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欲采蘋花不自由

菊斋2023-07-30 15:17:000阅

公元773年，柳宗元出生于京城长安。柳宗元的祖籍是河东郡，祖上世代为官。他的父亲柳镇曾任侍御史，而他的母亲属范阳卢氏。这样高贵的姓氏曾得太宗言：四海大姓，崔、卢、王、谢。是天下一流的高门。

强强联合的产物是柳宗元这样天赋异禀的神童，今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柳宗元就是一个出生在罗马的幸运孩子。

生于高门，长于长安的柳宗元年方四岁，通晓诗书的母亲就对他进行启蒙教育。在母亲的引导下，天资聪颖的柳宗元对知识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九岁的时候，柳宗元遭遇了建中之乱，为躲避战乱，年幼的柳宗元来到父亲的任所夏口，不过十二岁，柳宗元又亲历了藩镇割据的战火。

那之后，父亲柳镇被委派到山西做官，柳宗元跟随父亲宦游，得以直接接触到社会，增长了许多见识，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并因为自身的才华，受到了人们的重视。

不久，柳宗元便回到了长安，一心攻读诗书。在二十岁的时候，申请多次的柳宗元终于被选为乡贡，得以参加进士科考试。

二十一岁的时候，柳宗元进士及第，一时名声大振。

河东柳氏原本就是“河东三著姓”之一，祖上不乏出过封济阴公的柳庆，为宰相的柳奭。豪门贵族的加持，世代书香的浸润，进士及第于柳宗元似乎顺理成章。

后来写下“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白香山春风得意，欣喜若狂，那是因为他以二十七岁的青春年龄一举夺魁，傲视群雄。殊不知，比他还小一岁的柳宗元二十一岁高中，在“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科考场，柳宗元委实出类拔萃，凤毛麟角。

望子成龙的父亲柳镇在看到儿子如此优秀之后，欣慰地阖上了双眼，进士及第的柳宗元送走了病逝的父亲，开始在家守丧。

796年，柳宗元被安排到秘书省任校书郎。

798年，二十六岁的柳宗元参加了博学宏词科考试，并中榜。授集贤殿书院正字。

从九品的小官柳宗元面对着书院中大量的藏书，如获至宝。本来就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他很快就在文坛上崭露头角。“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的青年才俊，也收获了自己美好的爱情。弘农杨氏的女儿温柔美貌，对婆母更是孝敬贤惠。彼时的柳宗元事业上春风得意，家庭生活幸福美满。

801年，柳宗元被任命为蓝田尉。

803年，柳宗元被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里行。

三十一岁的青年英姿勃发，前途无量，开始与官场的上层人物交游。对政治的黑暗和腐败更有了触目惊心的了解。改革的种子开始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迫切地渴望能够拨开云雾，力挽狂澜，使这帝国重回清明强盛的巅峰。

805年，唐德宗驾崩，皇太子李诵即位，即顺宗。顺宗即位后，重用王伾，王叔文等人。而柳宗元因为与王叔文等政见相同，也被提拔为礼部外郎。

轰轰烈烈的“永贞革新”开始了，他们抑制藩镇势力，加强中央权力，废除宫市，罢黜雕坊、鹘坊、鹞坊、狗坊、鹰坊的宦官，贬斥贪官污吏，整顿税收，废除地方官吏和地方盐铁使的额外进奉，并试图收回在宦官和藩镇手中的兵权。

如此利国利民的革新，上至帝王，下至庶民，照说都应该额手称庆，“永贞革新”应该大功告成。

而实际上，805年八月五日，行动不便、中风瘫痪的顺宗被迫禅让帝位给太子李纯，史称“永贞内禅”。

李纯即位，即宪宗。宪宗一即位就打击以王叔文和王伾为首的政治集团，永贞革新失败。“二王八司马”里的柳宗元，九月被贬邵州刺史，十一月，在赴任途中又被加贬永州司马。

博学多才，满腹经纶的青年，有一腔热血，有远大抱负，有赤胆忠心，只是，政治却并不是美好的愿景和纸上谈兵。改革并不是王叔文集团失败的关键，改革的手段才是。

他被逐出了帝国的中心长安，被贬谪到遥远的蛮荒之地永州。繁华富庶的京城，满座衣冠的风流，蛇虫鼠蚁的永州，人烟稀少，不见天日的荒僻与荒凉。三十一年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年华，他一遭踏错，沦落到如此地步。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温柔妻子早已病逝，四岁便教他识字给他启蒙的慈爱母亲也在来永州之后病逝。“穷天下之声，不能抒其哀”的悲痛，母亲，某些时候，她几乎是柳宗元的精神来源和支柱。祸不单行，乖巧稚嫩的女儿又夭折，而自己，没有了故乡长安熟悉的山水与气候，没有了熨帖他身体与灵魂的故乡长安的饮食，他体弱多病到连脚气也要来折磨他到痛不欲生。

起先，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他常常北望长安，期盼那风烟滚滚的官道尽头，会驰来长安的马匹。一次一次地失望，一次一次地打击。皇帝甚至下诏，无论是什么样的大赦天下，他都不再被召回的名单里。

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人生，苦难是既定的事实。当捱过那些无眠的长夜，当泪水洗涤尽黄昏，迎接又一个黎明又一个清晨，他在苦难里重生。

是赋到沧桑句便工？是愤怒出诗人，孤独蕴文章？他在这里留下了《永州八记》，留下了《捕蛇者说》，留下了《黔之驴》，留下了千万孤独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河东全集》里540多篇诗文，其中有317篇创作于永州。

后世推他为“游记之祖”。“韩柳”并称，是说其与韩愈共同倡导古文运动。“刘柳”，刘禹锡与柳宗元，他们同登进士，共谋革新，同贬南荒，互为知己，一生挚友。“王孟韦柳”，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宗元，他们是山水田园诗歌流派的杰出代表。他与这么多声名显赫的人同列，他的名字，便是才华的象征。

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散文家，思想家，千百年后，历史大浪淘沙，赋予他如此之多的桂冠，而倘若没有被贬永州的十年，他可能不会有这么辉煌灿烂的成就。

815年一月，柳宗元接到诏书，要他立即回京。山水迢迢，回京的路途坎坷崎岖，他欣喜若狂，归心似箭。

回到京城的柳宗元并没有受到重用，三月十四日，柳宗元被任命为柳州刺史，他马不停蹄地又从长安出发，六月二十七日抵达。

这明升暗降的贬谪，他要去到更加荒凉偏远的地方。

于柳宗元，是他为官一途的不幸，于柳州，却是一座城池和万千百姓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