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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忽然刘伶一声惊呼,他笑哈哈的掀开其中一坛酒,笑道:“丫头对我果然不薄,居然是竹叶酒,这酒我自从在叔夜老弟那喝过,就一直念念不忘啊。今日果然遂了愿。”

司马黛浑身一僵,才记起自己把竹叶酒暂时寄存在酒窖里,打算来年春天再搬回去,没想到伙计居然把这酒给搬了过来,她不自觉的看向嵇康,却看到嵇康似乎比她还要震惊,他低着头,偏长的睫毛底下眼眸深黑。

山涛也凑过去闻了闻,笑着点头:“小丫头有心,这酒极难酿制,自从喝光了叔夜的竹叶酒,一直想着自己也酿一点,却始终没味。”他尝了尝,点头,“你这酿得极好,是竹叶酒的味道。恐怕费了不少心思。”

他们一口一个叔夜,可是却让司马黛手脚俱冷,却只能笑道:“喜欢就好,我别的不擅长,就这酒,还是懂一点的。”

阮籍若有所思的看着司马黛捣鼓火堆里的东西,慢慢捏紧手里的杯子,然后又渐渐的放开,火光跳动,暖暖的温温的气息扑在人脸上,仿佛把外面的积雪也融化了一些。

一时酒酣耳热,刘伶的兴致高了起来,便击石而歌:“清时作嘉会,感时俱与长,明朝何欢苦,自去伴月翔……”

他的声音苍肃嘶哑,却是如鹰击长空般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忽然一声婉转,恰莺飞草长,悠悠转转的伴随着刘伶的歌声从司马黛的耳边响起,只见阮咸抱着一个浑圆形状,弦柱精美的一个四弦乐器,正低低的弹着,它发出的声音高雅和乐,分外好听。

一曲终了,司马黛指着阮咸怀里的东西说道:“我看着好眼熟,它叫什么?”

阮咸不屑的瞥了她一眼,但还是解释道:“这东西是从龟兹传来,汉时称作秦琵琶,到了现在么,你说叫什么?”

“当然还是秦琵琶,你当我三岁孩子?”司马黛撇撇嘴,轻蔑的说道。

阮咸闻言哈哈大笑,又挥了一下弦,忽然正色道:“如今这东西就我善弹,我敢说,大魏还没人能弹这东西,所以……它现在叫阮咸。”他说的极其认真,也极其郑重,但似乎又有点遗憾的感觉,拂了拂衣袖,便也不再看她。

司马黛点点头,喃喃道:“是么。”她瞥了它一眼,却是觉得越来越熟悉,可是还是记不起在哪里瞧过。

雪停了,外面尽是白色的,已经到了晌午的时候,可是天还是灰蒙蒙的,四周分外的清,分外的凉,但又觉得分外的压抑,分外的晦涩。

刘伶斜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坛酒,他披头散发,衣襟散开,却也酣然大睡,王戎抢过司马黛手里的烤鸡,笑对着她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些可取之处。”

“我的可取之处可不直这些,你这个小鬼懂什么?”司马黛把酒煨在火里,对着王戎说道,“就像这酒,冷着喝是一种味道,热着喝也是一种味道,但是却不能热过了头,只需温火就可。”她抬眼看了王戎一眼,做了一个鬼脸,“就知道你不懂。”

“谁说小爷不懂?哼。”王戎把头一扭,看向向秀,说道,“呆子,你说是不是?”

向秀摇摇头:“人小鬼大。”忽然对着司马黛说道,“你从哪里懂得这么多?”

司马黛歪头想了想,说道:“不能告诉你,免得你学了去。”她把酒从火里小心的拿出来,倒了一杯,下意识的递给阮籍,“老爷,你的酒。”

阮籍看着她递过来的手,竟有一些愣住,仿佛过了千年,他才明白过来,伸手接过,脸上微微有点动容,温酒暖胃,她还记得。

司马黛却毫不在意的扭头对着王戎说道:“你要不要尝尝?”她嘴里说着,却是高傲的仰着下巴,存心气他。

王戎狠狠的盯着司马黛,忽然往司马黛身后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司马黛扭头往后看去,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却是发觉手里一空,酒被王戎给抢了过去。向秀扑哧一声大笑,连山涛也笑着抚着山羊须。

嵇康坐在一边,看着眼前一切,手指微微弓起,烟气缭绕,更加衬得他如仙般的气质,

“你这小子敢骗我!”司马黛大叫一声,刚想从他手里夺过来,却看到大门外一人手持拜帖走过来。

“嵇大人可在?”那人恭敬的说道。

嵇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下无尘:“何事?”

“沛穆王在园子里备了宴,请了众宾客,如今特命小人请大人过府一叙。”说完恭敬的捧上拜帖。

嵇康伸手接过拜帖,也不打开,只是清冷的对着来人点头:“对王爷说,康有朋友在此,不能奉陪。”

来人点头去了,嵇康把帖子往火堆里一放,火苗乱窜,立刻就把帖子烧了个干净。

“自从你拜为郎中,这帖子就不曾断过,早知就不该从西域回来。”向秀皱眉叹道,“如今,倒是羁绊不少。只是每次送帖过来,你一次不去尚可,次次不去,可以么?”

“这些人本不是我愿意见的。不妨事。”他说的极为轻巧,完全不把这些事放在心里。

“不愧为叔夜,果然好气魄。”阮籍赞叹了一声,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掇口一呼,啸声便从他口里传了出来,穿破清冷的云雪,直逼九霄

依旧那么浑厚那么深沉,可是司马黛却感觉到了他心中的那股苍气,不能抒发的苍凉。

“这沛穆王是何人?”王戎喝了一大口酒,匝匝嘴问道。

“沛穆王就是我爹。”忽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那么温婉,那么柔和,可是听在司马黛耳中却是异常的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紫衣狐袄的女子盈盈走来,笑对着嵇康说道:“我就知道拜帖没用,特意亲自来请,上次多亏了你救了我,才保住了这条命,一直没能答谢,如今父亲在园中设宴,特意命我来相请。”

“不必。”嵇康摇摇头,“长乐亭主还是回去吧。”

“你好大的架子,我家公主亲自来请,你怎么这么不识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浑身火红棉袄的丫头,对着嵇康说道,忽然看到司马黛,叫道,“原来你这个狐媚子也在!”

“红泥,不得无理。”曹姬喝住那个丫头,眼睛却也挪到司马黛身上,却只是轻轻一笑:“原来司马小姐也在这里。”

司马黛浑身一僵,她拽紧了手袖,看向嵇康,嵇康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只听得他淡的几乎冰冷的声音响起:“长乐亭主还是回吧。”

雪开始下起来,先是薄薄的一层,渐渐的大了起来,四处静得连雪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曹姬离开了,可是嵇康还是背对着司马黛,望着慢慢厚起来的积雪,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这雪还是要扫。”

王戎扯了扯司马黛的衣服,轻轻对着司马黛说道:“他不会在意的。”

“丫头,你是司马家的女儿?”山涛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司马黛问道:“司马懿是你的什么人?”

司马黛忽然觉得他的语气极为严厉,仿佛要把她的心肺都给掏出来看看,她吸了一口气,努力的镇定:“是我爹,我排行老四,大哥司马师,二哥司马昭,三哥司马干,我叫司马黛。”

她一口气说出来,笑看着山涛,却是忐忑不安的看山涛的反应。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就勇敢面对。

山涛的脸色瞬息万变,他盯着看了看司马黛,又看了看阮籍他们,阮籍依旧平静如水,阮咸稍微有点惊讶,向秀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王戎倒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会怎么反应,过了一会,山涛大笑:“这么说,你该叫我一声叔叔。”

司马黛微微含笑:“照理,该是叫您叔叔,只是您不怪我瞒您?”

山涛摇摇头:“怎么不怪,只是他们都不在意,我又何必介怀,如果生你的气,倒是我不够大度,有辱我名士的风度。”

司马黛笑着点头,忽然山涛正色道:“只是以后你不能再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司马黛一怔,连王戎都惊呼:“为什么?”

“因为你是司马家的女儿,你明白吗?”山涛说道,几乎有点绝情,“如果你留下来,这片竹林便没多少意义。”他的眼睛盯着司马黛,有些心疼。

“我明白了。”司马黛点点头,淡淡的说道,“这片竹林是你们逃避现实,逃避政事的一个地方,在这里,你们吸风饮露,畅所欲言,却容不得一滴世俗的污点,对吗?”

也容不得司马这个姓氏,容不得她。

“是。”轻轻的,这句话不是山涛说的,而是从嵇康的嘴里吐出来的,他慢慢的转过头,目光清冷,“这里不留任何世俗之人,但是……”但是你可以留下来。

只是他没有说出口,却不想再说,谁都没有发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司马黛点点头,抚了抚衣摆,看着比方才更大的雪,慢慢的走了出去,雪积得很厚,可是她却觉得这雪分外的滑,仿佛随时随地她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忽然她停住,转过身来笑道:“宁我不往,子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