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大殿里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几盏宫灯忽明忽暗,宫人隐在阴影中垂首站立。
宫门一开,墨离走进来,不待宫人伺候,脱下锦裘外袍随手递给宫女,高大的身影无声地步入黑暗的宫殿中。
他亲自掀起灯罩,一挑灯芯,蓦地一抹火光微弱地一亮,映出他俊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璀璨的眸子,像一座完美的雕塑,专注地剪着灯花。电光火石,于一瞬间定格,他着实令人不敢直视,又不由得想多贪看几眼。天下人茶余饭后闲话的墨国国君,是神一样的四方霸主,是仙一样的英俊男子。是多少女子恬梦中的主角,此时专注地挑着烛火,宁静得让人恍惚觉得,这便是天长地久了。
“不要点灯!”黑暗中传来微弱而乖戾的声音,雅瑟只穿着苍白的睡衣,站在高高的寝殿上,身后是飘摇的轻纱幔帐,薄如蝉翼,透明纷飞,在夜里如一缕缕疏离而松散的魂魄。她长发披在身后,瘦弱的身躯倔强地立在那里,看不见她的表情。
墨离放下灯罩,从宫人手里接过衣袍,走上殿去将雅瑟裹起来,慢慢拥着她,有些责备地说:“怎么穿这么少。”
雅瑟不说话,她现在是那么瘦,在他的怀里如同一捆枯柴,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息。她是人们眼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他是君临天下的年轻的王。他的胸膛还是那么宽阔结实,他的手臂还是那么温暖,他还是一棵参天的大树,她却是一株已经萎靡的藤蔓,无力地落在地上,化作泥土。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环上他的腰,喃喃地说道:“抱抱我。”墨离手臂紧了紧,把她贴在胸口,她像一只骨瘦如柴的小猫,那么脆弱,摇摇欲坠,似乎他是用力,她便会破碎。雅瑟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贪恋这感觉,有人疼她爱她的感觉,外面的风雨永远不会打湿她,她不用站立,便可以站立,不用呼吸,便可以呼吸。
“明天就是大婚了,今天早些休息。”墨离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可不可以抱着我。”雅瑟请求道,像个渴望怀抱的孩子,不管这怀抱是谁,不管怀抱后是天长地久的真心还是转瞬即逝的假意,她只要这一刻的温暖,让她的心不致像身体一样干枯至死。
墨离抱起她放在床上,拉过柔软的被子给她盖好,宫女要上前给他更衣,墨离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宫人屈了屈膝,纷纷退下,大殿里只剩他们两人独对。没有宫人,没有山呼万岁,没有天下,只是千万年的时光中一个安静普通的夜晚,千万人中两个平凡渺小的人。
墨离脱去外袍,穿着白色中衣,躺在雅瑟身边,伸出手臂搂着她。他的怀抱温暖,雅瑟的身体还是冰凉的,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墨离看着幽暗月光中的她,久久地看着,百味杂陈。最后他下巴抵着她的头,两人相依睡去。
墨离醒来时竟然天已亮了,他翻身起来,阳光已透过窗纸洒进房里,雅瑟正坐在妆镜前慢慢地梳着头发,墨离本想叫宫人进来伺候,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转念。他走过去,握住雅瑟的手拿过梳子,修长的手指拢起她的发,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头。一头长发柔顺地倾泻而下,墨离拿过嫁衣,给雅瑟穿好,拿起桌上的眉笔,专心地给她画眉,翠黛的蛾眉,忧伤如湖面的双眸,有一种病弱的风姿。她像一只折断羽翼的小鸟,眼中永远是他擦不去的哀伤。
镜中的他们已穿戴整齐,大红的衣袍上描龙刺凤,冠上珠玉争辉。墨离牵起雅瑟的手,领着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刺眼的阳光顿时充满宫殿,门外是整齐肃穆的仪仗,宫人如云,连一点稍重的呼吸声也不敢有。
墨离和雅瑟出现在大殿门口,宫人一齐跪倒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望不到边的仪仗,刺眼的阳光,百千人匍匐在地的朝贺。
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是昨天平凡的夫妻。他是王,她便必须是后。移步登车,帘幕落下,再没人能看见他们的表情。
墨国的国君今日迎娶皇后,八方来贺,盛大的仪仗铺排到宫外的繁华大街上,皇后是风国的长公主。世人纷纷点头,这世上只有风国公主的高贵地位才能配得上墨王,也只有墨王才能抱得此等佳人。
墨皇两次求婚终于取得美人归的事已传为佳话,什么样的美人能让墨皇如此执着,念念不忘呢?一定是倾国倾城,多才多艺,贤良淑德。
大婚在皇家的宗庙举行,出城的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墨离的马车在前面,八骏齐头并进,雅瑟的马车紧随其后,车驾所到之处,百姓纷纷拜倒,举目之处皆是一片太平喜气。雅瑟坐在车中,看着纱帘外明媚的世界,美若琉璃中的五彩,摇曳如将要惊醒的梦境。她垂下眼帘,平静如止水,等待命运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