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行官张望补稻畦水归》读记

杜甫五古《行官张望补稻畦水归》读记

（小河西）

行官张望补稻畦水归

东屯大江北，百顷平若案。六月青稻多，千畦碧泉乱。

插秧适云已，引溜加溉灌。更仆往方塘，决渠当断岸。

公私各地著，浸润无天旱。主守问家臣，分明见溪畔。

芊芊炯翠羽，剡剡生银汉。鸥鸟镜里来，关山云边看。

秋菰成黑米，精凿傅白粲。玉粒足晨炊，红鲜任霞散。

终然添旅食，作苦期壮观。遗穗及众多，我仓戒滋蔓。

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秋，时杜甫居夔州瀼西。行官：应指受幕主差遣往来办事的幕府僚佐。【《与孟尚书书》（唐-韩愈）：“行官自南迴，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番。”《资治通鉴》唐代宗广德二年：“子仪使牙官卢谅至汾州。”胡三省注：“节镇、州、府皆有牙官、行官。牙官给牙前驱使，行官使之行役四方。”《祭故吏行官文》（唐-刘长卿）：“忆昨金陵丧乱，宣城危逼，王师有征，将破残贼。我事戎旃（zhān），尔为羽翼，实执鞭弭，岂辞筋力？”】张望：应是夔州都督府差遣办事的官员。

东屯大江北，百顷平若案。六月青稻多，千畦碧泉乱。

插秧适云已，引溜加溉灌。更仆往方塘，决渠当断岸。

东屯：在奉节白帝镇。距白帝城约五里。《方舆胜览》卷57：“（夔州）东屯有青阳陂。”《困学纪闻》卷18（南宋-王应麟）：“东屯乃公孙述留屯之所，距白帝城五里。稻米为蜀第一。”【可参阅南宋陆游《东屯高斋记》。南宋于栗（夔州通判）《修夔州东屯少陵故居记》。】

已：停止。《风雨》（周-诗经）：“鸡鸣不已。”传:“已，止也。”《咏怀》（魏-阮籍）：“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效古》（南朝宋-袁淑）：“勤役未云已，壮年徒为空。”（适：恰好。云：语助词。）

引溜：此处指引塘水。溉灌：灌溉。《汉书-张禹传》：“及富贵，多买田至四百顷，皆泾渭溉灌。”

方塘：《赠徐干》（魏-刘桢）：“细柳夹道生，方塘含清源。”

更仆：《礼记-儒行》：“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春日怀詹梁》（宋-苏浻）：“岁寒相见愿始终，且莫嗔怪屡更仆。”

大意：东屯在长江北岸，百顷良田平若桌案。六月大面积水稻青青，千畦稻田中清澈的泉水潺潺。插秧恰好结束，正引水进行浇灌。几次轮换奴仆去方塘，决开水渠切断方塘之岸。

公私各地著，浸润无天旱。主守问家臣，分明见溪畔。

芊芊炯翠羽，剡剡生银汉。鸥鸟镜里来，关山雪边看。

地著：《汉书-食货志上》卷24：“理民之道，地著为本。”《论贵粟疏》（汉-晁错）：“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注：“师古曰：地著为安本也。”（杜甫在东屯或属代管官田。）

主守：行官张望。家臣：杜甫家的奴仆。

溪畔：一作“溪伴”。应指溪边。“溪”或指东瀼（今草堂河）。

芊芊：草木茂盛貌；苍翠。《列子力命》：“美哉国乎，郁郁芊芊。”《余瑞麦》(唐-张聿)：“仁风吹靡靡，甘雨长芊芊。”《高唐赋》（战国-宋玉）：“仰视山巅，肃何芊芊。”李周翰注：“芊芊，山色也。”《劳畬耕》(宋-范成大)：“麦穗黄剪剪，豆苗绿芊芊。”

剡剡（yǎn）：闪烁貌。《离骚》（战国-屈原）：“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予行蜀汉间怅然有感》（宋-陆游）：“麦陇雪苗寒剡剡，柘林风叶莫飕飕。”

关山：瞿塘关及瞿塘两崖。

大意：官田民田均得浇灌，水稻被侵润再不怕天旱。俺向归来的行官张望和家臣询问，他们说站在东瀼边上可清楚看见：稻苗青翠亮丽犹如翠羽，稻田水光闪烁可看到银汉。鸥鸟好像是从镜里飞来，好像还可以看到雪边的关山。

秋菰成黑米，精凿傅白粲。玉粒定晨炊，红鲜任霞散。

终然添旅食，作苦期壮观。遗穗及众多，我仓戒滋蔓。

秋菰（gū）：指秋天的茭白。《广雅-释草》：“菰，蒋也。其米谓之雕胡。”《行园》（梁-沈约）：“寒瓜方卧垄，秋菰亦满陂。”《秋晚》（宋-陆游）：“秋菰出水白于玉，寒荠绕墙甘若饴。”《秋兴》（唐-杜甫）：“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精凿：舂去谷物的皮壳；舂过的净米。《左传》桓公二年：“粢（zī）食不凿。”晋杜预注：“黍稷曰粢，不精凿。”

傅：通“附”。附着。

白粲：白米。《宋书-孝义传-何子平》：“扬州辟从事史，月俸得白米，辄货市粟麦。人或问曰：'所利无几，何足为烦？’子平曰：'尊老在东，不办常得生米，何心独享白粲。’”

玉粒：如玉之米粒。红鲜：可指红米。《茅堂检校收稻》(杜甫)：“红鲜终日有，玉粒吾未悭（qiān）。”《送郢州郎使君》（唐-韩翃）：“红鲜供客饭，翠竹引舟行。”

终然：最终；纵然。《元嘉七年…》（南朝宋-刘义隆）：“楚庄投袂起，终然报强仇。”《同王昌龄…》：“终然无心云，海上同飞翻。”

作苦：耕作辛苦。《报孙会宗书》（汉-杨恽）：“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fǒu）羔，斗酒自劳。”《山田久欲拆》（宋-王安石）：“龙骨已呕哑，田家真作苦。”

遗穗：指遗落在田的谷穗。《列子-天瑞》：“拾遗穗于故畦。”张湛注：“收刈后田中弃谷捃（jùn）之也。”《观刈麦》（唐-白居易）：“右手秉遗穗，左臂悬弊筐。”

滋蔓：滋生蔓延；喻势力滋长扩大。《左传》隐公元年：“无使滋蔓，蔓，难图也。”《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杜甫）：“异花开绝域，滋蔓匝清池。”

大意：到秋天茭白结出了黑米，附上精制的白米。白玉般的米粒作早餐，红米的颜色犹如霞光四散。毕竟增加了客旅间的食物，辛勤耕作期待丰产。遗穗还可以惠及众人，俺家的仓库不要太满。

这首诗共24句。首10句写稻田补水。大江北岸稻田百顷平如案。盛夏六月插秧已毕泉浇灌。俺让仆人几次去方塘决渠断岸。公田私田均浇灌再无天旱。接着6句写浇灌后稻田美景。俺向补水归来的行官和家仆询问，他们说站在溪边分明可见：稻苗青翠如翠羽，水光闪烁可见银汉。好像有鸥鸟从镜里飞出，水中的关山白云犹如关山在雪边。末8句写期待稻田丰收。秋菰会结出黑米。水稻能精凿成“白粲”。早晨可享用“玉粒”。红米之色如霞灿烂。毕竟增加了客旅期间的食物，虽然辛苦却期待丰产。俺一定“遗穗”惠及众人，绝不会让自家仓库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