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红萍儿遇到素鸢后,本准备回房,无意间抬眼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被小厮引着向二楼走来,转眼间已朝向自己这边。
已来不及躲闪,红萍儿只好镇定心神,然后如同寻常舞妓对客人般极尽妩媚妖娆地对那人一笑,跟朵娇艳的花儿似的。
红萍儿暗自庆幸自己的妆画得不错,又浓又艳,掩饰住了原本的模样。
只可惜,对方是……心计颇深的风王爷风辰霄。
风辰霄看见了她,双眼倏地闪过一丝精芒后,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随即便转过头匆匆走过,如同一些客人对前来献媚自己却不中意的舞妓一般,似乎在说“不好意思,我对你不感兴趣。”
红萍儿更是庆幸。她急急走进房间,深吸一口气,便坐在桌边细细思考起来。
不对,以风辰霄深沉的心思,肯定已看出了自己就是孟浮萍!
红萍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垂下头无奈地笑笑,又叹息一声后,起身拿出纸笔,想了想后便写了起来。
且说风辰霄进了乐坊上了二楼,看到一个姿容艳丽的舞妓后,微微偏过头,勾起嘴角,心里已是一片清明。
他早就怀疑贺兰当时所说的色艺双绝的女子便是她孟浮萍,此时见了浓妆艳抹的她,见了那样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还有花儿似的笑容,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风辰霄没有当面揭穿她,却是径直由小厮引着走进了起先预定好的房间。这倒是令红萍儿拍了拍胸脯深呼出一口气,可是也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贺兰没在房间里呆多久,出来后径直走向红萍儿的房间。他倒像是进自己的屋,也不等红萍儿招呼便径自靠在软榻上,习惯般的慵懒姿态。
“四殿下不是有要事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红萍儿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连茶叶都没有,寒掺得很,殿下将就下。”
贺兰接过一饮而尽,邪笑道:“这杯清水,可是比那上好的竹叶青还醉人呐!”
红萍儿笑笑,在他对面坐下,道:“殿下有何事,直说。”
贺兰摸了摸鼻梁,似在思索着措辞,迟疑了一瞬才满眼笑意道:“若我将云双城交给你,你会如何?”
红萍儿一手支颚,微笑道:“殿下想要什么?”
贺兰凑到她面前,鼻尖就要擦上她的鼻尖,充满磁性的声音蛊惑着人心,“我——想——要——你。”
她稍稍离开一点,笑眯眯的样子格外诱人,“四殿下,萍儿身份特殊,您恐怕要不起。”
贺兰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摇了摇,“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是我贺兰明澈要不起的。”他靠向椅背,双手环胸,继续道:“今日刺伤我的人,其实就是云双城指使。说什么我都该杀了他,所以将他交给你处置,也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样的话我就不必给你什么回报了。”红萍儿眨眨眼,故作疑惑不解的模样。
贺兰盯着红萍儿,好看的丹凤眼内倏地盛满真挚。过了一瞬后,他忽而笑了起来,又回到往日邪魅不羁的贺兰公子。只见他耸了耸肩,用无奈的口气道:“没办法,本皇子向来对女人大方。你不觉得么?”
红萍儿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把人交给我呢?”
“三日后,此时,此地。”
“好。”红萍儿对他盈盈一笑,刹那间花儿都开了,“四殿下若有差遣,孟浮萍必当全力以赴。”
“以身相许吧……”贺兰回望住她,一张俊脸光鲜得令人着迷,“我不要你的全力以赴。”
红萍儿垂下眼帘,但笑不语。
与孟国的战事日益吃紧,宫内御书房中,气氛极为沉闷,风辰凌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上,丞相廖子澄,兵部尚书凌还双,刑部尚书宫森南,吏部尚书司徒俊,另有都尉司衙门几名官员,齐齐围在他旁边,或坐或站,齐刷刷地看着风辰凌。
室内燃着熏香,略为浓郁的香气更增添了的室内压抑的气氛,谁也不出声,屋子里与外面的天气一般,沉闷,阴郁,仿佛雷雨来临时的前兆。
风辰凌把玩着一柄折扇,来回地摩挲着,突然哗地一声打开了,又小心地合拢,才缓缓开口道:“朕早已知道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有些讶然。
廖子澄道:“那么……臣以为,就请刑部会同都尉司一起拿人。”
风辰凌站起来,冷冷道:“拿人作甚?”
廖子澄道:“会同审问,彻查此事。”
“不用,”风辰凌凌厉目光扫视面前的众臣,勾起嘴角,道:“不必这样明目张胆,我们将计就计,利用他引出二皇子全部实力也未尝不可。”
听罢,众人皆点头称是,凌还双上前道:“陛下高明,臣以为可派将领率五千精兵去支援前方,方将军之子方楚凌留守绍庆都城,以防突变。”
“臣附议。”
“臣以为可。”
风辰凌点头,“就按众卿所奏,今日小议便到此,卿等回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
他闭上眼摆摆手,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早朝结束后,风辰凌将风辰霄叫入自己的寝宫,他换下朝服,对风辰霄道:“拿上你的琴,朕带你去个地方。”
风辰霄皱眉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臣弟遵旨。”
风辰凌勾起嘴角笑笑,便迈步向殿外走去。风辰霄抱着琴,紧随其后。
意外的,风辰凌差人准备了马匹,朗声道:“上马。”
两人带着几个侍卫一路快马加鞭,不久后便到了洛翠山。
洛翠山位于首京城西,风景秀丽,一年四季都有百花盛开争芳斗艳。只见满山翠绿中映了点点缤纷五彩,红醉了人,绿翠了心,混杂于一体而自然形成的百花清香侵扰了脾脏肺腑。
而其中,最显眼的自然就是那一树树成林的梨花丛,雪白雪白的纷纷扑入心神,浓烈而不失清雅,厚重而不缺芬芳,真真犹如世外桃源。若能于此隐世而居,伴着花草入眠,随着花香起身,远离尘世喧嚣,只守着一寸天地悠然自得,再不见所谓的权力欲望争夺,也许,也不枉此生了罢。
那一汪泉水清冽如明镜,悠悠缓缓着,一望即可见着泉底光滑的青石。泉头是个小瀑布,丁冬的流水声从此处传来,顺着瀑布上望,只见一方石洞霍然天开,潺潺如天上仙界泻下的神水,只惹人遐想。
风辰凌挥退侍卫在不远处守着,他径自走到泉边的一块大石边,撩起衣摆,坐了上去。
两人沉默一阵,风辰凌转过头,看向风辰霄。
“辰霄,此情此景,有山亦有水,给朕弹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风辰霄从美景中回过神,微笑着点头。他亦是撩袍盘腿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腿上,十指拨动,两人一琴一景,宛如画面。
顷刻间,只听得那琴声铿锵中带着绵延。伴着叮咚泉水,高亢的,清新流畅的,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正是在乐声中描绘那高山的雄伟气势,和流水的绵延无尽。
一曲奏完,犹自回味。
风辰凌将目光从水面移向远山,微眯着眼,神思竟有些恍惚与迷离。
“俞伯牙因得知己欣喜若狂,也因为知己逝去而摔琴谢知音。这份感情,真真感天动地。”
风辰霄听得风辰凌如叹息般的声音,见他这个狠厉冷绝的皇兄此时脱去了那份帝王的霸气,心里猛地一震。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道:“若今生能得一如此知己,一辈子都无憾了罢。”
风辰凌将目光转向风辰霄,锐利而执着,“若朕没有生在帝王家,辰霄于朕,就如那般‘知音’。我们不仅仅是同胞兄弟!”
风辰霄盯着他,眼中竟掠过一丝悲哀,“是啊,伯牙志在高山流水,钟子期更是一介平民樵夫。且皆衷情山水琴音,才有了一段‘知音’佳话。”
捕捉到风王爷眼中的那丝悲哀,风辰凌垂下眼睑,“当初是朕负你,朕有愧,但从未后悔过。这是作为一个帝王不得不具备的东西,那便是无情无爱,只有这万里江山!”
风辰霄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着,毫无怨念的,“皇兄不必有愧,个中道理,臣弟还是懂得的,我们一母同胞,既是兄弟亦是知己,这份情谊,辰霄从未忘记过。”
风辰凌半眯起双眼,眸中滑过一丝寒光,只是很快就被掩盖住了。他安心笑笑,欣喜而释然,“辰霄,朕还想听那曲‘伯牙吊子期’。”
风辰霄望着风辰凌一副释然表情,心里微微一揪——
钟子期已逝,知音再无。可知音之情即便过了百年,仍旧动人心魄。
可是,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伯牙与子期,他们是生在帝王家,永远都摆脱不了权力阴谋的皇家兄弟。
所以,当一切昭然若揭时,也许连凭吊都省去了。
来不及苍老,来不及凭吊,来不及,而已。
风辰凌回到宫中时,已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等候,“陛下,有消息传来。”说完递给他一张纸条。
风辰凌拆开看了看,又静静思索了一阵,才道:“更衣,出宫。”站起身正欲换衣服,却听到公公在外道:“陛下,柳德妃求见。”
他皱了皱眉,复又在案前坐下,道:“宣。”
柳德妃盈盈而来,施了一礼后,道:“陛下,海美人这几日思乡甚深,想要回海姬国探望母亲和兄长。”望了他一眼,见他不露神色,继续道:“臣妾不敢妄自定夺,便来请示陛下,不知陛下同意与否?”
风辰凌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这时候边境战事正紧,朕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她怎的这个时候如此多事?”
柳德妃叹息一声,道:“她其实是太过孤独,从进宫之后,便没怎么见到陛下,思乡也是在所难免。”
风辰凌冷笑一声,“爱妃本聪慧通透,怎会有这种单纯的想法?朕将她海姬纳入后宫,本就是为了牵制海姬国,她在我大风国正多事时提出这样的请求,又岂是思乡这么简单?”
“臣妾愚钝,怎能想及于此。”柳德妃似是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臣妾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辰凌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淡淡道:“讲。”
“臣妾听闻,”她望了一眼皇帝,看不出他面上喜怒,又垂下眼帘,“孟昭仪私逃出宫,不见踪影,不知可有此事?若真是这样,按照律法……”
他眼神倏地变冷,双眸微敛,冷声道:“柳德妃,后宫不得干政。你一向通达明理,此时怎地不知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