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怀疑这次逃婚的对与错,我不欲连累别人,却连累了最多的人,不想心有牵绊,牵绊却如影随行。不由得想起无漏寺老和尚说我“太执着”的话来,执着吗?如果重来一遍我又会如何选择?可世间没有如果!
我们暂时安身在崖底一个久无人居的茅屋里,屋里各处的灰尘有半指厚,但总比幕天席地的好。
穆亭轩强撑着为我清洗伤口,“玉儿,没有开水,先将就一下,我保证你的伤没事。”他可能想起我在三绝宫时要求用盐开水洗伤口的事。
其实经过这次的逃亡,我早已抛开了所有的无菌观念,现实很残酷,由不得舍本逐末。
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前疼痛的麻木早已过去,这会儿再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周围没有了危险,痛觉异常敏锐起来,我紧咬下唇,没吱声。
“玉儿,忍一下,很快就好了!”穆亭轩语气轻柔,像在哄孩子。
我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放开嘴唇,再对他点点头:“没事的,我受得住。”想那崖上一路火烧火燎的疼痛我都能忍,这又算什么?
“玉儿,这手心里怕是要留疤了!”他拿出伤药洒上,淡然的口气里压不住那一丝心疼。
“命都差点没了,还会在乎多一道疤?”我轻声说,就是这只手没了,也没什么打紧,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突然就觉得我之前怎么就那么傻呢?自杀是懦夫的行为,除了亲者痛、仇者快,我还能得到什么?难道我死了,龙浩君会为我陪葬?只有我活着,才有机会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穆亭轩手上一顿,没抬头,又接着包裹伤口。
“玉儿,你……你受苦了!”穆亭轩把我的手包好,看到我左臂的伤,又是一阵心疼。
见他想拆开来看,我抓住他的手,阻了他,“没事,都好几天了,包得挺好的,再过两天拆吧。你先疗伤,我看你伤得不轻。”
穆亭轩不再坚持,站起来,走向炕边,却在一步之遥时晕倒了,摔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穆亭轩!”我惊呼,带着点怒气,受了重伤还来顾我作什么?
好歹将他挪到床上,他面色如纸,双目紧闭,嘴角再次现了血迹。
伸手到鼻端,还有气,摸摸脉搏,跳得很快。
我在他人中、合谷、曲池、太阳等穴位上一一掐按,除了这样,我不知还能做什么,心肺复苏那一套全用不上。
我想可能龙浩君一路的埋伏截杀,早让他受了内伤,从玉笔峰下来又严重损耗了他的心力,还强撑着帮我治伤,最后伤口包好,了无牵挂,就再也扛不住了吧。
好一会,穆亭轩悠悠转醒,我怀疑他已到鬼门关前转了一趟。
“玉儿,你能不能扶我一下?”穆亭轩气若游丝,似乎说话都已不胜其累。
我眼中噙着泪,几乎半抱着把他扶起来,盘膝坐好,穆亭轩苍白的面上就显出可疑的血色来。
他很快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可总也坐不住,全身如泥,就要再往床上睡下去。
我抬腿爬上满是尘埃的土坑,张腿坐在穆亭轩的身后,然后双臂环抱住他无一丝赘肉的腰身。
“玉儿!”穆亭轩一声低叹,几不可闻。
“嘘……别说话,你专心疗伤,我就这样抱着你。”我把头靠在他背上,泪水渗入了他的外衣。
过了有一会,穆亭轩再起叹息,“玉儿!”
“怎么了?”我有点紧张,别告诉我你“不行了”之类的话。
“你这样……这样……我没法专心。”穆亭轩气息足了些,声音却更低微。
我再次痛恨封建社会的礼教荼毒,将死之人都还念念不忘“男女授受不清”,我四处一打量,倒也有了主意,“那我把你移到靠墙的位置,左右两边塞上东西?”
不等他答话,我很快把他安置好。趁着他打坐的功夫,我去不远处取水。
水面上倒映着一个不辩男女的人,头发是男子造型,却篷乱如稻草,衣服是女子款式,却破烂如乞丐,全身多处血迹斑斑,满脸脏污,只一双眼睛尚灵动发亮。
这是我?我抬了抬手,水面上的人影也抬了抬手,不禁苦笑,什么时候乔玉成了这般模样?之前李孟说我“落魄”,这个样子哪是区区“落魄”二字可形容,苦了他们还要对着这样的我谈情说爱。
我看了看四周,连只蚊子都没有,心一横,就把外套脱下来,只着心衣和亵裤将外套就在水里洗了挂在一旁的树枝上晾晒,这么大的太阳,应该一会儿就干了。
手洗了,脸洗了,脚洗了,还觉得不舒服,还是连澡一块洗了吧,我高举右手,不让它沾到水,将肩膀以下没入水中,洗个痛快,到最后连头都洗了,秦逸的发冠掉到了水里。
“啊”我低呼一声去捞,没捞着,转眼间就沉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心里很难过,想起那厮不止一次帮我整理头发,他怎么样了?之前没时间去想,现在睹物思人,才发现他在我心里那么重,那么重,我不顾一切潜下水底去找,一次又一次,伤口早被浸透,泪水与河水混在一起,尝不到酸涩的心痛。
“玉儿!”一声惊呼响在耳边,穆亭轩把我从水中捞了出来,“玉儿!你这是做什么?伤口不能沾水的。”
他很快发现我一丝不挂,马上把脸撇开,手一松想放开,又怕摔了我,只好就那样松松地环着。
我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堵得喘不上气,我搞丢了发冠,丢了秦逸唯一的遗物……
当我跳下悬崖时,心里就明白他也是活不成了。
我一把将穆亭轩推开,要再跳下河去找,穆亭轩一愣之后,追上来拉我,“玉儿,你怎么了?”
见我死命挣扎,他右臂一环就将我圈在怀里,却碰上某样酥软的东西,他大惊之下,反射性地放松了怀抱。
我如泥鳅般从他怀里滑了出来,飞奔入河,再次沉到河底,在河底的淤泥里摸索。
穆亭轩不再阻我,看着我一次次浮上来,潜下去,直到筋疲力尽,一头扎入水里再也浮不上来。
穆亭轩第二次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我全身瘫软在他怀里,他就地坐下,把心衣、亵裤拿过来,颤抖着手为我穿上,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肩膀以上的地方,脸上红得不像话。
我呆呆地任他摆布,心中有个声音反复地说: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