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太后答话,凤墨却撅着嘴凑上前来:“娘子,你何时弄了这样两个枕头啊,我都不知道。娘子你偏心,我也要一个!”
一面心里纳着闷,他确实不知道黛玉是何时备好的这两个枕头,只知道她常领着几个丫鬟成天地在府里转悠,因她写过菊花诗,自己便以为她是喜欢赏菊,但没想到她还抽时间做了这么两个菊枕,而且连自己也没给留一个,心里一时还真的微微有些醋意。
黛玉挑眉笑道:“这是给皇奶奶的,今年啊,没你的份了!”一面扬首,故意看着凤墨。
凤墨便了然,她是对自己方才的话耿耿于怀呢,不觉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悦。
太后见俩人大眼瞪小眼,不觉笑道:“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不过一个枕头,墨儿都说自己是大人了,怎么还和奶奶计较一个枕头呢,难道是怪玉儿没给你做?”
凤墨点点头,一脸委屈地看着黛玉,黛玉莞尔一笑:“成亲的时候已是秋天,所以今年的花瓣收得晚了些,才装了三个枕头,给皇奶奶捎了两个。府里还有一个,是想留给奶娘的。明年再给你装,你一个我一个!”一番话哄得凤墨面露喜悦,脸色多云转晴。
太后抿了一口茶,缓缓道:“现在天冷了,过几天宫里要办消寒会,往年墨儿一个人参加,今年你成了亲,还娶了玉儿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所以,今年估计很多人会看着呢,玉儿可不要给我丢了脸才是!”
太后的一番话,听得黛玉一愣,消寒会,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一双妙目水盈盈地看着太后,太后微微一笑,慢慢地向她解释着:“宫里辟有一片梅园,这两****闲来无事,过去看了看,梅花已有小花苞了,怕过不了几天便会争相开放了。消寒会,其实就是因赏梅而举办的,到时候各个年轻的世家子弟,大家闺秀,名门淑媛均在被邀请之列,大家凑在一起吃酒赋诗,展示自己的才艺,既热闹又有意思。”
原来如此,黛玉嘘了一口气,她亦知晓茜香比起圣朝来,对闺阁女子拘束要小得多,平时里抛头露面的机会也多,难怪太后要让自己参加。
作为逍遥王妃,皇家孙媳,太后是想让自己在消寒会展露一下才艺,想到此,不觉微微一笑。
太后复道:“每年离儿和莫儿夫妇俩也参加,但才艺上却是平平,年年均是一些青年才俊,名门淑媛夺冠呢!”语气中有些婉惜遗憾。
黛玉忙道:“皇奶奶,不能这么说,虽说消寒会展示的是各人的才艺,不外乎是琴棋书画而已,身为皇家子孙,他们腹中所藏的该是经天纬地之学,安邦治国之策,这些诗词歌赋不过是文人墨客的风花雪月之情罢了,于皇家子孙而言,如果有所涉猎固然最好,但如果这些方面粗疏也无可厚非,皇家子弟,肩负的是一国的重任,岂是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能比的呢!所以,皇奶奶的婉惜大可不必,您该欣慰才是。”
黛玉的一番话,说得太后欣慰无比,喜悦非常,凤墨长眸闪烁,心中暗赞,他亦承认,黛玉所说有一定的道理,自己这个小媳妇竟然有这样的见解,不觉嘴角轻扬,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
太后笑道:“没想到玉儿见解非凡,说得好,倒是我这老太婆求全责备了,哀家这几个皇孙,应该负起茜香的万几重任的,这些诗辞歌赋,不会也罢!”
黛玉道:“皇奶奶,方才进宫时,我看到慈宁宫的西南一角有一片竹林,孙媳想去看看,一会再回来陪皇奶奶说话可好?”
太后慈爱地道:“那片竹子,夏天去最好,清幽雅静,龙吟细细,凤尾森森,人在其中,暑意顿消。此时却显萧疏阴凉,你身子弱,不好待太久的。”
黛玉微笑颔首,深以为意。凤墨抢着道:“皇奶奶,我也要和娘子一起去!”
黛玉水眸瞥了他一眼,笑道:“我一会就回来,墨儿在这里陪着皇奶奶说话,不然皇奶奶又要闷了,嗯?”
太后笑看着二人,她还有话要私下里问凤墨呢,于是对着凤墨拉下脸来道:“玉儿去一会就回来,墨儿这一会便等不及了?快坐下,陪奶奶说会话,虽说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奶奶看着欣慰,可是也不至于一刻也离不开吧!”
说得黛玉脸色绯红,瞥了凤墨一眼,起身带了紫鹃,向太后道了扰,一时出了厅。
见凤墨仍直着脖子看着黛玉的方向,太后笑道:“来,墨儿,告诉奶奶,你这个小媳妇怎么样,可还满意,对你如何?”一面拉着凤墨坐于自己身边,寻问着府里及夫妻二人的情形。
主仆二人慢慢地在慈宁宫里转悠着。园里,一些过冬的花木依旧苍翠,只是颜色转暗,显得深浓内敛。
须臾来到那片竹林,黛玉本是喜竹之人,虽说现在是初冬,但茜香的天气仍是微微的湿润温暖,故这片竹林仍显青翠。
黛玉不觉脚步放慢,驻足欣赏,初冬的竹林,不象其他季节的翠绿油亮,但是仍显示着那份顽强的生命力,这一片绿意仍让人精神徒然一振。
狭长的竹叶婷婷袅袅,随着微风摇曳生姿,黛玉望着浮动起伏的竹叶,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那份熟悉的亲切感让她恍若又回到了自己的潇湘馆,不觉站在那里对着竹林出神。
旁边紫鹃轻声道:“姑娘,这一片竹子,可是比潇湘馆的还要繁茂浓密,只可惜王府里没有竹子,要是王爷知道姑娘喜欢竹,只怕他会专门为姑娘栽种上一片呢!”
黛玉转眸而笑,紫鹃所说,不是没有可能,凤墨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亦有此想法。竹林清幽,能让人心静,抚琴看书,该是最惬意的,自己喜欢竹子,更欣赏竹的气节,秀细神韵,清丽俊逸,柔中有刚。
当初探春为自己起名‘潇湘妃子’,并戏言自己爱哭,只怕潇湘馆里的竹子也会成斑的,只是自己的泪洒了不知有多少,但终是前缘成空,徒留嗟叹。
自嫁了凤墨,自己似乎便再没哭过,不是没有,而是再无洒泪的必要,凤墨,只让自己又恼又笑,眼泪,竟是许久不曾滴了。想想从前,自己一天到晚眼泪不断,只觉得感慨。
想到此,转身问道:“紫鹃,我有多久不曾掉泪了?”
紫鹃见黛玉如是问,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自姑娘出了阁,到了茜香,便再也没有哭过了!”
私下里紫鹃和雪雁王嬷嬷常议论,说姑娘的泪已经在出阁前掉完了,以后只剩下笑了,既然再掉泪,也是喜泪。
黛玉微笑道:“是啊,连我自己也奇怪,如今眼泪竟是一点也没有了,以前稍微有点心事这泪便止不住,似乎唯有哭上一场心里才痛快,一日不掉点泪便觉得少了什么似的。现在,竟是连个泪的影子也见不着了!”
人的变化,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人生本就是悲喜交集,或许,自己是先苦后甜罢!
紫鹃笑道:“或许姑娘是把这一生的眼泪提前哭完了,以后只剩下享福的日子了,哪里还用得着眼泪呢。喜极而泣,即使再流,也会是喜泪了!”
紫鹃一番话说得黛玉婉转而笑,挑眉道:“紫鹃,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现在尽捡着我喜欢的话说。”
虽然黛玉是王妃了,但紫鹃雪雁雁私下里仍称呼姑娘,觉得这样才亲切,唯有外人在时方称呼王妃。
紫鹃亦挑眉道:“嗐,姑娘,我说的是实话,紫鹃的嘴没变,是姑娘你的心境变了,心情好了,自然觉得处处是阳光了!同样的话姑娘听在耳里也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黛玉扭头,不觉对着这一片翠竹微笑,却细细地品味着紫鹃的一番话。
一时寒意袭来,黛玉裹紧身上的外袍,才发觉自己出来得有些急,那件小毛的外衣没有披。
紫鹃忙自怨道:“全怪我,一时竟忘了把披风拿着了!不如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凉,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
黛玉抬头看了看日阳,倒是颇为煦暖,便笑道:“无妨,你看今儿太阳还好,我在这再待一会,晒会太阳罢!”
紫鹃忙应了一声:“姑娘且等一会,我这就去拿来!”
黛玉笑道:“全是墨儿胡扰,不然也不至于出来得这么急,你快去吧,我在这再待一会也便回去了!”
紫鹃答应着忙转身急跑着回去拿衣服。黛玉复欣赏了一会,感觉身上凉意沁骨,竹叶随风飒飒作响,自己最不禁冷,受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好容易这身子调理得不必顿顿服药了。
于是也不再等紫鹃,便转身欲迈步回宫,不成想转身转得急了些,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裙裾,只觉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不由心里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