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竟走到往贾母这边来的小门处,水溶因想:从前玉儿在府里时,那老太君倒也是真心实意的疼她。玉儿如今也最在乎这个亲人,今日既然走到了这里,不如就过去看看。想着便往这里过来。那守门的侍卫一见水溶,自然是识得,因恐他不知贾母这边的路怎么走,看恰好有几个丫头路过,便忙让她们过来。那几个丫头原也是上房所使的,因宝钗裁减下人,留下的也只得要做些粗活。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
那为首一人见守门侍卫叫她们,知道必定有事,连忙过来道:“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
那侍卫道:“这是我们主子,要去见老太太,因他不认得路,你们带他去吧。”那丫头虽不知水溶到底是何人,却看他气宇轩昂,又见那侍卫称他为主子,料也不是凡人,连忙答应着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带了水溶就往贾母这里来。
水溶一路走来,只见回廊两旁的油彩虽有些陈旧,却依然可见当日景象。偶有过往的丫头、婆子虽然衣着不再华丽,却也都是衣眉顺眼,并不敢多问,一派大家景象,水溶心道: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府虽已衰败,却还能有这等气势,倒也不可小觑。
迎面却碰上一盛装丽人,那引路的丫头远远一见,却不敢往前,只是避在一旁。水溶心中诧异,待她走近,认真一看,却是宝钗。
宝钗远远便见府上的一个丫头带着一青年男子走来,依稀可见并非府里的爷们,却是分外清俊的男子。见她过来,却不避到一边,只依旧昂首而立,虽还未到近前,却隐隐有一股王者之气。宝钗心中还有些奇怪,这是哪来的男子,竟有如此气势。待到近前,却是大吃一惊,赫然竟是北静王水溶。
宝钗一见,心中虽然大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只盈盈下拜:“王爷万福。”
那丫头一听,慌忙跪倒在地,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水溶微微一笑:“你起来吧。如今有姨奶奶在这里,让她带我去老太君那里就是。”
宝钗一听心内大为欢喜忙道:“王爷竟然还记得妾身。只要王爷吩咐,妾身无不效劳。”见水溶点头。便又转过身对那俯在地上的小丫头道:“你去吧,王爷就交给我了。”
自己又让到一边,又福了一福:“王爷这边请。”
水溶也不客气,昂首便走。这里已近贾母之所。因那日黛玉在席上说出宝钗等人未往贾母处晨昏定省,贾政大怒,回去后便将王夫人好好训诫一回,又令她每日必带宝钗一同过去。王夫人无奈,只得依言。不过宝钗过去也常只是应个景罢了,略站站就走了。今日宝钗正是从贾母这边出来,万没想到竟碰上水溶,倒是意外之喜。
这宝钗原本就爱慕水溶英俊风流,又年轻有为,与宝玉相比,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忠顺王又万不及他年轻,因此早存了一段心思。只是没有机会接近罢了。后来听说黛玉许配给他,心中早已是忿忿不平,但水溶乃皇亲国戚,又是国之近臣,又不象忠顺王一般沾花惹草,便是想要见他也苦无机会。宝钗一边走,一边美美的想道:今日竟然让我在这里碰上他,这可不是天赐的缘份?凭着自己花容月貌,如今嫁为人妇又平添了许多风致,必定胜过黛玉那小丫头。
想到此处,宝钗轻启朱唇:“王爷今日如何光临寒舍?莫不是哪阵香风将王爷吹来?”说着便用手中绢子轻轻抚了抚朱唇,媚态百生,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只可惜水溶却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走。
宝钗心中暗骂:好个不解风情的呆瓜。却也只得紧走几步,追了上来。又道:“王爷,这几日林妹妹那里身子可好?我因家中事务甚多,又恐她心烦。总也没抽出空过去看看她。”
“林妹妹?不知姨奶奶的妹妹是哪位?小王并不认得。”水溶淡淡地道。
“好个可恶的王爷。”宝钗心中暗骂,却也不敢再说下去,自讨没趣。正要再寻些话来问,却听水溶忽然问道:“姨奶奶可认得忠顺王?”
宝钗心中一动,忙道:“并不相识。王爷为何如此问?”
水溶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听说薛家与忠顺王府颇有来往,就是皇商之位也是忠顺王帮着弄来的。还以为姨奶奶也认得忠顺王,随口一说罢了。”
宝钗忙道:“家兄或许与王府之人有些交往,贱妾却不知道。”一时心中忐忑,恐他再问下去,所幸说话间已到贾母上房。
正巧鸳鸯走了出来,见她又回转回来倒是有些吃惊,问道:“二姨奶奶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原来贾政那日训斥过,便让家下人等都称宝钗为二姨奶奶,再不能以宝二奶奶呼之。宝钗心中虽然不悦,便是王夫人也替她不平,只是却也不敢违抗贾政之意。
宝钗面上笑容一僵,忙道:“快去告诉老太太,有贵客到。”
“贵客?”鸳鸯有些奇怪,认真看了看水溶,慌得忙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王爷。”
水溶微微一笑,温言道:“起来吧。里头女眷甚多,本王不好如此贸然进去。你先进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又看了看宝钗,道:“劳烦姨奶奶了,如今本王也到了地儿,请姨奶奶自便吧。”说着便不再理她,只是自己看着门外的一树梅花。宝钗见他这样说,又不好真的转身便走,只得也往贾母这边来。
鸳鸯连忙告了罪,跑了进去。贾母见鸳鸯有些气喘,倒有点奇怪,笑骂道:“你这丫头,什么事这样着急?”
鸳鸯气喘吁吁地道:“快,快,王爷来了。”
“王爷?哪位王爷?”众人都大惊,有些担心地问。
鸳鸯见贾母紧张,忙道:“老祖宗不用担心,是北静王。如今就在门外,看来是从林姑娘那里过来的。”
“原来是他。”贾母这才放下心来。按品大妆是来不及了,只得略整了整衣裳,便带着众人迎了出来。宝钗却也跟在众人之后。刚到门口,就见水溶穿一袭便服,在那里赏花呢。
众人连忙跪下:“臣妇等恭迎王爷。未知王爷驾到未曾远迎,还请王爷恕罪。”水溶一见,连忙走了过来,亲自扶起贾母:“快快请起。”是小王来得冒昧。”
贾母连忙将他让进屋来,请他在上首入了座,方敢坐下来。其余众人却俱不敢就座,只站立一旁。水溶笑道:“老太君近日可好。”
“蒙王爷挂念,老身还好。”贾母见他笑容可掬,心中狐疑,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这是从哪里来?可是郡主有什么事?”
“太君放心,玉儿她很好。”水溶忙道:“我只是今日到玉儿那里,见园中风光甚好,就信步走来,不料就走到府外。因想着许久不曾来拜见太君,就不请自来了。太君莫要见怪才是。”
又笑着对众人道:“都坐下吧。今日并非朝堂之上,倒不必如此客气。”便又问了问贾母的身子,并问贾政的好。贾母忙一一回答了,又给北静太妃问了安。
水溶笑道:“母妃心中也甚是想念老太君,几次都要过府里来的,只是怕府上不得空。也罢,反正开了春便要时常烦劳府上,到时再叙也不迟。”
贾母心中一喜,忙道:“王爷、太妃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来说一声就是,或是我们往府上听候差遣,再不敢劳烦太妃。”
水溶只是笑而不答。又问道:“政公还未回来?”
王夫人忙起身回道:“老爷每每要晚饭时分方才回府,今日也还未从衙门回来。”
水溶赞道:“政公果然勤勉。”又略略说了些话,便要告辞。
贾母还欲留饭,水溶却道:“我还没告诉玉儿往这里来呢,回去迟了只怕玉儿要等急了。改日再来叨扰吧。”贾母心内高兴,只得罢了。又率众人将水溶送至府外,因恐水溶不识路径,令鸳鸯等将他送到潇湘馆外方才回来。
这里彩卉等果然在找水溶。见他进来,青萧急道:“王爷,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
彩卉连忙过来替他将外面斗篷脱去,水溶一面笑道:“你们姑娘呢?用了饭没有?”
“哪里有呢!姑娘见王爷这许久也没回来,心内担忧,哪里吃得下饭。”彩卉忙道,“这不,叫了好几拔子人到处去找呢。”
水溶一听,忙往黛玉这里来。黛玉正在房内坐卧不安地等着,紫鹃却在一旁劝着什么。见他来了,方放下心来。只是有些生气,故意不去理他,只装着没见到一般。
紫鹃笑道:“王爷可回来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水溶悄悄走到黛玉身边,看了看她,只见她板着一张俏脸,别有一番情致。心中一动,陪笑道:“玉儿,你猜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