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似自言自语道:“姑娘和王爷的事,总算是功德圆满了。王嬷嬷要是知道了,也不定高兴成什么样了,待会用罢早膳我去告诉她老人家去!”黛玉低头不语。
紫鹃又笑道:“一会吩咐厨房给姑娘炖碗燕窝罢!”
一面给黛玉挽着髻,忽地哧地一笑,黛玉见紫鹃样子怪怪地,以为她又在笑自己,便佯做不悦道:“何事又笑得莫名其妙的!”
紫鹃笑而不答,伸手执着铜镜:“姑娘,你自己看看!”
黛玉莫名所以地往镜中看了看,自己脸上没什么不妥啊,睁着水眸有些不解地看着紫鹃,紫鹃忍着笑,指着道:“往下来!”
顺着紫鹃的手指往下一看,顿时脸腾地红云飞起,原来,细白的脖颈处,是一个紫色的唇印,是二人欢爱时凤墨给自己留下的。
自己的身子,几乎不曾被他吻遍,黛玉一把将铜镜抢过来掼到梳妆如前,一面下意识地去掩饰,紫鹃笑道:“雪雁,去拿条薄纱的帕子来罢!”雪雁含笑去了。
一缕薄薄的纱绢围在玉颈处,看了看样子还不错,那些记号不注意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方放下心来。
回首问道:“云儿呢,现在可起来了没有?”话一出口,似觉不妥,自己与凤墨昨夜一番缠绵,湘云也是洞房夜,估计情形也差不多罢。
紫鹃刚欲说话,却见翠儿笑嘻嘻地道:“王妃,史姑娘来了!”
说着便见湘云含着笑意而来,黛玉觑了觑,笑道:“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我这府里又没有长辈,没有那么多规矩,这连日来只怕你也累了罢!”
湘云娇憨地一笑:“这府里是自在,我也想多住些日子呢。只是如姐姐所说,终是异乡,总有些不踏实,我和若兰想三天后便启程。”
黛玉一怔:“这么快,何必如此急呢,再多待几天罢。我知道你惦记着家里,可是此次一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呢。茜香离金陵这么远,音讯渺茫,此时多聚聚,陪陪姐姐罢!”
湘云忙安慰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况且我如今其实也算是没有家的人了,如果不是若兰,我倒宁愿留在姐姐身边,一辈子不回去了,省得心里难过。当初姐妹们一处,我还曾说自己要是有宝姐姐那样的亲姐姐,便是没有父母也无所谓的。如今看来,这人生辗转难测,姐妹之中,竟是林姐姐境遇最好,如今我竟是沾了姐姐的光,姐姐这份情,湘云这辈子只怕也难报啊!只是若兰出来这么久了,家里二老只怕太担心了!”
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黛玉拍拍她的手笑道:“看来成了亲以后确实是不一样了,女生外向,此言非虚啊!”
湘云红了脸笑道:“林姐姐你这张嘴,我看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专会取笑我!你我全是女子,身不由已,姐姐也不是有此感受吗?”
黛玉叹道:“也罢,如此,我便不留你了!这两****命人去安排一下!”
用罢早膳,黛玉便命人去安排打点湘云回程事宜。
和湘云说着话,复又叮嘱了很多,却见雪雁来回说宝琴来了,黛玉忙命请进来。
宝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道:“林姐姐,此次来是向你道别的,朝中召他回去呢,我想着正好与云姐姐一路,故赶了过来,支会你一声,这下途中有个伴了!彼此有个照应,林姐姐也不用担心了!”
黛玉忙诧异道:“果有此事吗,如此以来,倒真省却了我的一番烦忧。这茜香离金陵迢迢千里,我本想着派几个侍卫护送云儿呢!”
紫鹃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宝琴微微品了一口,脸色有些凝重地道:“林姐姐,云姐姐,前两天我接到了家里的来信了!”说着垂首品茶,却不再往下说了。
黛玉一怔,宝琴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不觉笑笑:“琴儿,姐姐知道你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你此次来,想必是想和我说些什么罢,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我姐妹,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隔着千山万水,终也是心里惦记着。”
见黛玉如此,宝琴便知她为人聪慧机敏,笑道:“还是姐姐爽快,那琴儿可就但说无妨了!”
湘云也微急道:“琴儿快说罢,别这么着吊人胃口了!”
宝琴笑笑,微微思忖了一下,便道:“是宝姐姐写来的家书,信上大略地说了下如今府里的情形,日子尚能凑和,和从前的锦衣玉食是不能比的了。这已经算是不错了,皇上念及元妃,法外开恩,所有人等没有从重治罪。只是有件事,只怕说出来林姐姐你可能会大吃一惊的。”
见宝琴又有些犹豫,黛玉便笑道:“何事琴儿说起来还吞吞吐吐的,这可不象是你的作派!”
宝琴看了黛玉一眼,微微蹙眉道:“宝玉,出家了!”
话音一落,湘云啊地一声:“还有这等事?”
黛玉擎着茶盏的手不禁一颤,杯中的茶水顿时泼洒了出来,洒在了莹白如玉的手指上,微微蹙了蹙眉,随即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拿出丝帕,不露痕迹地轻轻撷了撷,内心却是惊骇非常。
微微敛下心头的震骇,平静地问道:“这是何时的事了?”
宝琴停一停,微微想了想,继续道:“已经有两个月了罢,当日宝玉神色自如,当日还一家人凑到一起吃饭呢,府里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贾家人出动了所有的人,还在京城张帖了寻人榜文,四处寻找,终无所获,后在其书房内发现一封书信,方知道个中缘由。”
厅中三人谁也没有言语,良久,黛玉看着那条石盆中攒三聚五,正抽出小嫩苞芽的水仙,翠绿的嫩茎清新油亮,衬着白色的小花包,说不出的淀粉雅。
水眸微暗,淡然道:“果真没想到,宝玉他,真的会出家!”以前每每闹了别扭,宝玉总是负气地闹着嚷着要出家当和尚去,记得有一次自己还生了气,气他不过是因为姐妹们的事却动辄出家,家里几个姐妹,他一个人能有几个身子,说话如此不防头。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宝琴也婉惜道:“这人啊,真的是难料,有谁会想到,宝玉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狠下心行此事。他平时对姐妹如此随和温柔,最体贴的一个人,竟然也起了这样一个念头。只是,抛下了宝姐姐,他的心怎地如此狠淡,对宝姐姐未免太寡情薄意了些?”语气中忍不住对宝玉的不满。
湘云也呆了半晌,喃喃地道:“琴儿,要不是亲耳听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二哥哥会出家。”一面不解地摇摇头。
黛玉秀眉微蹙:“宝姐姐她,如今情形怎么样?”这所谓的金玉良缘,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宝钗宝玉。
宝玉出家,确实出乎黛玉所料,事隔这么久,黛玉不会再天真地认为宝玉是因为自己出家,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宝玉还没有解开心结,不懂得珍惜眼前人。
他再如何不情愿,如今已是娶了妻的人了,难道就置宝钗于不顾吗?如此真是如此,宝玉,也并非是一个可托终身之人,不管是出于何原因,单是这一点,自己也会看不起他。
可是,这是他二人的命,别人又能如何呢,命者,即使是父母兄弟也无法相顾的。
如此想着,水眸微微冷冽,见宝琴仍皱着脸,便劝道:“琴儿,当初,记得宝姐姐过生日,好象是她及笄之年吧,当时,在老太太院里看戏。如今想来那情景历历在目,恍然如昨。竟是因缘前定,你可知当时宝姐姐竟点了一出什么戏吗?”
什么戏?宝琴眨眨星眸,疑惑地问着,当时她还未曾去荣府,故并不知晓此事。
黛玉目光悠远,当日自己还因贾母看重宝钗,特意给宝钗过生日而暗自不平,睹气不去看戏,后强被宝玉拉着才陪坐了一会。当日还因此闹了一场别扭,如今想来,真是小孩子气,竟觉好笑得很。
黛玉收回思绪,慢慢地道:“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衣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湘云点点头:“琴儿,这便是宝姐姐点的那出戏。当时大家全都不解,象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为何会点这样的戏文。宝玉提出异议,宝姐姐还好意地解释了半天,说这出戏词藻排场均好。还说这支《寄生草》填得极妙!”
哦,宝琴皱眉不语。
湘云苦笑道:“当初,为宝姐姐的这个生日,我还和林姐姐闹了一场别扭呢,后来二哥哥从中调和,还写了什么偈子,象打哑迷似的,我也不懂这些野狐禅。”
说着声音一叹:“看来,竟是有因必有果,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似的!是吧,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