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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害死了林黛玉?不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前八十回中有伏笔

少读红楼少读红楼2023-07-29 08:52:510

林黛玉在《葬花吟》中悲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第二十七回);妙玉在中秋联句中也提到,“木怪虎狼蹲”(第七十六回),因此,林黛玉在贾府中一定是受到了严重的迫害,并最终导致她夭亡,绝不像我们在风月宝鉴正面所看到的那样,林黛玉是为了注定无望的“木石前盟”流尽最后一滴眼泪。

那么,贾府中,又是谁如此残酷压迫黛玉,以至于她最后泪枯夭亡?

由于《红楼梦》是用“贾雨村言”敷演的“甄士隐”之文本,其中“多作心传神会之文”(第十六回脂批),很多问题文本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能靠读者自己“心传神会”,其中就包括“谁害死了林黛玉?”

关于这个问题,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中率先提出了王夫人迫害黛玉致死说,理由是元春是末世贾家依然能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依靠,她的看法对贾家重要事务具有决定性的效力,这其中当然包括贾宝玉的婚姻问题,而能进入宫中看望乃至影响元春决定的只有王夫人,王夫人和其妹薛姨妈是所谓的拥钗派,对抗以贾母为首的拥黛派,最终拥钗派获胜,黛玉只能泪枯夭亡。

这种说法,在逻辑上看起来也是言之成理,再加上周老在红学界的地位,似乎是不可挑战的,因此,这种说法广为流传。但是,独特的红楼文本是拥有正反两面的风月宝鉴,以上推论都是从“大旨谈情”的“贾雨村言”之风月宝鉴正面出发,而作者的“其中味”恰恰就隐藏在“甄士隐”之风月宝鉴背面。“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之批语,正是揭示作者“其中味”的关键,而周老的说法与脂批抵触之处甚多一一

比如第二十五回脂批指出:“二玉之配偶,在贾府上下诸人,即观者、批者、作者皆为无疑,故常常有此等点题语”,第六十六回的一个细节也印证了脂批所言不谬一一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也对尤氏姐妹说,宝玉准定跟林姑娘,不过再三两年,老太太一开言就成了。

如果说薛姨妈只是贾府的座上宾,不能算作贾府中人,那么,王夫人和元春则是如假包换的贾府中人,对于“二玉之配偶”当然也是信定无疑,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所谓拥钗反黛的行为。

同一条脂批还指出,宝黛姻缘“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其不然。叹叹!”从脂砚斋感慨不已的语气,可以感觉到,“二玉之配偶”最后幻梦一场,是出于贾府众人意料之外的原因。因此,所谓王夫人、薛姨妈、元春等拥钗派一直处心积虑想让“木石前盟”尽快真正成为前尘旧梦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又比如,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指出:“钗与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故写是回,使二人合二为一”,因此,钗黛其实就是一个人,黛玉之悲,其实就是宝钗之悲,因此,文本中其实并不存在所谓拥钗派与拥黛派的对立,“木石前盟”与“金玉良姻”也并不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对立体,只有当林黛玉泪枯夭亡之后,“金玉良姻”才能兑现。

如果薛姨妈和王夫人等迫害黛玉,是导致黛玉泪枯夭亡的原因,而钗黛实为同一人,黛玉泪枯夭亡,对宝钗而言,当然是一个巨大的创痛,同样还是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脂砚斋也指出:“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那么,薛姨妈和王夫人等迫害黛玉,岂不是就是迫害宝钗?

“木石前盟”,文本如此定义二玉之间的关系,其实已经暗示,二玉之间的所谓爱情在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中其实早已是前尘旧梦。但是,“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贾宝玉总得要有个妻子,这就是文本中早已注定的“金玉良姻”。这同样也意味着,并不存在所谓的拥钗派和拥黛派在“金玉良姻”和“木石前盟”上明争暗斗,意图决定宝玉爱情婚姻的最终归宿。

第二十九回,张道士提及宝玉的婚事;第五十回,贾母问及薛宝琴的生辰八字,似乎也与宝玉的婚事有关,对于这些,有多种不同的理解,但个人认为,这两回与贾宝玉婚事有关的细节最后都不了了之,作者的深意之一其实就在于暗示,不管如何,二宝“金玉良姻”早已注定!

即使只看“贾雨村言”的风月宝鉴正面,周老之说也与之不无扺触之处,如第十八回所谓的拥钗派元妃归省庆元宵,对黛玉的赞誉一如宝钗;第二十二回同样是所谓的拥钗派贾母因喜欢宝钗“稳重和平”,便自己蠲资二十两,要替宝钗作将笄之年的生日;“名虽二个,人却一身”(脂批)终将合二为一,这一节点是在第四十二回,而在此前的第三十五回贾母曾经当着众人的面盛赞宝钗超过众姑娘一一“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等等。

既然王夫人并不是害死黛玉的凶手,那么,在人多口杂的贾府中,谁又会真正是我们苦苦寻觅的那一个?

第二回甄宝玉关于女儿的奇谈妙论,脂批指出:“以自古未有之奇语,故写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言处,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因此,作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是为了“混人也”,真意还是在暗写“鹡鸰之悲、棠棣之威”。由于“写假则知真”(第二回脂批)的贾家,在艺术再现曹家的同时,还暗喻皇家[注1],因而文本中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不能单纯理解为此书只缘起于曹家兄弟阋墙之争,还应包括康熙帝皇子之间刀刀见骨的夺嫡之争。

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就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文本以“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第七回脂批)、隐指谥号“密”的胤礽的秦可卿[注2]为正统之象征,而“大讽刺”的就是“箕裘颓堕皆从敬”的贾敬,他隐指的是雍正[注3],是文本中非正统的象征。

胤礽在康熙帝诸皇子中排行第二,因此“写假则知真”(脂批)的贾家也是以“二”为正统,如二老爷贾政、二太太王夫人、宝二爷贾宝玉和琏二奶奶凤姐就属于正统一方,而贾母当然也属于正统一方,自然,“鹡鸰之悲,棠棣之威”的另一方,如大老爷贾赦、大太太邢夫人、三爷贾环、赵姨娘,就属于非正统之阵营。

寓言的“九十春光”里,贾家的正统与非正统的惨烈之争其实一刻也未曾停歇过,这就是为什么看似“大旨谈情”的文本中有骇目惊心的“虎兕相逢大梦归”(第五回元春判词)、“双悬日月照乾坤”(第四十回史湘云酒令)的原因所在。但是文本呈现的是一场接着一场欢乐的宴会和青春飞扬的诗会,因此,脂砚斋反复提醒:“是书勿看正面为幸”,并且在诗批中暗示文本中其实存在金戈铁马、刀剑如梦一一“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作为通部书中的最重要的舞台,大观园具有独特的正统之象征意涵[注4],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关于“蓼汀花溆”的命名过程已经暗示这一点。

对于清客所拟的“武陵源”,贾政笑说“武陵源”“又落实了”,而第六十三回,袭人占得桃花花名签,题的也是“武陵别景”,上有一句诗“桃红又是一年春”,此句旧诗来自宋朝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文本引用这一句,其实意在上一句“寻得桃源好避秦”。对于清客所拟的“秦人旧舍”四个字,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 说避乱之意……”这样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蓼汀花溆”大有深意,包含着“蓼汀花溆”的大观园是作者精心设置的避“秦”之乱的“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通部书中,有秦可卿之“秦”,但显然避“秦”之乱之“秦”,与秦可卿无关,因为秦可卿之“秦”隐喻胤礽之清,是文本中的正统清,可称之为“正秦”。参照历史和文本暗示,避“秦”之乱中的“秦”是雍乾之清,是文本中非正统的清,可称之为“暴秦”。

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邢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绣春囊事件,再加上其陪房王善保家的煽风点火,非正统一方巧妙地借王夫人之手,重创了大观园。

正如真实的历史结局,胤礽一败涂地,而胤禛(雍正)君临天下,“写假则知真”(脂批)的贾家内部“鹡鸰之悲,棠棣之威”的结果也是非正统一方大获全胜。贾环,谐音家患、假皇,第七十五回赏中秋,贾环作诗,贾赦激赏:“这方是咱们的口气,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即暗示以庶子贾环为代表的非正统一方,最终将小人得志,掌握荣国府大权,因为红楼文本采用了独特的写法一一“草蛇灰线、伏线千里”。

贾环为代表的非正统一方掌握一切后,在末世残阳的余晖里,开始了他们“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第三十八回宝钗咏螃蟹诗)的最后狂欢,急速奔向“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第三十八回宝钗咏螃蟹诗)的结局。

作为文本之第一正人、大观园“诸艳之冠”(第十七回回前总批)的贾宝玉,是荣国府当然的继承者,一直都是非正统一方迫害、打击的首选目标之一,比如,贾环和赵姨娘就一直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第七十六回中秋联句中妙玉的“石奇神鬼搏”句即暗示这一点。

完全掌握一切的非正统一方,对于贾宝玉,自然会更加肆无忌惮,无所不用其极。对于黛玉来说,贾宝玉就是她的命根子[注5]。以贾环为代表的非正统一方疯狂迫害贾宝玉,其实就是在间接杀害黛玉。

本来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出贾宝玉继承荣国府,但是,最终以贾环为代表的看起来势单力薄的非正统一方最终却掌控荣国府大权,这是上引第二十五回脂批暗示的“二玉之配偶”最后幻梦一场的原因。

根据脂批,佚稿中有宝玉和凤姐身陷“狱神庙”的情节。“补不完的是离恨天,所余之石岂非离恨石乎。而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可见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乎?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悲夫!”(第三回回末总批),黛玉为无辜蒙难的贾宝玉牵肠挂肚,日夜忧愤难平,终于泪尽夭亡。关于黛玉之死,答案其实就在她的代表作《葬花吟》(第二十七回)和《秋窗风雨夕 代别离》(第四十五回)中,《“行”走红楼》后续拙文将对此作进一步探讨。

当然,他们也会直接对林黛玉下手,从风月宝鉴正面看,黛玉是贾宝玉心心念念的林妹妹,除掉黛玉也可以重创贾宝玉;从风月宝鉴背面看,黛玉可是文本中与正统之象征胤礽关联度最高的女子,她神奇的前世今生隐喻了比托于隐指胤礽的正统“密”之“九十春光”(脂批)[注6]。如此具有正统之意涵,非正统一方岂有放过之理?

第三回黛玉初入贾府,众人看出她有不足之症,贾母说让荣国府药房为黛玉多配一料丸药就是了,脂砚斋作了“为后菖、菱伏脉”之批语。因此,佚稿中很可能有贾菖、贾菱在黛玉的药里作手脚的情节,当然,指使甚至逼迫他们这样做的很可能就是非正统一方。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1一13贾家系列

注2、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秦可卿就是废太子胤礽》

注3、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4一5贾敬部分

注4、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6《大观园一一正统之象征》

注5、比如,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宝玉信以为真,几乎死过去,得知消息的黛玉,急火攻心之下,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痛声大嗽了几阵,紫鹃忙上来捶背,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

注6、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21《林黛玉一一末世哀歌,正统“九十春光”之寓言》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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