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狄明府博济》读记

杜甫五古《狄明府博济》读记

（小河西）

狄明府博济

梁公曾孙我姨弟，不见十年官济济。大贤之后竟陵迟，浩荡古今同一体。

比看叔伯四十人，有才无命百寮底。今者兄弟一百人，几人卓绝秉周礼？

在汝更用文章为，长兄白眉复天启。汝门请从曾翁说，太后当朝多巧诋。

狄公执政在末年，浊河终不污清济。国嗣初将付诸武，公独廷诤守丹陛。

禁中决册请房陵，前朝长老皆流涕。太宗社稷一朝正，汉宫威仪重昭洗。

时危始识不世才，谁为荼苦甘如荠？汝曹又宜列土食，身使门户多旌棨。

胡为漂泊岷汉间，干谒王侯颇历抵。况乃山高水有波，秋风萧萧露泥泥。

虎之饥，下巉岩。蛟之横，出清泚。早归来，黄土污衣眼易眯。

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秋。明府：县令。狄明府博济：县令狄博济。据《历代法宝记》载，大历元年（766）十月一日杜鸿渐差遣诸郎官侍御往迎禅师无住，其中有“郎中岑参”和“侍御狄博济”。结合岑参诗《青山峡口泊舟怀狄侍御》，可推测，大历元年狄博济在杜鸿渐幕，时已有侍御兼衔。杜鸿渐大历二年夏回朝后，狄博济的职务为“明府”。

梁公曾孙我姨弟，不见十年官济济。大贤之后竟陵迟，浩荡古今同一体。

比看叔伯四十人，有才无命百寮底。今者兄弟一百人，几人卓绝秉周礼？

在汝更用文章为，长兄白眉复天启。

梁公：狄仁杰。《旧唐书-狄仁杰传》列传39：“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也。…睿宗追封梁国公。”

济济：众多貌。《旱麓》（诗经）：“瞻彼旱麓，榛楛济济。” 毛传：“济济，众多也。”《元日早朝呈故省诸公》（唐-卢纶）：“济济延多士，跹跹舞百蛮。”

陵迟：渐趋衰败。《陬操》（汉）：“周道衰微，礼乐陵迟。”

百寮：百僚。《东都赋》（汉-班固）：“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西征赋》：（晋-潘岳）：“痛百寮之勤王，咸毕力以致死。”

秉周礼：《左传》闵公元年：“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

白眉：喻兄弟中的杰出者。《三国志-蜀志-马良传》：“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也。兄弟五人，并有才名，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称之。”《合州津口别舍弟》（唐-陈子昂）：“思积芳庭树，心断白眉人。”【狄博济之兄为狄博通。李白有诗《东鲁见狄博通》。】

天启：《左传》闵公元年：“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后多指上天的启示。《始出尚书省》（齐-谢朓）：“英衮畅人谋，文明固天启。”

大意：梁国公曾孙俺的姨弟，十年不见已“官济济”。大贤之后竟渐趋衰败，古往今来历史洪流浩浩荡荡皆如此。近看叔伯四十人，有才无命都是基层小官吏。如今兄弟一百人，有几个卓绝的在“秉周礼”？对于你，更是靠诗文争取有所为。你的长兄很杰出，应是上天有启迪。

汝门请从曾翁说，太后当朝多巧诋。狄公执政在末年，浊河终不污清济。

国嗣初将付诸武，公独廷诤守丹陛。禁中决册请房陵，前朝长老皆流涕。

太宗社稷一朝正，汉宫威仪重昭洗。时危始识不世才，谁为荼苦甘如荠？

曾翁：曾祖父。狄博济曾祖父是狄仁杰。《元和姓纂》卷10狄：“仁杰生光嗣。…光嗣，户部郎中。孙博通、博济。”

巧诋：巧言诋毁。《史记-汲郑列传》：“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於罪。”《蒙求》（唐-李瀚）：“张汤巧诋，杜周深刻。”

浊河：混浊的河流；特指黄河。《史记-苏秦列传》：“天时不与，虽有清济、浊河，恶足以为固！”《始出尚书省》（齐-谢朓）：“纷虹乱朝日，浊河秽清济。”《水经注》(北魏-郦道元)河水：“河水浊，清澄一石水，六斗泥。…是黄河兼浊河之名矣。”

国嗣：皇位继承人。《东观汉记-下邳惠王衍传》：“惟王与下邳王，恩义至亲，正此国嗣，非王而谁？”《晋书-废帝海西公纪》：“王室艰难，穆哀短祚，国嗣不育，储宫靡立。”

丹陛：宫殿的台阶；借称朝廷或皇帝。《隋书-薛道衡传》：“趋事紫宸，驱驰丹陛。”

决册：决定册立。

房陵：古地名。在今湖北房县。秦始皇曾徙赵王迁于此。武则天徙中宗于此。《淮南子-泰族训》：“赵王迁流于房陵，思故乡，作为山水之讴，闻者莫不殒涕。”

汉官威仪：指汉朝官吏服饰、典礼制度；泛指华夏礼仪制度。《后汉书-光武帝纪上》:“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荼（tú）苦：艰苦；苦楚。《北齐书-颜之推》：“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谷风》（周-诗经）：“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jì）。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大意：你这一门要从你曾祖父说起，太后当朝时多次巧言相抵。你曾祖父执政在武则天末年，使浑浊的河水终究没有污染清济。皇位继承人本来定的是武氏兄弟，狄公单独廷诤保住李唐延续。禁中请来贬到房陵的李显决定册封太子，前朝的长老感动地皆流涕。唐太宗的社稷终于入征途，大唐的威仪得以昭洗。时局危殆方识不世才，谁说“时危”只有痛苦？俺看还有甜如蜜。

汝曹又宜列土食，身使门户多旌棨。胡为漂泊岷汉间，干谒王侯颇历抵。

况乃山高水有波，秋风萧萧露泥泥。虎之饥，下巉岩。蛟之横，出清泚。

早归来，黄土污衣眼易眯。

汝曹：你们。《代升天行》（南朝宋-鲍照）：“何时与汝曹，啄腐共吞腥。”

列土：分封土地。《汉书-谷永传》：“方制海内非为天子，列土封疆非为诸侯，皆以为民也。”《长恨歌》(唐-白居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旌棨(qǐ):旌旗与棨戟；借指贵官。《始出尚书省》（齐-谢朓）：“趋事辞官阙，载笔陪旌棨。”李善注引司马彪《续汉书》：“公以下至二千石，骑吏四人皆带剑棨戟为前行。”《旧唐书-刘子玄传》：“驰骤于风尘之内，出入于旌棨之间。”

岷汉：岷山汉水。《晋书-羊祜传》：“今江淮之难，不过剑阁；山川之险，不过岷汉。”

干谒：对人有所求而请见。《自京赴奉先县咏怀》（杜甫）：“以兹悟生理，独耻事干谒。”

颇：通“叵”。

历抵：登门拜访。《与韩荆州书》（唐-李白）：“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四年》：“钊大喜过望，昼夜兼行，至长安，历抵诸妹，以蜀货遗之。”

泥泥：露水浓重貌。《蓼萧》（诗经）：“蓼彼萧斯，零露泥泥。”《始出尚书省》（齐-谢朓）：“衰柳尚沉沉，凝露方泥泥。”

清泚（cǐ）：清澈；清澈的水。《始出尚书省》（齐-谢朓）：“邑里向疎芜，寒流自清泚。”《省试临渊》（唐-徐牧）：“清泚濯缨处，今来喜一临。”

眯：通“迷”。《庄子-天运》：“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

大意：你辈又是列土之才，可以为门户增添旌棨。为啥漂泊巴蜀间？干谒王侯不可登门拜访。况且山高路险水有波，秋风萧萧霜露凄凄。虎到饥时跃下危岩，蛟龙横时跃出清溪。早点归来吧，那儿黄土易污衣、眼睛易失迷。

这首诗分三层。首层10句。赞狄兄弟多才。梁公曾孙俺表弟，十年不见已“官济济”。大贤之后转衰弱，古往今来皆如此。近看叔伯四十人，个个有才无命皆小吏。如今兄弟上百人，有几个卓绝的还在“秉周礼”（当官）？你在以诗文争取有所为，你优秀兄长也“复天启”。（狄氏兄弟百人，独赞二人。）接着12句为第二层。写曾祖狄仁杰。狄公在武则天晚年执政。本来国嗣要“付诸武”，狄公多用“巧诋”、单独“廷诤”，使武则天终于决定请来已贬房陵的李显，并册封其为太子。李唐社稷入征途，浊水终没污清济。前朝长老皆流涕。时危方显英雄本色，谁说仕途艰难困苦，我看有时也会“甘如荠”。“汝曹”以下为第三层。劝其不要在巴蜀干谒。你们兄弟论才是可光耀门庭之人。你干吗要漂泊岷汉间？千万不可在这儿登门拜访干谒王侯。况且这儿山高路远水有波。秋风萧萧露泥泥。虎饿下高山，蛟横出清溪。早点回来吧，那儿黄土易污衣眼睛还易迷。（由此或可推测：杜鸿渐回长安后，狄或只是巴蜀一县令。他要干谒求人争取入幕获得较高职位。杜甫认为在巴蜀干谒求人太危险，劝狄放弃。）

参阅：《旧唐书-狄仁杰传》：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也。…初，中宗在房陵，而吉顼、李昭德皆有匡复谠言，则天无复辟意。唯仁杰每从容奏对，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则天亦渐省悟，竟召还中宗，复为储贰。初，中宗自房陵还宫，则天匿之帐中，召仁杰以庐陵为言。仁杰慷慨敷奏，言发涕流，遽出中宗谓仁杰曰：“还卿储君。”仁杰降阶泣贺，既已，奏曰：“太子还宫，人无知者，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乃复置中宗于龙门，具礼迎归，人情感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