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药铺事件过后,我更得少廷称赞。后来,他借机让我管理映汐小筑的开支。这样,我白天便有事做了,经常在账房里斤斤计较。自从初夏的一场暴雨过后,“梅子黄时,梅子黄时雨”。绵绵阴雨整月不停,弄的人身上老是因水汽过重,粘粘的。一眼望去,尘香亭壁上满是鲜绿色的苔藓。
仲夏进入了伏旱,天气开始又干又热,天空中连片云都看不见。我坐在账房外,烦躁不安。我生就一副热性体质,极怕盛夏。可终究还是没办法,其实古代的热气与现代比实在是好太多了,至少空气干净。
这天晚上,又帮人支出了几笔款子后,我锁好账房的门,出了北苑。正欲走上浮桥,忽闻一人唤我,回过头,似曾相识,不禁问道“你是谁?我们似乎没打过交道吧。”那人喘着粗气,外形上看,体型彪悍,好像是个护院。“我是三爷的护院,卫濮。姑娘,我们之前见过的。”我顿顿神,搜索脑中的片段,方才记起,这家伙是那日街上跑来把少廷叫走的仆人。
“哦,我记起来了,你找我何事?”自从少廷领我进来,就把我当客人招待。府里的人见了我都不喊我名字,直接叫姑娘。想来我倒是丫头身份,主子待遇,所以不免有时候说话硬气了些。
“是这样的,今晚上天气热。三爷受二爷邀请,去梧风轩内的破云池沐浴,临走时忘了拿衣衫。这不,让小的回来取。只是,刚才有人找我说有急事,既然碰到姑娘,不如就请你代劳,给三爷送去吧。”听了他的话,我得出几个信息,第一,少廷此时不在玉华阁;第二,他去了二公子的浴池洗澡;第三,要我送衣服。
想了想,可以偷看美男沐浴,的确划算,就答应了他。接过衣服时,我看都没看,趁着月光,只注意到是素色。卫濮见我答应了,才转身离开。我掉转方向,朝北苑另一头走去。
过了好久没走上的石桥,就到了梧风轩。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牌匾,我咽了下口水。朝门口护院问,“请问破云池怎么走?”那护院先是怀疑的扫了我一眼,瞧见我手上的衣服,才松了口气,朗声道“进了内院,左转,穿过竹林,会看到一条回廊,沿着回廊走到尽头,就是了。”我暗自记下,向他道了声谢。
一入轩内,顿时明朗起来。远处的屋檐底下,挂着的灯笼全被点燃,灯光照耀下的竹林犹如仙境。顺着上次书悦带我走的路线,我找到那扇小门,走进内院。上次见二公子走的是右侧,没注意到左边还有路,现在看来内院东西延伸,比映汐小筑还要大。
顺着左侧的石路,往深处前行,见到一面白墙,穿过墙上的门洞,果然见到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只不过,这条回廊每隔一段会与不同的青石路交接。由于回廊周围树木丛生,掩盖了小路的去向,因此只是依稀可见远处的光源,判断出那里有人声。我边沿着回廊走,边观赏旁边的树种和花丛,偶尔会看到一些人工的小池子。走到尽头处,回廊分成两条,二者交界处,有一座紧闭大门的小楼,纸窗透着微光。往上看,其实是假两层,底层上面是虚盖的半层,中间挂着牌匾“破云池”。
看看自己手上少廷的衣服,闻了闻,竟然有雪松香的味道。真是奇怪,莫非少廷最近换了香料?改成自己二哥的味道了?待会可以偷看少廷洗澡,嘿嘿,我闷笑起来。会不会流鼻血啊。我吞了下口水。也不敲门,直接轻推,走了进去。里面不远处有扇翠竹画屏,一想到这里是二公子的地界,心里的疙瘩又多了一层。少廷选什么地方不好,非得选在这。
蹑手蹑脚地走上前,绕过屏风,只见一片巨大的池沼,周边镶着几个青蛙水龙头,水从蛙嘴里留到池中,激起层层水雾。池子旁边有张软榻,还有衣柜和放着茶壶的小几,真是奢侈啊。我感叹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京城首富不简单。我朝里面看去,一个人影正背靠池子那头的墙壁,闭目养神,就是少廷吧。
我悄悄走上前,准备吓他一跳,可谁知走近细看,才发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虽说他们在某些地方相似,那人又闭着眼睛,差点让我失去判断力,但浑身散发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不怒而威是二爷特有的,少廷无论如何都没有这等魄力。这下好了,没找着人,倒进了二爷的浴房,他要是这会醒了,我可怎么活啊。这下欣赏美男出浴的心情全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按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轻轻转过身,右脚还没迈出,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是弈棋吗?衣服放那吧,我不是说过,没我的允许不要进来吗?你这丫头几个月不调教,越发不规矩了,连少爷的浴房都敢乱闯?”看来他没睁开眼睛,不然怎么叫我弈棋,这么说弈棋是要给他送衣服的?
我攒紧手上的衣服,却不知如何应对,回答吧,肯定死,不回答吧,又会令人生疑,真是进退两难。在我发怵之时,一阵水声响起,看样子他出浴了。啪嗒啪嗒,这声音应该是他光脚踩在地上;接着是咯吱一声,似是衣柜被打开的声音;然后衣柜被关上,簌簌的声音传来,他在穿衣服,应该是浴袍。
死寂过后,浅浅的呼吸声慢慢接近,我惊恐之余,本能的低下头,直到宝石蓝的衣摆下,一对木屐停在我面前。“你不是她?怎么又是你,今天这么好兴致给我送衣服来了?”我猛一抬头,不想让他误会“才……才没有呢,我是替三爷送衣服的,卫濮说他在你这里沐浴,让我给他送衣服。”
此刻他头发湿润的散在鬓间,脸上因刚出浴透着微红,眸子里闪着嘲弄,满脸讥讽,轻哼一声“胡说八道,你仔细看看手上的衣服,明明是浅蓝,三弟平素里从来都是白衣裹身,何时穿起青色来了?颜府上下都知道少爷我偏爱蓝色,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或者……根本是偷窥少爷沐浴不成,编出谎话想掩人耳目。”
“你……”我气得拿起衣服,正想辩白,却在看到它的颜色时,失了底气。明明是白色的衣服怎么这会变成浅蓝了?转念一想,肯定是遭人陷害了。我咬咬唇,试着辩解“今儿是奴婢过于莽撞,擅闯二爷浴池,可是究其因,是奴婢遭人陷害。奴婢本来好好地要回玉华阁,谁知路上撞见了卫濮,这衣服就是他给我的。送衣服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事先根本不知情……”
还没等我讲完,就被对面的人打断了“真是蹊跷,我的衣服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卫濮那里。他是三弟身边的护院,我把衣服给他作什么?你是不是想诬陷他,借此逃过责罚?”
我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他刚才叫我弈棋,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弈棋,二爷刚不是说弈棋给你送衣服吗,既如此,肯定是她串通卫濮,想让我误入浴池被二爷发现,然后遭受家法伺候。”
又是一声轻哼,“越说越离谱”他果然不信我。我还想解释,他却慢慢靠近,接着,没等我想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双脚已经离地了。他竟然……抱我,我吓了一跳,说话变得结结巴巴“二……二爷,奴……奴婢知错了,你不……不要乱来。”
谁知他一脸不屑“这不正是你如今所想吗?少爷我成全你。今晚你就做我的陪床丫头吧。”
“不要,我……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急的根本说不出话,胆都被这气势凌人的二爷给吓没了。犹豫间,被扔进软榻里,二公子结实的身子压了上来。我满脸尴尬,根本想不到阻止他的办法,只能努力地用手臂撑住他下降的身子“二爷,奴婢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句句属……实……唔……”
唇瓣猛地被人咬住,一条灵活的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撬开贝齿,汲取我口腔内的每一丝气息,我的小舌很快就被逼得走投无路,唇齿掩盖下的寸寸柔嫩都遭到****。怎么会这样?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跳加快。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委屈不已。双手早就被二公子拉过头顶,我用力想挣脱却心有余力不足,他太强悍了,根本压的我动弹不得。
等他松了钳制,我立刻伸出手,捶打他的背脊,谁料激起他的亢奋,不但没让他放开我,反而得存进尺。难道我今晚要失身于他,不要,少廷,救我,可是他怎么会听到?失神间,一只手已顺着我背后的曲线四处游移,我本能的往上一挺,想避开被侵犯的感觉,却让小腹碰到一个令人羞愤的东西,那是……他动情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做他的陪床丫头,不要。
“呜呜……”我努力发出声音,可嘴里那条舌头的攻势越来越猛,我又没有接吻的经验,脑袋里严重缺氧,险些晕厥。这下全完了,想起少廷的笑脸,心里一阵难受,我停下了反抗,眼角流下热泪。二公子的舌头突然离开,吻上我的脖颈,后来到了耳后,就在我作好失身准备之时,他却停下动作,睁开眼睛看向我。
此刻,我早已泪流满面。想起受到的屈辱,撇开头,不看他,眼泪却不停。“你真的没有说谎?”他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默不作神,不肯跟他说话。身上一轻,他离开了软塌。我见状坐起身,整理衣衫,侧过身子,背对他。原本以为,他会再跟我讲话。不想却听到了敲门声,然后是他跟弈棋的对话“二爷,奴婢来晚了,这是您要的衣服。”
“你先别走,把三爷院里的卫濮给我叫来,还有书悦。”
“是,奴婢这就去。”
听到这话,我拭干眼泪,再晚一点,我就要用贞洁来换清白了。“你……还好吧?我刚才……只要你这次说的是真的,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清泉般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还是不准备理他,你这样不分是非的强吻我,现在发现自己错了,连声对不起都不肯说吗?
“你准备这样一直不讲话吗?”他看似极有耐心,语气很平淡。
我转过头“二爷放心,到了要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说。只是现在,我怕再多说一句,又得遭二爷欺负了。”
他勾唇浅笑“若我真想对你怎样,刚才就不会停下来,我不过是想试探你所说之言是否真实。”
我这下被惹怒了“不过是试探?二爷每次试探女子都用如此不礼貌的方式吗?”他这回倒被我说的哑口无言,面颊上还出现了少见的红晕。看来他并不是行为猥亵之徒,恐怕是第一次这样无理地对待女子。正当我想借口讥笑他,外面突然响起人声。
“二爷,人都到齐了。”是书悦。我身边的人移步上前,拉起我的胳膊“走吧,顺便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随二公子走出破云池的大门,就看见地上跪着书悦,弈棋和卫濮。看看还穿着浴袍的二公子,不禁好笑,这下他的脸丢大了。谁知他突然瞪了我一眼,他知道我在笑什么?不过他随即将目光投到弈棋身上,“今日你可有见过卫濮?”
弈棋抬起头,妩媚一笑“二爷,奴婢不识二爷所说之人。奴婢的心思二爷最清楚了,怎会无缘无故地去见除二爷以外的男子呢?”一声冷笑回荡在我身侧“你的确不会无缘无故去见他,不过,若是有预谋,那就另当别论了。”弈棋听见这话,一颤,冲我瞪了一眼“二爷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冤枉奴婢了?”
二公子没有回答,只是转向卫濮“卫濮,你今天可有见过我身边这个人?”卫濮倒是镇定如常“回二爷的话,虽然小的是三爷院里的,但今天却不曾见过此人。”
“你说什么,二爷的衣服明明是你硬塞给我的,还说三爷在二爷这里沐浴,要我送外衫来。”我急得头上直冒汗,他们竟然串通好了不说实话。
卫濮依然没有表情“姑娘,你不能仗着三爷的宠爱,就随便污蔑小的呀。”
“我……”我一时间想不到怎样证明自己,现在只看二公子信不信了。身边的人走过来,将手伸向我的耳后,按住经脉。我想躲开,却听他说“告诉我,你今晚所说的是真是假?”
我不再挣扎,把头朝向一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骗你。”耳后的手松开“书悦,我房间衣柜的钥匙在你手上吧?”他信我了?
“是的,二爷,弈棋给二爷拿了衣物后,就给了奴婢,奴婢中途不曾用过,更不曾给过别人。”书悦沉声答道。
“是这样,那既然其余的时间钥匙都在弈棋那里,我衣柜里的衣服怎么会跑到这个丫头那去了?”二公子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得让人打战。这下我看到弈棋眼里的惊慌。接着,她突然对二公子拜了起来“二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不惯这丫头飞扬跋扈的样子,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杀杀她的傲气。”卫濮随后也连连磕头“小的有错,不该欺瞒二爷。”
二公子仍旧笑看底下的一干人“让我来说说你们的计划,看我猜得对不对。我今晚到了浴池,发现没带衣服,恰好看到弈棋,就把衣柜的钥匙给了她,让她取件衣服给我,然后让她把钥匙交给书悦保管。后来,她就拿了2件衣服,找到了你卫濮,给了你一件,让你想办法,使我身边的这个丫头把衣服送到浴池来。当然,这中间你们作了什么交易我就不清楚了……”
“……后来你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告诉这丫头,三弟在我这沐浴,她才会来。这丫头听了你的话,自然就信了。走到梧风轩门口时,应该被护院拦过,但他们看到是我的衣服就放了她进来。弈棋你高明的地方就在此,你知道这丫头直来直去,不爱说谎话。所以你料定她见到我,肯定会说是给三弟送衣服。以我讨厌受人欺骗的性子来看,我肯定不会放过她,是不是?”
弈棋根本不敢抬头,只是不停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二公子见此,不再笑了,朝远处大喊道“来人,把卫濮拖出去,杖责三十。”周围的回廊里突然走来2个人搬着板凳,拿着木棍,他们放下东西,便将卫濮拖到旁边的树林里,一声一声的惨叫从那边传出。
我听得心惊胆战,满脸同情地看向还没受罚的弈棋。只听二公子慢条斯理的说“我该把你怎么办好呢?弈棋?”弈棋此时一脸紧张,快要哭了“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奴婢不会有下次了。”我见状突然有些不忍,于是走过去,鼓起勇气拉拉二公子的衣袖,半开玩笑的求情“二爷,弈棋她也是对你情有独钟嘛,你从轻处罚好不好?”
冷眸转向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也不应我的请求,径自说“与人为善,要小心别人恩将仇报。”接着,话锋一转“弈棋,你本是我亲自挑选入府的,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既然你犯了我最看重的两条原则,就别怪我狠心了。从今以后,你就去青桑馆服侍老夫人吧,其他地方不准你再踏进半步。除非被我解禁,若期间偷偷跑出来,那你就永远别想待在颜家了。”
天啊,这分明就是变相囚禁嘛,比打板子还让人痛苦。特别还是这个喜欢二公子的弈棋,见不到二公子,她怎么受得了?不过,她若是不留在颜家,那是完全没机会再见二公子了,被人赶出去的丫头,不是被卖就是饿死街头,绝不会比变相囚禁好多少。二爷这一招真够狠!
“都散了吧,我累了。书悦把钥匙留下。你们几个给卫濮上药,这两个月,就让他在屋里闭门思过。”二公子声音里带着疲倦。一旁打板子的人也停了下来,我数了数,才打了13次,这二公子还是挺好的,不然卫濮就一命呜呼了。
等人声消退,我长叹一口气,回身,却不见二公子踪影,应该是进去换衣服了吧。突然,听到少廷焦急的声音“小真子,我听说你来这里找我,你……没事吧?”我循声往远处看去,少廷正慢跑过来,一袭白衣,在夜风中卷起好看的结。
“我没事,正准备……哎哟”我想往前迈步,却浑身颓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抽起筋来,肯定是被刚才那阵势给吓的。少廷见状也顾不得礼数,蹲下身,仔细的查看我的双腿“腿怎么了,是不是二哥打你了?我找他去。”
我好笑地拉住他“要是被那板子打,我还有命吗,不会好端端站在这的。我真的没事,是刚才一场虚惊,吓得腿发软,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他长吁一口气,伸手扶我“我本来下楼叫你用晚膳,见房间没人,出去寻找。碰到晚烟说,看到你出去了,好像是往这里来。我跟过来,护院说你找他们问过破云池。虽不知你为何来此,我还是担心你误入,被二哥责罚。现在既然没事,我们就早些回去吧,今晚有很多好吃的呢。”
“好,这就走。”我伸出衣袖,替他擦去额间的汗珠,努力的想支起身子,可动了半天,腿还是使不上力。
我垂头丧气的对他耸耸肩“看来,我走不了了,得再歇会。”少廷却很心急,干脆一手插到我的腿下,一手托起我的后背,将我抱起。我吓了一跳,惊叫“三爷,你这是?”
少廷见我不自在,眼神里显出一丝伤感:“我只不过是想带你早些离开,绝无它意,你若是不喜欢,我放你下来便是。”见他要松手,我连忙抱住他的脖子,努力的笑出声“看来是我误会三爷了,我们走吧,只要你不嫌我重就好。”他见状,故意嬉笑,边走边低头对我耳语“小真子很轻呢,即使重,我也不介意。”我看少廷这般温柔,想起现代的他,心里涌出一阵酸涩,若他对我也是这样该多好。
出神间,感到一丝目光,我本能地回过头,却看到二公子已换好衣服,从破云池走了出来。他正凝视着我,眼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逝。我不再与他目光交缠,转过脸,开心的倚在少廷怀中,想把这份温暖永恒的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