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新理论：哲学不是科学中的女王。

摘自：《物的理论》

作者：托马斯·内尔

译者：蓝江

一、物的新理论

这是一本关于物和物出现的历史的书。它是一本理论书，但也认真对待科学知识的历史和新物的创造。我特别受到当代科学和数学的最新发展的启发，这些发展指向对物更多基于过程的理解。本书试图展示这些发现的一些更广泛的概念性后果。

例如，不确定的量子波动的存在，如果是真的，意味着自然界中没有静态的本质、形式或物质。然而，由于稳定的物一直是西方科学和哲学史上的研究重点，这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不是离散的物体，西方的科学、数学、逻辑和技术都在研究什么？此外，如果科学观察总是影响它们的对象，这如何改变我们对客观性的理解？如果一个物体不断被其他物体和主体修改或改变，那么它是什么？本书的主要动机是认真对待这种观察者的依赖性，并探索创造和维持对象的隐藏过程和表演。它是一种科学的过程哲学。

然而，尽管一些量子物理学的解释启发了我，但本书不是关于物的量子理论。我并不试图用量子或任何其他种类的科学来解释所有的物。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取的。我也不是要提出一个非历史性的或普遍的物的理论。哲学不是科学中的女王。理论总是位于某个地方和某个时间，具有特定的优势。最近的科学或哲学并没有给我们提供无中介的机会去了解物本身的不变的本质。它们更像是现在的哲学的起点，而不是结论。

作为一部哲学作品，本书旨在介绍一些综合概念，以帮助我们将各种不同的物体制造实践结合起来，并使其具有意义。本书的观点旨在综合我们在定义、测量、排序和谈论物时正在做的事情的一个大画面。

科学界的专家们无疑会发现，对他们特定领域的讨论进行得太快或太粗略了。历史学家可能会发现，所涵盖的时间和地理的数量以及对四种类型的物体的组织过于宽泛，没有什么用。哲学家们可能会发现太多的历史对他们的口味来说，更愿意坚持阅读更多的概念性章节。这些都是有效的学科关注。

然而，这本书的优势在于它的合成和系统性。我不是在做历史分析，也不是在做纯粹的哲学，而是在整理历史材料以产生更广泛的概念性结论。这本书是为有兴趣在历史、哲学和科学之间建立联系的读者准备的，他们要寻找的是一个比每个学科通常自己提供的更大的画面。

在最广泛的层面，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物出现的一般条件。是什么使得像我手中的番茄酱瓶这样的平凡物体的存在和持续存在成为可能？当我们仔细观察时，我想我们会发现，这个瓶子不能与物如何被更广泛地制造的历史分开。在这本书中，我试图表明，过去并没有消失，而是像花瓣一样偷偷地卷在了现在里面。我的意思不是说过去是相关的，因为它导致了现在，而是说过去的模式真正地、真实地仍然活跃在现在。我们不会通过在显微镜下观察番茄酱来发现这些模式。我们也不会通过观察任何特定的番茄酱容器的创造来理解瓶子。我们需要对瓶中的物体模式进行更深入的历史说明。

假设物理学和宇宙学是正确的，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东西不在运动和过程中。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认真地重新考虑这对我们关于物体的理论更普遍地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是静止的或完全独立于观察之外的，那么对于理解科学技术的历史，学者和科学家们经常假设相反的情况，会有什么更广泛的解释后果？

当然，除了科学和技术，整个世界也是由物组成的。人类不是唯一制造它们的人。在最一般的意义上，物只是运动中的物质的一种可转移的形成。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物是宇宙能量消散中的一个漩涡——在进入寒冷的黑暗空间的途中的一个临时停留。然而，这个定义涵盖了如此广泛的物体，以至于我无法在一本书中历史性地涵盖它。《物的理论》着重于人类科学史中物的扩散。

我还应该指出，这本书是一个更大的哲学项目的一部分，从运动的角度重新思考政治、本体论、艺术、自然和科学。我发现，像运动这样简单的东西给西方传统的哲学家和科学家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困难，这让我感到无尽的魅力。为什么西方文明中最伟大的思想家们要用他们的生命去发现真正不动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关于 “终极不动者”的想法，阿基米德的固定“点”，笛卡尔的“不可移动”的确定性，牛顿的神圣钟表匠，甚至爱因斯坦的块状宇宙的想法都是这一伟大努力的一部分。但是，是什么促使这种批判性的追求，以及它对我们今天的影响是什么？本书是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个角度。具体来说，它对科学和数学知识如何用物来回应这个问题感兴趣。

然而，我并不打算让这本书成为一部完整的科学史或西方传统中每个伟大科学家的历史。《物的理论》的独特贡献在于，它对科学史和物的形成提供了一个面向运动的过程解释。这是一个吸引人的观点，因为科学和数学倾向于将物体视为离散和稳定的。运动通常是被其他东西所解释的东西。为什么？如果不把运动还原为其他东西，科学对象的历史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想对科学中的运动提供一个不同的、但绝不是不加删减的说明。我对运动的关注是我的论述新颖性的一个重要方面，我希望它能为许多困难的问题带来有益的启示。

更具体地说，我已经确定了四种重要的运动模式，它们是历史上物的形成的特征。每种模式都与一大块历史（史前、古代、中世纪/早期现代和现代）有关。这些都不是必要的、普遍的或发展的时期或模式，也不适合整齐地纳入一个线性模式。它们都在历史中混合，但程度不同。追踪这种混合是一项巨大的任务，所以在这本书中，我主要关注每个历史时期的物导向的模式。

我还想强调的是，我所提出的物的理论是历史性地出现的，而不是来自先验的范畴。这意味着，不仅物是动力学过程，对我来说，物的理论的历史也是一个动力学过程。此举意味着，这本书只能通过历史来表现它的理论。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个历史对象，包含了它所描述的对象的混合历史。

当然，科学实践有政治、美学和本体论的层面和影响。它们不能被分开，许多伟大的作品都显示了它们的纠缠。然而，通过关注它们的纠缠，人们往往会失去，至少在一本书中，历史的广度。在这里，正如在我关于运动哲学的其他书籍中一样，我选择了历史的广度而不是领域的纠缠。我计划在未来写一本更加综合的书，展示这些历史模式的政治、美学、本体论和科学层面的纠葛。

不过，在本书中，我的重点将是作为对象创造的实践的科学。这并不是科学的全部，但却是理解其主要活动的一个方面或方式。解释科学史的两种最常见的方法是，科学家“发现”预先存在的形式，或者仅仅是工具性地利用物体。相反，本书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角度，即科学与自然共同创造和订购物体。这是一种内在的、表演性的和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科学过程哲学。

那么，我在这里提供一种希腊语theoria(θεωρία)意义上的物的“理论”，作为一种“运动、发送或过程”。物的理论是一个描述运动过程的过程。但让我们更仔细地看看运动是什么意思，它作为一个理论视角有什么真正的新颖之处，以及它可以帮助我们克服现有物的理论中的两个主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