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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围裙出门带参吃饭敲碗(2)

听大围裙这么说,我太奶奶哪里还会再把手伸过去接,就说:我不吃,你自己吃!

大围裙就来劲道了,把纸包又递近点,亲热地说:你吃哩,你吃点!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个嫂嫂真客气,别直参吃点又不要紧,没有吃过么也好弄点吃吃,尝尝鲜的嘛!

不等我太奶奶来接,大围裙就顾自己把麻纸包又塞进心头孔,藏好了,又摸来摸去摸了十好几回,只怕掉到人家家里头。东西放稳当,大围裙就拿出老长老长的黄烟筒,边吃烟边和我太奶奶谈天。两个长工吃了两口茶,大围裙就骂开了:我坐下来吃口烟你们也跟我坐下来嬉啊,真是一对懒病骨头,还不帮衬磨豆腐去?两个大男人一动手,三下两下就把豆腐磨好了。我太奶奶讲:你们不要慌啊,等下都在这里吃饭,今天你们运气好,有豆腐吃哩。大围裙讲:你么真客气,回回坐轿到你门口歇下来吃茶,都要留我们吃饭。上一回那个韭菜麦粑,香得我在糠芯坞坐都坐不牢哩!还有那个萝卜肉圆,诱得我夜晚困都困不着。都怪你个婆娘,手艺么也太好了,害我一天到夜犯相思病!晓得不?多少财主人家叫我去嬉,去吃酒肉饭,我都不高兴去。不晓得什么道理,一上轿子就想到汪家坞,一到汪家坞就想到你家,一到你家坐下来,就想吃你做的麦粑和肉圆。

大围裙叽里咕噜一通话,把我太奶奶的本事吹到比三十六层的天还要高出好几尺,我太奶奶一高兴,就一边煮浆一边说:那你今天一定要吃了再走,再尝尝我做的麦粑和肉圆啊。两个长工躲旁边笑,大围裙一看,就把脸拉长来,眼睛乌珠一碌就动起规矩,说:还坐这里嬉?还不到门口帮衬劈柴火?还不到灶末底去帮衬烧火?菜园里头哪里有韭菜哪里有萝卜哪里有大白菜,看到么都拔些来,到河里洗洗干净。人家做主人的客气,我们做客人的还正式做大老爷在这里清苦苦等饭吃啊,也好寻点工夫做做的嘛!

一通话训得两个长工屁滚尿流,只好赶紧寻工夫做。本来我太奶奶想少拔点菜,这下子止都止不牢,不尽家当把拿东西出来招待不成功。

等我太爷爷工夫做歇到家,看见大围裙手里正捧着很大一只的韭菜麦粑,咬一口,哦嗬,好吃!咬一口,哦嗬,真香!看到我太爷爷进门,就很亲热地喊:喂呀,你家男人回家了。我又到你家吃麦粑了,你个婆娘真能干,做点东西真好吃。我太爷爷看到大围裙高兴不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噢,个么你多吃点。

我太奶奶在锅台上忙得很,顺手一只锅里蒸了苞萝饭,反手锅里蒸了萝卜圆子。两个长工柴火劈得多,锅笼里火烧得旺,两只大锅都呱啦嗒呱啦嗒往上头拼命冒热气,一层层的青烟往茅棚屋顶钻出去。

站在大门边吃韭菜麦粑的大围裙,开始手里像捏了块乌炭火,把麦粑滚来滚去;嘴里像咬了一块滚豆腐,不停地哦嗬哦嗬哈气。到后来不烫了,两只手拿稳当,嘴巴筒也咬合意了。只见她两排牙齿伸出来,一大口一大口地咬啊咬,手上的麦粑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顶后头一大口满满塞进,又喊:哇啧,真好吃,真香!你个婆娘,做点东西真好吃,真香!

话讲歇,走到门外揿牢反手鼻孔唧的一下,揿牢顺手鼻孔又唧的一下。两个鼻孔都透气了,再拿出一块花手帕,抹了抹嘴巴筒上头的两丝清鼻涕,讲:吃过长宁园也吃过大洲园,吃过汪家坞也吃过赵家坞,想想还是汪家婆娘做的麦粑顶好吃!

等她再进门,我太奶奶早烧了一桌子的菜摆出,除掉一碗白菜一碗萝卜,一碗韭菜炒瓶菜一碗萝卜焐腌菜,中央还有一大盘子的萝卜肉圆。大围裙把桌子上的菜一样样夹过去吃过去,吃到白菜说这个白菜烧得甜蜜蜜,吃到萝卜说这个萝卜烧得辣乎乎,吃到韭菜炒瓶菜说这碗菜烧得香喷喷,吃到萝卜焐腌菜说这碗东西是顾饭熬饥的好家伙,光零零这碗菜顾顾,我都有三碗饭好下肚。顶后头一筷子夹到大肉圆,话更多了,说:哦嗬,这个东西就让你烧得到门了,味道让你烧出来了,真香,真好吃!哦嗬,我到汪家坞每份人家都吃过肉圆,哪份人家都没有你家烧得好吃。你个萝卜丝一根根雪白好像肥猪肉丝一样,你个红薯粉拌得硬皱皱松壳壳,看去像花油板油一样齐整,咬到嘴里连舌头都想一起吞下去,喂呀,你个婆娘呃,怎么让你烧得这好吃的哩?你怎么烧法子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