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西阁曝日》读记

杜甫五古《西阁曝日》读记

（小河西）

西阁曝日

凛冽倦玄冬，负暄嗜飞阁。羲和流德泽，颛顼愧倚薄。

毛发具自和，肌肤潜沃若。太阳信深仁，衰气歘有托。

攲倾烦注眼，容易收病脚。流离木杪猿，翩跹山颠鹤。

朋知苦聚散，哀乐日已作。即事会赋诗，人生忽如昨。

古来遭丧乱，贤圣尽萧索。胡为将暮年，忧世心力弱。

此诗作于大历元年（766）冬，时杜甫客居夔州西阁。曝（pù）日：晒太阳。

凛冽倦玄冬，负暄嗜飞阁。羲和流德泽，颛顼愧倚薄。

毛发具自和，肌肤潜沃若。太阳信深仁，衰气歘有托。

攲倾烦注眼，容易收病脚。

玄冬：冬季。《汉书-扬雄传上》：“于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颜师古注：“北方色黑，故曰玄冬。”《赠五官中郎将》（汉-刘桢）：“余婴沉痼疾，窜身清漳滨。自夏涉玄冬，弥旷十余旬。”

负暄：冬天晒太阳取暖。《列子-杨朱》:“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黂，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yù）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隩”通“燠”。）

羲和：传说中驭日车之神；借指太阳。典“羲和驭日”。《离骚》（屈原）：“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王逸注：“羲和，日驭也。”“崦嵫，日所入山也。”（弭节：驻节，停车。）《瞿唐两崖》（杜甫）：“羲和冬驭近，愁畏日车翻。”

颛顼（zhuān-xū）：上古部落联盟首领，被尊为五帝之一。神话中被称为北方天帝（或玄帝）。《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其帝颛顼。”

倚薄：交迫；迫近。（薄：迫。）《过始宁墅》(南朝宋-谢灵运)：“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宿青草湖》(杜甫)：“寒冰争倚薄，云月递微明。”《…赏心亭即事》（宋-王安石）：“孤城倚薄青天近，细雨侵凌白日昏。”

沃若：润泽貌。《氓》（诗经）：“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朱熹集传：“沃若，润泽貌。”《七里濑》(南朝宋-谢灵运)：“荒林纷沃若，哀禽相叫啸。”（潜：深。）

深仁：深厚的爱。《东平路中遇大水》（唐-高适）：“圣主当深仁，庙堂运良筹。”

衰气：衰败之气。《鬼谷子-权》：“病者感衰气而不神也。”《乐论》（魏-阮籍）：“乐者，使人精神平和，衰气不入。”

欻（hū）：忽。《西京赋》(汉-张衡)：“神山崔巍，欻从背见。”《读汉书作》（唐-刘知几）：“汉王有天下，欻起布衣中。”

攲（jī）倾：倾斜。《通泉驿…》（杜甫）：“登顿生曾阴，攲倾出高岸。”《连昌宫词》(唐-元稹)：“舞榭敧倾基尚在，文窗窈窕纱犹绿。”

注眼：集中目光看；引申为着眼。《中秋见月和子由》(宋-苏轼)：“今宵注眼看不见，更许萤火争清寒。”

大意：厌倦冬天风凛冽，喜好晒日上高阁。太阳散布光和热，孟冬惭愧太逼迫。毛发根根都舒畅，肌肤深深被润泽。深信太阳真仁慈，衰老者立刻有所托。以前倾侧时（翻身或转身）要很专注，现在发现很容易收病脚。

流离木杪猿，翩跹山颠鹤。朋知苦聚散，哀乐日已作。

即事会赋诗，人生忽如昨。古来遭丧乱，贤圣尽萧索。

胡为将暮年，忧世心力弱。

流离：淋漓（形容酣畅）。《文赋》（晋-陆机）：“始踯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韩碑》（唐-李商隐）：“公退斋戒坐小阁，濡染大笔何淋漓。”

木杪（miǎo）：树梢。《山居赋》（南朝宋-谢灵运）：“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鸣。”

翩跹：飘逸飞舞貌。《蜀都赋》（晋-左思）：“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以裔裔。”

作：发作，发生。

萧索：冷落衰颓；颓废。《自祭文》（东晋-陶潜）：“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在边》（唐-王绩）：“客行秋未归，萧索意多违。”

大意：树梢之猿跳来跳去淋漓酣畅，山巅之鹤飞来飞去翩翩起舞。苦于与亲朋知友聚而又散，聚之开心别之哀伤天天在发生。无论哀乐都会即兴赋诗，感叹人生匆匆就如昨日。古来遭遇丧乱之人，无论贤圣哪个不凄凉落寞。为啥俺一个白发老人，还要忧国忧民使心力衰竭。

这首诗20句。前12句写曝日。厌倦凛冽冬天。喜欢晒日飞阁。太阳给俺流德泽。颛顼（冬帝）有愧太逼迫。毛发皆舒服，肌肤皆润泽。太阳真的很仁慈，年老气弱之人有依托。以前侧身要“注眼”，现在很容易“收病脚”。就像跳来跳去的树上猿。就像翩翩起舞的山顶鹤。（杜甫感到晒太阳很享受。）后8句写感想。感想一：朋知屡聚屡散，天天有乐有哀。人生匆匆过，离别皆如昨。既然如此，俺只需即事赋诗，何必为聚散烦忧？感想二：古来遭遇丧乱，连圣贤都会“萧索”。俺一个暮年之人何必整天忧国忧民使心力衰竭？（何必为聚散烦忧，何必忧国忧民。还是晒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