥,他逃走了吗?”好容易醒过来,心中却惦记着那个温润的人,第一时间就问出了口。
蓝儿眸光一闪,因是逆光,纳兰紫极并未看清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蓝儿微微一笑,眸光闪烁道:“你放心,他很好,”见塌上的人明显放下心的模样,她话锋一转,又道,“你的伤口还疼么?”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极慢的摇了一下头,喝了蓝儿喂过来的清水,她忽而弱声问道:“蓝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此刻才刚醒过来,听见蓝儿说他很好,那想必就是逃出去了,心里稍安,在昏黄灯光下,也看见了蓝儿眼中的几缕血丝,易天阙并未记起自己的女儿身,可是蓝儿却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按理来说,在易天阙的眼皮底下,蓝儿还这般明目张胆的来照顾她,这难道不会招人话柄吗?
蓝儿眉眼一转,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对着她轻柔一笑:“紫极,我五天前悄悄来给你上药的时候,被他,被他发现了,后来……他就让我来照顾你了……”想起那人那时一脸的漠然和事不关己,她心中就是一阵刺疼,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柔笑着。
纳兰紫极一愣,却看向她道:“我,我睡了五天么?”
“是啊,自那天你中箭之后,我就一直在照顾你,你放心,别人不知道这事的,他,易将军把你护的很好,他自己也是不知这事的。”蓝儿抿嘴,将近来的事都告诉了纳兰紫极,蓝儿见她气色好了不少,心里也安慰不少。
却没想到纳兰紫极听完此话之后,转了眸光,敛眉道:“那箭就是他命令人放的,还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幸好温哥哥逃掉了,不然被他抓回来,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呢!”
那一夜箭入体内的痛楚,她根本就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是钻心的疼痛,还有他后来冷若冰霜的态度更是让她恼火,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连当面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她醒来以后的这几天,就只有蓝儿来照顾他,易天阙一次也没有来过,大军早就拔营了,出了紫宸一路打到月阑的江南来了,纳兰紫极被搬到马车上,蓝儿一路照顾她,尽心尽力的,可是,却从来不言及外面的战事和情况,就算她问起,也只是说没什么大事,一切如常,只是让她好好养伤。
十几日之后,纳兰紫极左肩上的伤口慢慢结疤愈合了,不知为何,她这伤好的很慢,现在还不能从榻上起来,这一日到了江南边上的雷州城外,易天阙就听见探子来报说月阑朝廷派来的云王军队已经驻扎在雷州城里了,领军的正是云王本人。
易天阙一路打来,控制了月阑边境的好几个城池,遇到的军队抵抗都是不堪一击的,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也只是勾唇一笑,下令在城外三百里之外扎营,就地安顿下来。
纳兰紫极不明白外面的情况,只知道大军又安营扎寨了,天天赶路马车震的她伤口疼,这一日进了大帐躺在榻上的时候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暮色四合的时候朦胧醒来,却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蓝儿挑灯进来。
她看着黑沉沉的大帐,眸光暗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见有人挑帘进来的脚步声,她才扬眉含笑道:“蓝儿,你这是被谁绊住了啊?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呢?”
她每天在榻上躺的几乎都要发霉了,所以没事的时候老是拿蓝儿来逗趣,蓝儿每次都是只是抿嘴笑笑,从来都是由她去了。可这一回,话都说了好半天了,却还没那挑帘的进来答话,她有些奇怪,撑着身子坐起来探头看去,隔着屏风看见有个身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疑惑,就默然不语了。
好半晌,才听到一个低沉声音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一怔,听出是易天阙的声音,心中积压多时的恼恨腾升起来,就蹙眉没好气道:“死不了。”那人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声音依旧疏离默然,她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人挑着唇边的似笑非笑的模样,经了这半个月的战事,他定然又添了一身的杀伐之气。
易天阙似乎没管她的孩子气,却能话中听出他暗沉沉的警告:“下次你不许再如此了,”他负手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却径自去桌台边将烛火点亮,帐内顿时光亮起来,他映在屏风上的身影立时清晰了不少,“紫极弟,我知道你和温沉筠关系非同一般,是以我在彭城才将看守的那般严密,没想到还是叫你钻了空子,对于你的伤,我个人很抱歉,可是作为一个将军,你的伤只不过是小小惩戒罢了。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虽未与纳兰紫极面对面,可是那一份压迫感却透过屏风直击而来,她似乎那感觉到那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眸光难辨。
见他说完转身似要离去,她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道:“对了,蓝儿毕竟是女子之身,总是在你帐中不太合适,前几日是因为你重伤昏迷不醒,任何人接近你都会厮打,没想到只让蓝儿接触,本将军知你们相熟,才让她留在你身边的。不过,现在,你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纳兰紫极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帐中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在,真没想到自己在心里有些怕这个看不透在想什么的男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汗湿了。
呆坐了半晌,忽而觉得有些口渴,慢慢下榻,只穿着中衣,随意在塌边拿了一件披风系上,转过屏风走至桌台前倒水喝,刚刚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清水,却听见身后有个带笑声音道:“没想到紫极弟非要等本将军走了才肯出来啊?”
她手里的茶盅应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愕然转头,身后五六步之外,易天阙抱胸似笑非笑的挑眉站在那里。
她看见他那般模样,挑着眉似笑非笑的,心里就一哆嗦,早就是秋天了,晚上本就有些寒意,此刻被易天阙这样盯着看,她觉得心里发毛,整个身子忍不住发起颤来,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缩,想披风遮住她的身子,十几日不曾见人,她根本就没有做措施,幸亏这些日子伤痛折磨,倒是让她瘦下了不少,如今身子单弱,又是背光站着,这样一缩,易天阙倒也没有注意,只觉得面前少年头发散乱着,眉目清朗与平时多了不少魅惑。
他看着少年满眼的愕然和那一副被惊住的可怜模样,眸中现出兴味,嘴角的笑意倒是越来越深了。
“我、我动作慢啊……我又不是故意不出来的,谁知道你走了还会回来啊?”纳兰紫极愣了半晌,才没好气的道,却没想到说话用力太猛,扯动左肩伤口微微刺疼,她只好轻蹙眉尖没什么杀伤力的瞪着易天阙。
他看着面前少年,眸光星星点点,一张脸蛋映在烛火里小小巧巧的,肤色极白,琼鼻挺翘,一双眼眸清清亮亮的,他心中忽而一阵悸动,眸光忽而柔和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在少年面前站定,闻到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心神一荡,口中却道:“那倒是我把紫极弟吓着了,我方才是忘了告诉你,既然蓝儿不会来了,一会儿会有我的亲兵把你的晚饭送来,”他能清晰的看见少年眸中的自己,眸中锋芒却溢出,继而沉声又道,“这次教训紫极弟最好放在心上,莫要再弄什么心思救你那温哥哥出去了,”他眸中寒意冷冽,“不然,就休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了!”
她一怔,一开始并没有想明白他的话,眨了眨眼睛,见他眸中俱是冷意才缓过神来,惊讶叫道:“你说的什么?”低眉寻思了一下,才恍然道,“你是说,你把温哥哥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