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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和袭人到底哪个更好?脂砚斋一句批语透露答案

少读红楼少读红楼2023-07-30 15:23:030

优秀的文学作品,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世间百态,很容易让身处红尘中的读者有代入感,不自觉地扮演其中某个或多个角色,与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那些其实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切,仿佛都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经历。

《红楼梦》中,红粉无数,佳丽万千,每一位读者应该都会各有取舍,但相信性格鲜明、容貌出众、伶牙俐齿的晴雯会是众多红迷朋友十分喜爱的梦中人形象。她悲惨的夭亡,以及贾宝玉为她杜撰的催人泪下的《芙蓉诔》,更是为她赢得同情票无数。

但是,“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对她却不无负面的评价,如“晴卿不及袭卿远矣”(第八回)、“写晴雯之疑忌,亦为下文跌扇角口等文伏脉,却又轻轻抹去。正见此时都在幼时,虽微露其疑忌,见得人各禀天真之性,善恶不一,往后渐大渐生心矣。”(第二十回),与她对袭人不吝溢美之词形成鲜明的反差。

个人品读脂评本深有体会,那些事关文本立意大旨的批语往往欲言又止、点到即止,有些甚至看起来莫名其妙,但是,意会到其中的深意,就会发现石破天惊的“甄士隐”,这些批语绝对不是“不知拟书底里”的局外人所能作出来的,因此,千万不要轻易尝试挑战脂批的权威性。《“行”走红楼》系列拙文关于袭人的部分,已经论证了,确实如脂批所云,花袭人当得起“花气袭人知昼暖”之诗句。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红楼梦》。每个读者的心中,也自有一个自己的晴雯和袭人。从我有限的阅读量来看,对待袭人,似乎贬远远多于褒,与对待晴雯褒远远大于贬,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们的认知与脂批大相径庭?“晴卿不及袭卿远矣”的原因在哪里呢?

用“大旨谈情”的“贾雨村言”敷演的“甄士隐”之文本,“表里皆有喻”,如双面风月鉴一样。之所以我们的认知与脂批大相径庭,是因为我们并不习惯阅读具有所谓正反两面的独特文本,我们只会见到满纸流情的风月宝鉴正面,而风月宝鉴背面恰恰处于我们通常习惯的阅读视觉的盲区,我们看不见,但“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看见”了。

作者在家族百年繁华落尽之后,借“一番梦幻”回望百年沧桑风云,其中既艺术再现了家族的盛衰史,又暗喻了清王朝的兴亡史。在此基础上,作者还反思了其中的得与失、利与害,并提出了智慧解决之道。

作为“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脂批)的正统之象征一一秦可卿(胤礽),他的人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悲剧一一政治上高开低走,“登高跌重”,最后连人身自由都失去。即使远离了政治中心舞台,回归世俗生活,也不得善终,被迫在“一座高楼上悬梁自尽”。

胤礽的梦中化身秦可卿“语语见道,句句伤心”(脂批)的魂托,其中蕴含了古老的处常之道一一“耕读传家远,诗书济世长”之智慧。当然,这其实是繁华落尽之后,作者在自己和家族惨痛经历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超凡智慧,给出的独到而又深刻的解决之道。

显然,作者有所取舍,对跌宕起伏的政治人生持否定态度,而对平凡安稳的世俗生活持积极的态度。因此,正如第五回脂批所云,“是作者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撰成此书”,红楼文本在“大旨谈情”的正面之下,还是一部恢弘壮阔的社会与政治之史诗、一部“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第一回脂批)的处世智慧之圣典。当然,这一切只存在于“甄士隐”之风月宝鉴背面,我们必须探究我们肉眼所能看到的“大旨谈情”的“贾雨村言”之隐寓,才能“心传神会”。

作为“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秦可卿只是这部浩繁巨著中的匆匆过客,但却是文本中最大的“甄士隐”之一,而宝黛钗作为通部书中最重要的三个梦中人,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就是最重要的“甄士隐”、“大旨谈情”的“贾雨村言”,没有之一。

入了“薄命司”的秦可卿所谓的“兼美”中,既有钗,又有黛,因此,“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的钗黛,也同入“薄命司”。脂批指出,秦可卿之乳名兼美“盖指薛林而言也”,而秦可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因此,在太虚幻境中“兼美”于秦可卿的钗黛,还是诸芳之冠。

从风月宝鉴正面看,作为两个鲜活的艺术形象,“黛玉宝钗二人,一如姣花,一如纤柳,各极其妙者”(第五回脂批),“世人性分甘苦不同,目中各有所取”(第五回脂批),作者也没有褒钗贬黛之意或贬钗褒黛之意。

但是,在风月宝鉴背面,“兼美”于秦可卿的钗黛却各有隐喻一一黛玉的前世今生与“密”密切相关,“密“作为胤礽的谥号,具有政治意涵,而她的别号“潇湘妃子”,是亡国之典,与她一生的泪水相对应,同样具有政治意涵,因此,林黛玉隐喻秦可卿的家国政治部分;服用“冷香丸”的宝钗,是秦可卿魂托的耕读智慧的忠实践行者。“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她,安分从时,又不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壮志,是文本中集生活智慧之大成者,因此,宝钗隐喻秦可卿的世俗生活部分。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作者自己形容”(脂批),他们的幻像一一癞僧跛道也可称是作者的化身,“通部书中,假借癞僧、跛道二人,点明迷情幻海中有数之人也”(第三回脂批)。作者对跌宕起伏的政冶人生持否定态度,而对平凡安稳的世俗生活持积极的态度。因此,他的化身之一一一癞僧说,黛玉之病,“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这意味着“惟宝玉是更不可见之人”(脂批)。不仅如此,癞僧跛道还让林黛玉既无“冷香丸”,又无与“通灵宝玉”相配之物,只有用一生朦胧泪眼与宝玉相对。

与此相反,癞僧送的、錾于薛宝钗所佩戴的金缨络上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与癞僧镌刻于"通灵宝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是“一对儿”。宝钗服用的“冷香丸”,药方和药引子也是来自于癞僧。其实,“冷香丸”与“通灵宝玉”寓意相通,也是“一对儿”。贾宝玉在“情”里感悟,也在“情”里成长,最终将成为“情不情”的情僧,即达到“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癞僧镌刻于其上)的“通灵宝玉”之境界,类似于在幻境中时隐时现的癞僧跛道。所谓的“通灵宝玉”之境界,是以入世之心出世,心中有佛,有万民,悲天悯人,与“冷香丸”之境界一一以出世之心入世,不为物羁,不为媚俗,而自成高格,是相通的。

因此,从处世智慧而言,作者的本意就是宝钗才是最好的选择,而黛玉不是。在“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中,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从时,自云守拙”,总是稳重和平,包容大度。而黛玉“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第八回李嬷嬷语)、“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第八回宝钗语)、“小性儿,行动爱恼”(第二十二回湘云对黛玉的评价)、“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第二十七回宝钗心中的黛玉)、“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第二十七回小红之评价),因此才有.与宝玉“较胜角口诸事皆出于颦,以及宝玉砸玉,颦儿之泪枯,种种孽障,种种忧忿”(第二十一回脂批)。

在文本主舞台一一荣国府的众人眼中,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

红楼梦中人,“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第三回脂批)。第八回脂批指出:“晴有林风,袭为钗副”,因此,在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中,晴雯与黛玉、袭人与宝钗有着神奇的联结,而作者对于钗黛的不同人物设定,已经让晴雯与袭人相比处于相对不利的位置,“晴卿不及袭卿远矣”的原因就在于此。

必须指出的是,虽然“晴有林风”,但晴雯还真不是黛玉。作者原本的人物设定就是钗黛“名虽二个,人却一身”(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第四十二回作者让钗黛合二为一,宝姐姐关于耕读的一席话就消除了黛玉的所有芥蒂,两人从此情同姐妹,甚至连赵姨娘都能以礼相待,合二为一之后的黛玉,当然也是晴雯所不能及的。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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