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年王家善率部在营口起义,曾泽生非常诧异:他怎么会选择起义呢
1948年3月初,时任东北保安副司令的郑洞国、参谋长赵家骧急匆匆奔赴吉林,向吉林守备司令、60军军长曾泽生传达蒋介石、卫立煌的命令:
“当夜部队紧急撤往长春,撤退前必须销毁所有不能携带的物资,炸毁火车站、丰满水电站、水坝。”
图|王家善
曾泽生心里吃了一惊,尽管他对撤离吉林没有意见,但要炸毁火车站、丰满水电站,他的心里却很纠结,特别是丰满水电站。
丰满水电站是日伪时期修建的一座水库,也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水库,水库被炸毁,洪水将淹没整个松辽平原,危及数十万东北三省的百姓。
经再三考虑,曾泽生最终还是决定,响应中共的号召,没有炸毁丰满水库。
60军从长春撤出后,士气确实低落到了极点,曾泽生也因为未炸毁丰满水库一事,遭到了各方指责,心里满怀着苦闷。
不过,那时的曾泽生尚未与中共地下党接触,起义一事更是无从谈起。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直接改变了曾泽生的看法。
王家善其人
1948年5月16日,王家善率部在营口起义,参加了解放军。
王家善起义的消息传来以后,一度让曾泽生感到诧异:
“他怎么会选择起义呢?”
曾泽生之所以诧异,是因为王家善率领的营口部队,本身就是伪满洲国时期日伪军的一支部队。
这样一支汉奸加反动的部队,是如何做到全军一致起义的呢?
王家善是黑龙江巴彦人,早年就是东北军出身的军官,九一八事变之前,当过东北军黑龙江警备司令部参谋。
1935年12月,王家善赴日留学,在日本陆军大学学习,1937年回到南京,与何应钦有过一面之缘,还曾被授予中校军衔,任国民政府参谋本部参谋。不过出乎预料的是,王家善再次出现的时候,人就已经又回到了东北,先后任伪满中央训练处教官,治安部参谋司军务科科长,伪军官学校教授部部长,步兵第四旅旅长,步兵第七旅旅长。
尽管资料在这方面记载很少,但很显然,王家善应该是受委派打入了日伪军系统中任职。
日本关东军占领东北后,也急于扶持一些有名望的人来出任伪职,以王家善的原来在东北军的地位,也是比较符合日军这一想法,所以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日军始终认为,王家善是他们培养起来的“亲日分子”。
可王家善真正骨子里是抗日的。
1939年,伪满军官学校成立,王家善回国后出任了教授部部长。
王家善在校期间,便大力在学生中发展“真勇社”成员。
所谓的“真勇社”是王家善1936年在日本留学期间,同何正卓秘密成立的爱国组织,该组织便是以“反满抗日”为宗旨,吸收了一大批有志青年加入,包括王家善后来回国后,在伪满洲国军校时期,也吸收了一大部分在校的学生加入组织,这些学生后来都充实到“伪满洲国”部队之中。
到抗战胜利时,王家善的“真勇社”已经发展到200余人。
1941年,日伪当局利用“一二・三〇”事件,诱捕了大批的抗日青年,其中“真勇社”的创建人何正卓因国民党身份暴露被捕,后来他在狱中交代出了国民党关系,但却保护了“真勇社”成员,王家善当时因已受到日伪军监视,因此决定对外停止使用“真勇社”的名字,全社发展转入地下。
整个抗战时期,“真勇社”成员绝大多数都深入日伪军高层,后来抗战胜利前夕,积极策动部队起义,以配合苏军作战。
只是很遗憾,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局借口“真勇社”在抗战时期无活动,下令取缔。
不过,真实的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国民党当局之所以对“真勇社”忌惮,是因为该组织内就有不少共产党员,担心这个组织发展起来以后投向共产党。
显然,国民党当局并不是无的放矢。
抗战胜利后,王家善本来是没打算留在军中,尽管他的影响力不小,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么坚持干下去,一旦将来内战爆发,自己就会成为罪人,于是就带着女婿李殿儒回到了长春老家暂居。
也就是在长春时,何正卓给王家善送来了几本书,其中就有毛主席写的《论联合政府》。
《论联合政府》是毛主席在1945年4月24日在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政治报告,何正卓能够冒着风险,把这样一本书带到东北,是很不容易的。
何正卓的身份,其实就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党员。
图|在党的七大上毛主席做《论联合政府》的报告、朱老总做《论解放区战场》的军事报告
王家善看了何正卓送来的《论联合政府》,心中略一沉吟,然后说道:
“国民党反动派所做所为,是历代王朝暮年征象,靠不住了。但共产党那边没熟人,难以沟通关系,我进关看看吧!”
不过,王家善并没有地下党的关系,到北平转了一圈,没碰上共产党,却碰上了杜聿明,杜聿明随即请示上级,任命王家善为长官部少将高参,跟着又回到了锦州。
1946年4月,东北保安第四总队被东北民主联军打散,杜聿明又任命王家善充任东北保安第四总队总队长。
尽管对中国共产党抱有不错的好感,但那时王家善尚未决定好一切,他一路到沈阳,沿途不断的收容第四总队的溃兵,女婿李殿儒(同年与王家善养女成婚)劝他:
“要小心点,国民党在利用你,别给国民党送终。”
王家善则是摇了摇头:
“国民党不是给了我一个师吗,今后该怎样,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王家善本身就是东北军出身,后来受命重建第四总队,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他当年的心腹,很快第四总队规模就扩编到了上万人。
思想挣扎
作为非嫡系的将领,王家善在国民党军之中过得并不如意,只是因为他尚能掌握一旅之师,所以国民党当局不得不对他重用。
可即便如此,国民党当局仍然不是很信任王家善。
1946年,东北第四总队成立不久,即开赴辽南山区,归新六军下辖。
对于这些非嫡系的部队,国民党当局通常的做法就是将他们拆分使用,就如60军、93军等滇军部队一样,下属的各个部队都被拆的七零八落,当时60军也有一个师在新六军下辖,对于这些部队,新六军统一的做法是,派驻专门的人员去监视、辖制。
王家善的一些老部下,察觉到新六军有吞并他们的意思,林春武借着喝醉酒的名义,大吵大闹:
“你们要撤换王家善,就是逼着我们去当八路军。”
当时国民党军在东北兵力不足,对王家善只能善加安抚。
在东北的数年间,王家善始终无所作为,除了现实方面的因素外,王家善自己心里也很犹豫,他的这个思想状态也引起了在东北的地下党组织的注意。
除了何正卓外,王家善部队还潜伏着不少中共地下党员。
东北局情报组情报员石迪(原“真勇社”长春分社的社长)早在1941年就打入了王家善部,并在部队中发展情报关系以及地下党员,王家善的亲信部将刘风卓加入了组织,刘风卓在王家善部的影响很大,必要时能够控制全师,是我党在王家善部争取的最关键的人之一。
从抗战胜利之初,国共双方都在争夺东北,石迪曾向上级请示,策反王家善部,时任中共中央社会部副部长潘汉年考虑再三,认为时机不成熟,指示先不要起义。
此后王家善率领部队,替新六军站岗放哨,后来又该番号称独九师,尽管名义上是一个师,但该师当时是归属于新六军第14师下辖,为了指挥独九师,14师还派了一个上校副师长来,尽管王家善名义上是独九师少将师长,可部队实际指挥权,基本上都是在这个副师长手中。
王家善一直感到很憋屈,却也对现实无可奈何。
1947年春,东野展开战略反攻,国民党军逐渐的溃败,转而重点防守沈阳、锦州几个大城市,本来按照新六军的指挥,是要王家善率领部队到辽河一带打游击,王家善不愿意平白损耗部队,趁着营口无军防守,王家善主动请缨去防守营口。
调营口后,王家善部队改称暂编58师,归52军下辖。
王家善到了营口以后,天高皇帝远,心思活动的愈发频繁,只是他仍然没同意起义。
当时,在王家善部队潜伏的中共地下党员都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乎他们也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廉荣春、乔遇春等几名潜伏的地下党准备发动暂编58师中下级军官起义,然后兵临城下,逼迫王家善率部起义,但当时时机尚不成熟。毫无疑问,这次举事自然以失败告终。
林春武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家善,王家善也很无奈,摇头叹息:
“这几个人太轻率,整出事来,他们完了,我也要掉脑袋。”
从王家善的话中不难看出他的想法。
图|王家善起义后(左起戴红花者的第一个人)
据李殿儒回忆他和王家善之间的对话,他曾问王家善:
“看形势您必然走这条路,应该见好就收吧。秋季攻势咱打胜了,眼下共产党又派人来联系,现在起义比兵临城下光彩多了。”
王家善摇头:
“越在胜利的情况下越不能起义。你想想看,刚刚取胜,官兵有一股骄气;林春武把消息递给我,说明赞成起义的人数不多,一个连长月薪(加空额)100多万(当时通货膨胀严重),正是享福的时候,谁愿意携家带口跟我们去受穷?我们要起义,有人振臂一呼表示反对,谁还肯听我们的?即使你能保我出去,成了光杆司令,人家要我们有啥用?”
李殿儒又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王家善说:
“国民党肯定不行了,剩下几个孤立的据点,营口是其中最小的,肯定要先被吃掉,我不会等到山穷水尽丢人现眼。预计东北丢掉半年之前,局势一定非常紧张。外边有了压力才能起义,大部分人才会跟着我们走,时机一定要把握准,国民党与我们无缘无德,何苦陪它殉葬!共产党与我们无仇无恨,肯定会走到一起去的。”
王家善对于形势的认识,还是很清楚的。
对于起义的廉荣春、乔遇春,王家善暗中出手,悄无声息的保护下来,不让国民党特务抓捕他们,还对外发出了通缉令,至于对部队里还没有暴露的刘风卓等人,则予以保护。
“共产党必将得天下,可国民党还能维持二十年。”
刘风卓也意识到,如果要想起义,老长官王家善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投奔光明
1948年春,东野进攻辽阳,王家善心里很清楚,辽阳之后就是鞍山、鞍山之后就是营口,而营口绝对守不住,到时候自己手上的一个师白白折损,到了关内,国民党当局也不会让他再编一个师。
与此同时,东北局社会部也注意到了王家善思想上的起伏,决定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从军事上包围,另外一个就是由潜伏的地下党出面,劝说王家善率部起义。
几天以后,王家善召开连以上会议,讨论未来何去何从,当时会上也确实有不少人提出,守不住营口,就要撤退到锦州,再不济就入关的想法,可见那时部队思想并没有完全统一,起义是有实际困难的。石迪、刘风卓等共产党员也十分焦急,因为直至临战时,他们仍然未能劝服王家善,如果贸然率部起义,暂编58师极有可能分裂成两派,起义成功了还好说,一旦失败,局势失控那就很难说了。
图|《阵中日报》刊载王家善起义的消息
尽管在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提了不少意见,可王家善在部队中,还是有相当的声望,所以大家都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家善的老部下梁启章站出来说:
“我们从'真勇社’起,跟师长十几年了,听你的吧,请你临机决断。”
他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响应。
关键时候,王家善终于统一了部队的思想,他要的就是老部下这句话:
“既然诸位信任,那我一定带领你们走一条有前途的路。”
1948年2月23日,王家善派出侄子王凤祥、刘风卓出城与我军联络。时任辽南军区司令员吴瑞林亲自接见了王家善派来的代表,双方举行了谈判,吴瑞林代表东总直接谈了五点:
一、起义部队保持原建制,起义后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的一个独立师,与解放军一视同仁。
二、起义官兵既往不替,保护官兵的个人财产,愿回家的发路费,开证明按起义人员待遇。
三、因营口是解放军必争之地,限三日内起义。
四、中国共产党和解放区军民热烈欢迎王家善师长能率部起义。
五、王师长还有什么要求,明晚再来谈判。
王凤祥两人回去以后,将解放军开出来的条件告诉了王家善。
王家善仔细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傍晚又派了梁启章为全权代表谈判,对于起义的条款,王家善并无反对意见,只是提了一个小要求,暂编58师这几天正要补给,王家善想拿到这些补给在起义,就当是给解放军一个大礼。因此建议把起义日期推迟到26日以后。
不过,吴瑞林却摇头拒绝了:
“武器、粮食、船舰、飞机是小事儿,起义是大事儿,不能因小失大。”
参谋长金振钟也笑着说:
“那些东西早晚都是我们的,先让蒋大队长多保管几天吧!”
双方敲定,起义时间定在1948年2月25日晚7时。
尽管已经决定好一切,王家善内心仍然很紧张,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能保证不发生意外。
驻扎营口的国民党军除了暂编58师外,还有新一军的部队以及交警总队,按照要求,王家善需要解除这些部队的武装。
2月25日下午2时,王家善召集全师,暂编58师全师90%以上官兵都同意起义。
2月25日下午3时许,梁启章指示李殿儒抽调警卫连,严密保卫师部安全,王家善也派出专人,以开城防会议为名义,召集市长袁鸿逵、五十二军副军长郑明新、交警第三总队长李安等十几个主要人,等这班人到了会场以后,王家善立即下令予以控制。
2月25日晚7时,起义部队已经控制了营口,按照约定发了三发照明弹,迎接辽南独立师入城,当时营口还有国民党军残余部队企图负隅顽抗,王家善亲自率领暂编58师部队,配合辽南独立师一起行动,经过9个小时激战,全歼了敌人。
1948年5月16日,王家善部改编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第五师,全军统一番号后,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67师。
值得一提的是,王家善的部队虽然是属于杂牌军,但部队中军官士兵的素质都很高,所以部队起义以后仍然保留了一个完整师的建制。
王家善走了一条光明的前程,也极大的震动了国民党军,特别是对后来曾泽生率领60军起义,起到了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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