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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六卷 传奇雅集 (3)

露绽锦之绛裙,恍新妆之飞燕。一女年最幼,花容妩媚。柳腰轻盈,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槎素颈;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绡玉笋长;对月两仙子,凌波双洛神。侍妾数人,环列左右。生窃视之,目荡心驰,自以为奇遇。轻履阔步,走过其前,卒然进而揖之。三女回避莫及,各欠身施礼。忙移莲步,迢迢而去。生询于居民,知其为进士元叙之女,长名连城,新寡。次名翠娥,幼名巧珠,皆未纳聘。叙与生父同举进士,直于尔聘亲也。生因谒之。叙曰:“幸凤鸣有子如是乎?”凤鸣,生父字。命夫人宦氏出见,又令三女出拜生。女知生来之意有在也,皆为引去。叙谓之曰:“故人之子若辈以兄事之,避者何也?”三女唯唯听命。叙因留生在室,不虞其他。

未几叙病,生往问之。径步至中堂。连城独立,即欲趋避。生进而言曰:“妹能知我乎?子非为铺啜而来也。”连城曰:“寸草亦知有春,岂特妾。但妾寡妇也,何敢荐侍枕席耶。”生曰:“卓文君妹所知也。”言未竟,闻人履声,连城趋入。生至叙卧轩,叙托之求医。生承命而出。作诗云:

谁教静处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千重。

次日,生以药进,复至中堂。值侍女月香,因询连城寝室。香指示之,生径造焉。城方停针独坐。见生,且骇且愕。生兴发,不复交言,遂进前搂抱求合。半推半就之际,适芙蓉至,谓夫人召城姐。芙蓉慧巧倜傥,亦艳质也,连城趋出,生乃抱蓉,即欲私之。蓉见生丰姿俊雅,词气悠扬,不觉心动,故赧色目生而言曰:“文鸡堪托彩凤乎?”生曰:“何害为之。”解衣并枕而卧。事毕,生询以三女孰优?蓉曰:“城姐娇艳,翠姐绰约,而珠姐兼之。”生曰:“乍见时,莫辨为珠姐。”蓉曰:“甫十五,眉细而长,眼光而润,不施朱粉,红白自然,常作懒鸦鬓。袅袅婷婷,甚是可目。”生曰:“诚仙姬也。”生惧人窥觉,潜身遁去。

次日,生入视叙,连城在侧,尚有羞容。叙命城款生坐。生凝目视城,城亦时转秋波。须臾,叙就卧,生即辞出,连城送之至堂。天将暮,阒无人迹。生曰:“愿可副矣。”城曰:“倘复值芙蓉奈何?”生语以故。连城笑与生同入寝所,仓卒不暇解衣。自是偿姻缘之债矣。欲求终夜之会,连城曰:“再为兄图之。”因送生出。自是,要结翠娥,巧珠,三人同心。而侍女唯芙蓉、月香留伴,其他多言者,皆以计脱去矣。生每至连城寝所,恣行欢谑。娥珠属垣窃听,春心勃然。中夜,翠娥或长吁。连城知其情,与生密谋。一夕暗启门,引生入翠娥卧内。时翠娥方在背灯而浴,如玉一枝,嫣然出水。见生至,娇羞不知所措。即欲吹灯。生从黑中抱住曰:“正欲趁汤,何相拒耶。”翠娥度不可解,欲出声,恐有所累,乃诳生曰:“兄花柳多情,恐抛人中道,必当对天证誓,然后就枕未晚也。”生以为然,即舍娥自誓。娥徐理衣,竟从小门遁去。生徨怅望不能为情,复投城所。连城亦在解衣而浴,生虽负闷中,当此景情,岂不动心。即解衣抱连城于膝。翠娥自遁去后,时刻念生,行忘止,食忘饭,然深畏人知。数日果病,巧珠以其情达连城,生知翠娥病,遂造其室,见娥倚窗而坐,桑枝垂垂,弱羽依依,遂口占一诗云:

罗帕薰香病裹头,眼波娇溜满眶秋。

风流不与愁相约,才到风流便有愁。

因问何以得疾?含羞不言。生求合欢,翠娥以指书十五。巧珠笑曰:“姐已许郎矣,何择日乎?”生曰:“愿妹怜我。”巧珠娇羞满面,避之不得,被生抱怀中。连城曰:“妹年幼,勿惊恐之。”是夕,生不复出。连城命月香设酒果类,四人连席,相与欢饮。翠娥不胜酒力,顿觉神思沉酣。生扶之就寝。连城为之解衣,巧珠布枕衾。翠娥半醉半醒,娇香无那,目城欲语。城悟,嘱生曰:“慎勿轻狂。花初吐也。”生曰:“敢不如命。”娥因谓生曰:“妾本宦家,幽居绣阁,将图结王谢之姻,不意见崔张之事。但微躯已托之君,始终恩爱,其庶几乎?”生曰:“勿虑,决不为薄幸之人。”时谯鼓已二更。生曰:“感城姐为冰人,吾往谢之。”遂开连城户。城尚未寝,曰:“郎爱新人足矣,何劳至此。”生抱连城曰:“卿德如山,涓埃无效,当以此心铭之没齿。”连城附耳曰:“三妹虽幼,亦可以情动者。今独宿东床,兄盍往诱之。”时巧珠已醒,只得诈睡。生坚意求欢,珠幸着里衣,悉力以拒之。生固请其期,珠但答以后会有期。连城恐声迹外扬,呼生且已。

越数日,生与连城、翠娥,共计谋巧珠,令月香诱珠至,生潜形于连城室内。巧珠与翠娥并坐,述生往事。言笑顷之,巧珠欲行。翠娥挽之曰:“可宿此。”巧珠不逆其诈,解衣与娥共卧。夜分,巧珠睡酣,翠娥起,生潜入珠之幕。珠半醒半睡,以为翠姐也。及蝶至花前,乃始惊觉。巧珠曰:“贱妾陋躯,为兄所破。静言思之,有腼面目。但君乱之,君终之,毋使妾为章台之柳,则幸矣。”生曰:“子非薄幸人,不必过为之虑。”乃于枕上,占《唐多令》一阕以赠巧珠。词云:

深院锁幽芳,三星照洞房。蓦然间得效鸾凰。姊妹诉情犹未了,开绣帐,解衣裳。  新柳未揉黄,枝柔那耐霜。耳畔低声频嘱咐,偕老事,好商量。

巧珠亦依韵,和以酬生:

少年惜红芳,文君在绣房。马相如赋就求凰。此夕偶偕云雨事,桃浪起,衣裳。  从此退蜂黄,芙蓉愁见霜。海誓山盟休忘却,两下里,细思量。

月余,曲尽绸缪之欢。岂料,尔聘知生久寓之叔家,复以书召之。生辞三姬之行之置,即往辞叔。临别,三女无限伤情。皆欲其早结,同谐所愿。生至洛阳,见尔聘,聘设宴待之。罢宴,尔聘私谓元氏曰:“会卿人杰也,终不久居人下。我欲效温峤故事,将行云许之可乎?”元氏曰:“妾有此意久矣。”时小桃在侧,驰报生。生喜动颜色,择日纳采,尔聘许之。方思就婚,不意海寇强擒虎作乱,残害生灵,威震寰宇,官兵累战不能克。生之友,国之臣荐生于上,上即令之臣持节拜生为大将军,将兵十万,即日就道。生虑军中无良将,中道竖旗募勇士,得广人龙焉。生而眉白,目有赤光,有神力,能开铁台弓,矢无虚发。得戈千斤焉,单人独骑,百万军中斩将搴旗,无出其右。生喜曰:“此两人者,皆万人敌也,得一足以安天下,何忧乎擒虎哉。”鼓兵而进,与擒虎战于雍丘。

贼将中无有与广、戈比伦者,人无斗志。生因大破之,擒虎就诛。虎之将全荣临刑,其女年仅十五,出云以身代父。生见其女,朱颜绿鬓,明眸皓齿,容色风度,夺目惊心,乃异人也。不忍置之死地,遂以诛戮首恶,罔治胁从意,制表上之。诏可其表,且令班师。荣得免于罪,稽首谢曰:“小人无以报君,愿以此女为君妾。”生悦纳其女,以千金酬之,荣不受而行。生令是子坐于侧,异香袭人。生奇之,因问曰:“子何名?”女曰:“玉环。”生曰:“玉环不足以状子,其玉香仙子乎。”至暮,与之同帐。早起,生出令回军。至京,朝见上,上大悦,封戢宁侯。问生聘何氏女?生以须氏对,即赐金莲珠络灯四朵,宫娥四人,令生归娶。迎鸾之夕,华彩眩目,音乐盈耳。行云至第,更阑宾退,生求合,云羞涩不从。生曰:“天如人愿,得遂洞房花烛之喜,尚相却耶?”云徐解发髻,若远若近,娇怯宛转,殆弗能胜。生因赋诗云:

海棠开处燕来时,折得东风第一枝。

鸳枕且酬交颈愿,鱼笺莫赋断肠词。

桃花染帕灯先透,柳华蛾黄尽未迟。

不用同心双结带,新人原是旧相知。

生得云,若鱼得水,宠遇特甚。一日,云谓生曰:“勇略震主者,身危。今海内升平,干戈不试,奈何久握兵柄,不为善后计乎?”生大悟,具奏,乞归旧里。诏从之,赐金千镒,为生盖造居室,极其华丽,生于室后,设一圃,大可二百亩。叠石为山,编篱为径。峻亭广屋,飞角相连。异木奇花,颜色相照。四景长春,万态毕集。流觞曲水,丹灶石床。虽以一举也。既成,生同行云、如琼、玉环、玉卮游于其间。

后历百余年,白下顾氏,有幼妓,名翩翩,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虽托身微贱,眼空一时,羞与俗士偶。忽一少年谒之,翩翩出见。细视少年,容貌如玉,举止安详,婉然豪门丰度。不觉神驰,令母款之宿。赴枕时,翩翩佯推暗就,带笑含羞。玉手抱持,香肌颤动,自喜遭此奇遇。屡询少年姓字,终不之语。但口歌云:

倚翠偎红春复秋,当年谈笑觅封侯。

而今了悟长生术,戏掇名花醉玉楼。

翩翩未解其意。月余,少年辞去。翩挽之不可,乃矢志谢客。好事者传诵此歌,犹疑幸生在人在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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