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没法忍受着痛楚的时候,却听见右边有人轻唤她的名字:“紫极。”
她一愣,一转眸,望进一双带着浅浅温润笑意的眸子里,那人一身狼狈,脸上却依旧是若春风般一样的温润笑意,那人就是和她一样被绑到阵前的温沉筠。
二人被绑扎木桩相隔不远,也就十多步的距离,可纳兰紫极看着他的笑意,心中莫名一酸,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心里渐渐泛起细密疼痛。
“紫极,我不怪你……”他知道那人为何要撇开视线,也早就看见了他清眸中的自责,那天被他拍马被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忽而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无论眼前的少年是不是就是当年的那人,他恐怕都难以放开了。因此,不想看见他难过。
远处城头上,出来巡视也是一身战甲的叶霆远远看见此时情景,看清那木桩上的人之后,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笑意,自语道:“这样的场景若是叫纳兰明玉看见了该多好啊!”他的好妹妹此刻被人五花大绑呢!也真该叫簌儿来看看,叶霆如是想道。
叶霆身侧的玄衣男子只是低眉抿嘴不语,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角余光却也落在那木桩的白衣身影之上。
叶霆冷冷的看着城下的阵仗,眼神越来越冰冷,见那一身战衣的年轻将军只是骑马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开战的意思,叶霆眯眼对身侧的人吩咐道:“千夜,放箭。”
玄衣男子的视线一直在那木桩的白衣身影之上,此时听见主将发令,他只是敛眉,不带任何感情的道:“王爷请三思,那紫宸将军易天阙将丞相作为要挟,若是此刻贸然放箭,只怕会伤及温大人,到时恐怕不好收拾。”
叶霆眯眼,厉声道:“当初叫你将易天阙斩草除根,你居然违抗本王的命令,易天阙如今伤愈,还率军攻打我月阑,这些都是你的过失!偷换公主,破坏和亲,都是大罪!你要是不想本王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最好老实执行本王的命令!本王自会向皇上和太皇太后说明,温沉筠是在混战中牺牲的。你记着,残局犯不着要你来收拾!”
见上官千夜仍在犹豫,叶霆一眼看透他的不忍和担心,于是将视线落在城下护城河之外的那一抹白色倩影之上,嘴角牵起一丝莫名笑意,眸中却冷冽异常,冷声道:“你以为本王不知你私自教授那人武功之事吗?你不过与她有些师徒之谊,你还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如何重要吗?她如今只怕早就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怎还会对你挂念?——更何况,”叶霆故意拉长了声音,微微眯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正的底细,还谈什么交情?!”
上官千夜眸光一闪,微微蹙眉,却已经感觉到那人的杀意,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无法开口相问,只好对着身后兵将下令道:“王爷有令,放箭!”
城头的弓箭手得令,都举起大弓,一时之间,万箭齐发,都飞越护城河冲着对面的紫宸军队而去,无数箭尖对准了那白衣之人,上官千夜的瞳孔骤然一缩,竟没有勇气再看接下来的一幕,撇开视线,别过头去,却恰好对上了云王叶霆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心里一跳,竟也没有勇气直视叶霆的眸光,耳边听见万箭齐发的声音,心中竟有痛意,不过一会儿就听见身边众人惊呼,他赫然抬眸看去,却见那些羽箭全都钉在那两人脚前,竟是没有一根超越界限。
他的心忽而就安静下来,心下也佩服起易天阙来,他陈兵之处恰好就在羽箭射程之外,从此处看去,那人和温沉筠想是无碍了。他轻轻一叹,却听攻城之声响起,易天阙已经命人发兵,前来攻取雷州。
雷州是江南腹地的第一道屏障,水道河道密布,护城河又宽又长,云王的兵士都是擅长水战的,即使易天阙的军队来势汹汹,也占不到便宜,两军此时势均力敌,厮杀的难舍难分。
纳兰紫极被绑在木桩之上已有一刻钟了,两军还是静静对峙,她低眉恰好看见自己的胸口,隐隐还是有一丝突起,心里暗暗叹气,幸好还只有十四岁,要是年岁再大一些,就算裹布裹的再紧,此时被绳子这么一绑,也该露馅了。
还有几天就是十月了,不久就是纳兰紫极的生辰,她淡淡敛眉,这一次,怕是没有人再来为她过生日了吧?正在想事的时候,却听见旁边有人惊慌喊道:“将军,你看,他们要放箭了!”
“无妨,你等不必惊慌。”
她忙抬眸看去,果然看见那城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弓箭手,她被绑在军阵最前,此时凝神看去,一眼就看见那城头之上一身战甲的盯着这里的人就是叶霆,她紧紧皱眉,蓦然想起哥哥如今就在他的手里,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愤怒之感,眸底不自觉现出杀机。
温沉筠看见他紧紧盯着对面深深蹙眉,眸中俱是恨意,心中早已想透他为何如此,当下温声唤道:“紫极。”
见那人望了过来,他才温润笑道:“紫极,易将军可有为难你吗?”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问的什么纳兰紫极心里都清楚明白,她侧头看了看左肩伤口,血色早就浸透衣衫,愈发疼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痛的秀眉微蹙,不过片刻,却转头笑的灿烂,对上他的温润清亮眼眸道:“他没有为难我,只是派人看着我,不准我再私自放了你。”
说话之间,那城头的万箭转眼之间就来到眼前,她被他的清浅笑意所迷,迟迟舍不得移开视线,心中却早已做好被那羽箭洞穿的准备,眼看箭头已经清晰可见,她微微闭眼,片刻之后,又听见那人清浅呼唤带着浅浅温暖:“紫极,没事了,你睁开眼睛呀。”
轻轻睁眼,数十只箭落在脚边,身前,却偏偏没有一支箭射中二人,所有的箭都落在身前,她愣愣看着,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易天阙早就算好羽箭的射程,估计将他二人绑在此处,既是震慑又有恫吓之用。
可惜,城头那人经历万千血战,看来根本就不在乎他二人的性命,她的身份云王叶霆一清二楚,更何况摄政王权势滔天,又怎会在乎小小丞相的死活呢?此刻下令放箭,就是最好的说明。
也许朝廷没有想要他温沉筠的性命,可他云王叶霆却根本没打算留下这一条性命。
万箭齐发之后,就是混战一番,易天阙见战场之上依旧打的难分胜负的情景,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身影,低声对着身侧的亲兵道:“给紫极弟松绑。”
纳兰紫极甩掉手中绳索,看了一眼望着她笑的易天阙一眼,直接跑到温沉筠面前,关心问道:“温哥哥,你的手脚都麻了吧?我去叫易将军也给你松绑。”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温沉筠一眼看见她白衣上的血迹,惊声问道:“你的肩膀怎么了?——难道他们还对你用刑?!”
看着那刺眼红色,他觉得心中泛起细密疼痛,眸中浮现丝丝密密的疼惜爱怜和眸底的自责,语气里皆是明明白白的心疼。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不再看他,只用手盖住那一块血迹,垂了眸光,转身就走:“我没事。”
“那看来这伤是为我受的了……”刚刚转过的身子僵立在原处指尖的微颤没有逃过温沉筠的眼睛,他又低低道,“那天被人发现之后你急着赶我走,后来我被人抓回来,再看那匹马的后腿上就有一支箭,如今想来,他放箭是伤了你了……”
纳兰紫极不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隐隐有泪,嘴唇微颤,却冷淡道:“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温沉筠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明明灭灭,轻轻咬唇。
紫极,怎会与我无关呢?看你肩背微微颤抖,一定是疼痛难忍,我却不知你在抗拒什么,难道竟是如此抗拒我的接近么?你的目光虽然总是关切的,可是那里面明明可以看到很多疏离淡漠和……逃避。
你肯为我挡箭,怎会与我无关呢?
纳兰紫极装作没有看见那人眸中心疼怜惜,用手掩住左肩血迹伤口逆着人群朝着易天阙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立在他的战马前,仰头看他:“为什么突然会放了我?”
易天阙目及远处纷飞战场,微微蹙眉,却带着淡淡笑意道:“为什么放你?你和那云王有仇,本将怎会不知晓,听人说过你自小是江南的人,又与纳兰家有亲,应当是有办法退这云王的水师了?”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那人的话虽未说完,但是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她回眸看向远处城楼,心中忖度,这人是想让她想些计策攻下雷州吧?
其实她纳兰紫极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哪国人,再说了,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什么故土乡情都和她也沾不上边儿,可是,她不能不在乎身边的人,在五岁那年就和云王叶霆结下了梁子,现在更因为他囚禁哥哥而对那人早就心生恨意,易天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相信她纳兰紫极,看上的却是江南毒门的名头,她也不想推诿,于是扬眉道:“要是我真的有办法替你拿下雷州,你怎么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