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话一出口,黛玉就有点后悔,虽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但毕竟对方乃是王爷身份,又有乐善王爷的交情,若给乐善王爷惹起不必要的误会,岂不是自己之错。
想到这些,又听得对方那番话,黛玉不由话锋一转道:“这些我倒不必忧心,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将军臂上可跑马’,你既是王爷又怎会这样斤斤计较呢,岂不失了你王爷的身份,更让我这无知的人替王爷羞愧。”
“呵呵”,那人似乎兴致盎然,完全没有了不久前的冷漠和疏离,竟笑着道:“‘无知的人’,张口亦章,闭口古曰,会是无知?乐善王爷,你过来看看,想不到府里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无知的人竟驳的本王无话可说,传了出去,岂不让人怡笑大家。”
黛玉心里不由一惊,想不到乐善王爷几时也来到这里,自己方才的话一定也被他听去了,旁人可以不理,但住在王府里,主人总不能不理不睬吧。
缓缓转过身来,黛玉首先跌入的是一汪幽深清亮的明眸里,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挂在一张俊美清朗的脸上,英挺笔直的身躯裹在得体的银色蟒袍里,趁着身后绿意浓浓的篱笆,端的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更令黛玉惊愕的是,这个人和自己有一面之缘,不,应该是‘坐过一条船’,虽然站在眼前的他早已没有当初的狼狈,但那犀利的清眸,相识的面庞,的的确确是在牟尼院里躲过追兵的那人。
水溶看着一脸惊愕的黛玉,故作镇静的道:“果真是你。”或许他自己也不会料到,自己的声音里透着掩也掩不住的激动。
看到水溶空空的身后,黛玉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冷漠的扫了水溶一眼,黛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水溶道:“你竟在乐善王府,倒……”“让我好找”生生咽了回去,见黛玉越走越急,水溶急道:“当日援手之恩,你总得让我道声谢吧。”不知不觉间,水溶竟没有自称“本王”。
见黛玉停下步子,水溶又道:“大恩不敢忘,但请姑娘告示名讳,我一定登门拜谢。”
黛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举手之劳,萍水之缘,王爷不必挂在心上,况且传扬出去,有损王爷清誉,还请王爷以后莫提此事,民女感激不尽。”
说完,黛玉疾步沿着石径离去,由于走得急,黛玉身后白色罗裙的裙摆随风扬起,更衬的她纤瘦的身子不盈一握。
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隐去假山花树间,水溶竟是深深的怅然若失,想起初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时,心里的那种狂喜,以前自己都不曾觉察,渴望找到她的心竟是如此迫切。
“乐善王府”水溶低低的念了一句,抬起头,一抹淡淡的浅笑掠过他俊朗的脸庞,深邃的眸子里竟是从没有过的自信和执着。
站了一会儿,乐善王府的下人小跑着过来道:“原来北王爷在这里,我家王爷回府了,请北王爷到书房祥谈。”
回到北府,已是夜色昏暗,北太妃的房里却是笑语嫣然。水溶刚一进屋,就见水瑶笑着迎上来,道:“王兄,快来看,二哥来信了。”
水溶给太妃问过安后,对水瑶道:“拿来我看看,泞弟在边塞说什么了。”水瑶笑着把信笺递过来,幸灾乐祸的道:“你看吧,说了好多呢。”
打开书柬,里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安好”,水溶苦笑了一下,转头对北太妃道:“母妃,你看,泞弟还是那个性子,连字都懒得多写一个。”
太妃也无可奈何的道:“他自小性子懒散,自你父王去后,越发随性了,虽比你小了几个月,可连你一半的沉稳也没有,真让我担心。”
水琼柔柔的道:“母妃别担心,二哥只是行为有些放骸,本质却是很好相处的,或许过两年就好了。”
水瑶笑着道:“是呀,我喜欢和二哥玩,嬉笑随意,比不得王兄……。”水溶故作生气的道:“好呀,瑶妹,竟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看来是我这做兄长的管教的不严。”
水瑶做了个鬼脸,躲到了太妃背后,道:“母妃你看,王兄又要凶我了。”太妃笑着道:“在母妃这里,他敢。”
看着水瑶撒娇的搂着太妃,水琼清亮的眸子里闪着羡慕的神色。
望着水瑶娇憨的样子,水溶无奈的笑了,道:“看在母妃的面上,今日暂且饶了你,下次可要小心了。”
心细的水琼轻柔的道:“王兄今日的兴致好像挺高的,瑶妹,你说是不是呀。”水瑶道:“就是,我也正纳闷呢,若是平常,说不定早生气了。”
水溶一顿,随后道:“是吗,我倒没理会,母妃,我先过去了。”太妃道:“去吧,记着给泞儿写个回信,这孩子,亲娘去世得早,虽然带了他这么多年,可我总不了解他的心思。”水溶应了一声,道辞离开了。
凉凉的夜风轻轻地拂着,如水的月华在路旁的花草上洒下淡淡的影子,水溶仰头看了一眼细细的残月,竟觉得心里充盈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兴奋,忍不住对身后的侍从道:“安子,和我去演武场练剑吧。”
小安子忙急声道:“王爷,要练剑还是等子扬回来陪你吧,小的不行呀。”水溶白了小安子一眼,轻笑着道:“本王也没让你陪,就你那身手,说不定不用本王动剑,你自己就把自己刺伤了。”
小安子窃窃的笑了,道:“王爷明鉴,小的确实不行。”水溶轻哼了一声,转身急步向演武场走去。
银色的剑光在月下挥成一片,透着冷冷的寒气,纷纷的剑芒中,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腾挪跳跃,气势如虹。
小安子捧着长衣立在一旁,骨溜溜的眼睛瞪着场下的英姿,自言自语的道:“王爷今日真反常,冷不丁的想起来练剑,害得我还得站在这里挨冻。”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急促的剑影慢慢停了下来,水溶没有走上来,而是立在那里,望着清冷的夜空,弹剑低吟:“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忽听一声爽朗的笑声:“好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清表弟真是豪情逼人。”水溶笑道:“哪比得表兄韬光养晦,运筹帷幄。”
龙沐一怔,随后呵呵笑道:“看来北王爷今日的心情不错。表兄仿效古人,邀你月下畅游如何。”
接过小安子的长衣,水溶道:“既是沐表兄有此雅兴,亦清一定奉陪。安子,吩咐人备马。子扬回来没有,让他人来见我。”
吩咐完毕,水溶对龙沐道:“沐表兄连夜到访,一定有事,我们……”龙沐笑道:“无事就不能到北府,难不成我来给姑妃请安也得有借口。”
水溶清眸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道:“亦清这倒没有料到,沐表兄连请安也与常人不同,单单选在夜里。”
龙沐拍了一下水溶,笑道:“随我走吧,什么也瞒不过你。”两人并肩而行,龙沐的脸色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低声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料想不到的人。”
水溶眉头微微一皱,转头道:“何人,还要如此神秘,累得你连夜来此。”龙沐轻轻叹了一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水溶慎密的心里细细码了一遍,始终没有猜出到底是何人能让龙沐如此重视。
月色中的街巷静寂荒凉,急促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突兀,东拐西转中,水溶和子扬跟着龙沐等人来到了一个有些荒凉的院落,浅浅的月色下,里面透出一道微弱的灯光,在周围一片黑暗中,竟显得有些诡异。
龙沐的随从拍了几下门,不一时,门被打开了,水溶一看,出来开门的竟是龙沐贴身的侍卫,心中的疑惑顿时重了起来。
众人没有做声,随着侍卫走进了院子。一看就是个许久不曾住过人的院落,枯萎的杂草遮盖了四周,只有中间有条小径通向屋子,看来也是刚刚收拾的。
进到屋子,另一名侍卫早已站在门口迎候,一盏昏暗的灯映得里面影影绰绰的,墙角处缩着一个人,听到有人进来,那人抬起凌乱的头,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地盯在了水溶的身上。
水溶惊讶地看着浑身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侍卫道:“子霸,真的是你,你没有死。”水溶身后的子扬和子霸情同手足,忍不住上前就要松绑。
龙沐厉声道:“慢着。”龙沐转身对水溶道:“清表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死,还到了这里。”
水溶毕竟久经世事,喜怒不行于色,挥手制止了子扬的莽撞,淡淡地道:“亦清愿闻其详,还请表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