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四十韵》读记

杜甫五排《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四十韵》读记

（小河西）

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峡久居夔府将适江陵漂泊有诗凡四十韵

老向巴人里，今辞楚塞隅。入舟翻不乐，解缆独长吁。

窄转深啼狖，虚随乱浴凫。石苔凌几杖，空翠扑肌肤。

叠壁排霜剑，奔泉溅水珠。杳冥藤上下，浓淡树荣枯。

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无。曲留明怨惜，梦尽失欢娱。

摆阖盘涡沸，欹斜激浪输。风雷缠地脉，冰雪耀天衢。

鹿角真走险，狼头如跋胡。恶滩宁变色，高卧负微躯。

书史全倾挠，装囊半压濡。生涯临臬兀，死地脱斯须。

不有平川决，焉知众壑趋？乾坤霾涨海，雨露洗春芜。

鸥鸟牵丝飏，骊龙濯锦纡。落霞沈绿绮，残月坏金枢。

泥笋苞初荻，沙茸出小蒲。雁儿争水马，燕子逐樯乌。

绝岛容烟雾，环洲纳晓晡。前闻辨陶牧，转眄拂宜都。

县郭南畿好，津亭北望孤。劳心依憩息，朗咏划昭苏。

意遣乐还笑，衰迷贤与愚。飘萧将素发，汨没听洪炉。

丘壑曾忘返？文章敢自诬？此生遭圣代，谁分哭穷途？

卧疾淹为客，蒙恩早厕儒。廷争酬造化，朴直乞江湖。

滟滪险相迫，沧浪深可逾。浮名寻已已，懒计却区区。

喜近天皇寺，先披古画图。应经帝子渚，同泣舜苍梧。

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旄头初俶扰，鹑首丽泥涂。

甲卒身虽贵，书生道固殊。出尘皆野鹤，历块匪辕驹。

伊吕终难降，韩彭不易呼。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

回首黎元病，争权将帅诛。山林托疲苶，未必免崎岖。

此诗作于大历三年（768）春，时杜甫在从夔州至江陵途中。从诗句“转眄拂宜都”看，此诗或作于宜都县。宜都县属峡州。从宜都沿江而下即松滋县，松滋县属江陵。诗言“四十韵”，实四十二韵。

老向巴人里，今辞楚塞隅。入舟翻不乐，解缆独长吁。

楚塞：楚地关塞。此借指夔州。

解缆：开船。《采莲曲》（北齐-殷英童）：“荡舟无数伴，解缆自相催。”

大意：年老后流落到巴人之中，如今要辞别夔州这边塞之地。上船后反而心中不乐，开船后俺只是独自长吁。

窄转深啼狖，虚随乱浴凫。石苔凌几杖，空翠扑肌肤。

叠壁排霜剑，奔泉溅水珠。杳冥藤上下，浓淡树荣枯。

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无。曲留明怨惜，梦尽失欢娱。

空翠：指绿叶；指青色的潮湿的雾气。《题大禹寺义公禅房》（唐-孟浩然）：“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山中》（唐-王维）：“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霜剑：明亮锐利的剑。《宿温城望军营》（唐-骆宾王）：“风旗翻翼影，霜剑转龙文。”《上河阳李大夫》（唐-孟郊）：“霜剑夺众景，夜星失长辉。”

神女峰：巫山一山峰。《入蜀记》卷6（宋-陆游）：“峰峦上入霄汉，山脚直插江中。…惟神女峰最为纤丽奇峭。”

娟妙：秀美。《后巫山高》（宋-范成大）：“凝真宫前十二峰，两峰娟妙翠插空。”

昭君宅：王昭君之宅。唐时属归州兴山县。详参《杜甫七古<负薪行>读记》。《负薪行》（杜甫）：“若道巫山女粗丑，何得此有昭君村？”

留曲：《明君词序》（晋-石崇）：“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咏怀古迹五首其三》（杜甫）：“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梦尽失欢：《神女赋-序》（宋玉）：“其夜王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王异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梦若何？’王曰：'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有所喜。纷纷扰扰，未知何意。目色彷佛，作若有记。见一妇人，状甚奇异。寐而梦之，寤不自识。罔兮不乐，怅然失志。于是抚心定气，复见所梦。’”

大意：峡窄船转时听到深处猿啼，江中洗浴的野鸭徒然随船一阵惊乱。江岸崖上的石苔似乎高过几杖，空中的青色湿气直扑人的肌肤。重叠的崖壁像一排明亮的利剑，奔腾的泉水溅起细微的水珠。上上下下的藤蔓幽深阴暗，浓浓淡淡的树木有荣有枯。昭君宅似有似无，留下的琵琶曲表达悲怨惋惜。神女峰秀美，楚昭王梦尽后便失去了欢娱。

摆阖盘涡沸，欹斜激浪输。风雷缠地脉，冰雪耀天衢。

鹿角真走险，狼头如跋胡。恶滩宁变色，高卧负微躯。

书史全倾挠，装囊半压濡。生涯临臬兀，死地脱斯须。

摆阖：同“捭阖”。即开合。此处指舟行左右摆动或上下颠簸。

欹斜：欹侧。《渡江》（杜甫）：“舟楫欹斜疾，鱼龙偃卧高。”《阆水歌》（杜甫）：“巴童荡桨攲侧过，水鸡衔鱼来去飞。”

地脉：地的脉络；地势。《登庐山诗》（南朝宋-鲍照）：“洞涧窥地脉，耸树隐天经。”《送吴宣从事》（唐-孟浩然）：“旌旆边庭去，山川地脉分。”《白水县崔少府十九翁高斋》（杜甫）：“何得空里雷，殷殷寻地脉。”

天衢：天空广阔，如世之广衢。《文心雕龙-时序》（梁-刘勰）：“驭飞龙于天衢，驾骐骥于万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杜甫）：“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

鹿角、狼头：原注：“鹿角、狼头二滩名。”《明一统志》卷62荆州府：“虎头滩，鹿角滩，狼尾滩，俱在夷陵州，三峡中惟此数滩最险。”

走险：赴险处。《左传》文公十七年：“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挺而走险，急何能择。”杜预注：“挺，疾走貌，言急则欲荫茠（hāo）于楚，如鹿赴险。”《北史-獠传》：“依山走险，若履平地。”

跋胡：《狼跋》（周-诗经）：“狼跋其胡，载疐（zhì）其尾。”毛氏传：“老狼有胡，进则躐（liè）其胡，退则跲（jiá）其尾，进退有难。”【跋：踩踏。载：则。疐：绊倒。】后以喻进退两难。

倾：倾侧；倾倒，倒出来。挠：搅乱；弯曲。

臬兀（niè-wù）：动摇不安。《兵定后寄仲时》（南宋-周孚）：“四方俱臬兀，一死在须臾。”

斯须：须臾；片刻。《礼记-祭义》：“礼乐不可斯须去身。”郑玄注：“斯须，犹须臾也。”《哀王孙》（杜甫）：“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

大意：江中盘涡像沸腾，舟上下颠簸；江中激浪推送，船倾斜而过。江中波涛翻滚，像风雷缠斗地脉；崖顶冰雪明亮，犹如照耀天街。鹿角滩行舟真的很冒险，狼头滩更使人进退两难。面对险滩俺的脸岂能变色？有负俺这高卧的小小的身躯。所带的史书全部倒出搅乱，一半装到袋子中用来“压濡”（？）。生命面临动摇不安的时刻，还好不久脱离了将死之地。

不有平川决，焉知众壑趋？乾坤霾涨海，雨露洗春芜。

鸥鸟牵丝飏，骊龙濯锦纡。落霞沉绿绮，残月坏金枢。

泥笋苞初荻，沙茸出小蒲。雁儿争水马，燕子逐樯乌。

绝岛容烟雾，环洲纳晓晡。前闻辨陶牧，转眄拂宜都。

县郭南畿好，津亭北望孤。

决：《说文》：“决，行流也。”《说文通训定声》：“人导之而行曰决，水不循道而自行亦曰决。”《韩非子-初见秦》：“决水而灌之。”

霾：通“埋”。《送张将军征西》（唐-钱起）：“战处黑云霾翰海，愁中明月度阳关。”

涨海：南海古称。《芜城赋》（南朝宋-鲍照）：“南驰苍梧涨海，北走紫塞雁门。”《旧唐书-地理志四》： “南海在海丰县南五十里，即涨海，渺漫无际。”

春芜：浓碧的春草。《登迁仁楼酬子婿李穆》（唐-刘长卿）：“春芜生楚国，古树过隋朝。”《山居示灵彻上人》（唐-皎然）：“晴明路出山初暖，行踏春芜看茗归。”

骊龙：传说中的一种黑龙。《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

金枢：传说中月亮没入之处。《倒犯-新月》（宋-周邦彦）：“驻马望素魄，印遥碧，金枢小。”

水马：不知指啥玩意儿。有说指水黾（mǐn）。俗称水划虫。《凉榭池上二阕》（宋-韩琦）：“游鳞惊触绿荷香，水马成群股脚长。”《二虫》（宋-苏轼）：“君不见，水马儿，步步逆流水。大江东流日千里，此虫趯趯（yuè）长在此。”

樯乌：桅杆上的乌形风向仪。《广陵岸送北使》（陈-阴铿）：“亭嘶背枥马，樯啭向风乌。”《登舟将适汉阳》（杜甫）：“塞雁与时集，樯乌终岁飞。”

绝岛：孤岛。《鼋头山神女歌》（唐-韦应物）：“孤峰绝岛俨相向，鬼啸猿啼垂女萝。”

环洲：圆形沙洲。《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南朝宋-谢灵运）：“侧迳既窈窕，环洲亦玲珑。”

晓晡：朝夕。《淮南子》：'日至于悲谷，是为晡时。’《杜臆》：'纳晓晡，即所谓日月出入其中。’”

陶牧：《登楼赋》（汉-王粲）：“北弥陶牧，西接昭丘，华实蔽野，黍稷盈畴。”李善注：“盛弘之《荆州记》曰：江陵县西有陶朱公家。其碑云是越之范蠡。《尔雅》曰：郊外曰牧。”

南畿：南都。（原注：路入松滋县）

大意：如果没看过平川大水如决，哪能明白万壑的细水奔趋？就像南海淹没了天地。浓绿的春草已经雨水冲洗。群飞的鸥鸟如牵丝飞扬，水中有骊龙在濯锦在迂回。晚霞像沉入绿色的丝绸，残月又像没于金色的门枢。泥中笋包裹着初生的芦荻，沙中茸出自初生的香蒲。雁子在争吃江中“水马”，燕子在追逐脆杆上画乌。孤岛之大可容纳烟雾，环洲转一圈从日出到日晡。刚听说要辨别哪儿是范蠡墓，转眼间就到了峡州宜都。出县郭向南南都已近感觉很好。登津亭北望长安遥远感到心孤。

劳心依憩息，朗咏划昭苏。意遣乐还笑，衰迷贤与愚。

飘萧将素发，汨没听洪炉。丘壑曾忘返？文章敢自诬？

此生遭圣代，谁分哭穷途？卧疾淹为客，蒙恩早厕儒。

廷争酬造化，朴直乞江湖。滟滪险相迫，沧浪深可逾。

浮名寻已已，懒计却区区。

划：忽然。《雷》（杜甫）：“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苦雨奉寄陇西公兼呈王徵士》（杜甫）：“划见公子面，超然欢笑同。”

昭苏：苏醒；恢复生机。《礼记-乐记》：“蛰虫昭苏，羽者嫗伏。”郑玄注：“昭，晓也；蛰虫以发出为晓，更息曰苏。”《冬至献袜履颂表》（魏-曹植）：“四方交泰，万物昭苏。”

遣：释放；抒发。迷：迷路；分辨不清。

飘萧：鬓发稀疏貌。《义鹘行》（杜甫）：“飘萧觉素发，凛欲冲儒冠。”

汨（gǔ）没：淹没；沉沦。《泥功山》（杜甫）：“不畏道途永，乃将汨没同？”《江南杂题》（唐-张祜）：“汩没非兼济，终穷是独醒。”

烘炉：大炉。指天下；人间。《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行次昭陵》（杜甫）：“指麾安率土，荡涤抚洪炉。”《赠独孤常州》（唐-毕耀）：“洪炉无久停，日月速若飞。”

圣代：当代的美称。《献从叔当涂宰阳冰》（唐-李白）：“吾家有季父，杰出圣代英。”《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唐-高适）：“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谁分：谁料。《艳情代郭氏荅卢照邻》（唐-骆宾王）：“谁分迢迢经两岁，谁能脉脉待三秋。”

哭穷途：喻指对世事极度悲观。典“阮籍哭”。《三国志-王粲传-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秋暮枉裴道州手札》（杜甫）：“齿落未是无心人，舌存耻作穷途哭。”

厕：夹杂期间。《刘桢》（南朝宋-谢灵运）：“广川无逆流，招纳厕群英。”《登北庭北楼呈幕中诸公》（唐-岑参）：“幸得趋幕中，托身厕群才。”

廷争：朝廷上极力谏诤。《史记-吕太后本纪》：“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指至德二载为房琯上疏。）

已已：已（迭用以加重语气）。《刘明德墓志铭末附歌》（唐）：“中外痛咽兮苦深，肠断绝兮不能已已。”

懒计：《初到陈州》（宋-苏辙）：“来陈为懒计，传道愧虚名。”

区区：形容微不足道。《寓言》（唐-李白）：“区区精卫鸟，衔木空哀吟。”

大意：身心疲累俺泊船宜都休息，高声朗诵马上恢复生机。忧愁得以排遣快乐地要笑，身体衰老之后辨不清贤愚。俺带着一头稀疏白发，听任在世间沉没。虽隐居山间何曾忘记返朝？作诗为文哪敢自欺自轻？此生遇到神圣时代，谁料会像阮籍一样哭于穷途？卧病在床滞留为客，蒙受皇恩早与儒士为伍。曾经廷争，以酬答造化。朴素正直使俺乞讨江湖。虽有滟滪堆的危险在逼迫，深深的沧浪之水仍可逾越。追寻浮名对俺早成过去，只剩下懒散的想法微不足道。

喜近天皇寺，先披古画图。应经帝子渚，同泣舜苍梧。

天皇寺：唐时荆州有天皇寺。《独异志》卷上：“梁张僧繇善画，为吴兴太守。武帝每思诸王在外藩者，即令僧繇乘传往写其貌，如对其面。尝于江陵天皇寺画佛并仲尼及十哲，帝曰：'释门之内画此，何也’？对曰：'异日赖之。’至后周焚灭佛教，以此殿有儒圣，独不焚之。”《荆州城东天皇寺道悟禅师碑》（唐-符载）：“荆南，城东有天皇寺。”

披：翻阅。《代刘勋妻王氏杂诗》（魏-曹丕）：“缄藏箧笥里，当复何时披。”古画图：原注：“此寺有晋右军书，张僧繇画孔子洎颜子十哲形像。”

帝子渚：《九歌其四湘夫人》（屈原）：“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王逸注:“帝子，谓尧女也。降，下也。言尧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反，没于湘水之渚，因为湘夫人。”

苍梧：古地名，楚国曾设苍梧郡。《史记》：虞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山海经-海内经》：“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杜甫）：“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

大意：欣喜靠近天皇寺，可先披阅张僧繇的古画图。应经娥皇女英没水的湘水渚，同哭泣于舜帝驾崩之苍梧。

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旄头初俶扰，鹑首丽泥涂。

甲卒身虽贵，书生道固殊。出尘皆野鹤，历块匪辕驹。

伊吕终难降，韩彭不易呼。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

回首黎元病，争权将帅诛。山林托疲苶，未必免崎岖。

湛卢：湛卢剑。《越绝书-外传记宝剑》卷11(汉-袁康)：“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吴王阖庐之时，得其胜邪、鱼肠、湛卢。”

旄头:皇帝仪仗中先驱骑兵。《为羽林将军祭武大将军文》(唐-王维)：“羽林孤儿，旄头突骑。罔不毕劝，为之元帅。”

俶（chù）扰：开始扰乱。《书-胤征》：“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沉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孔传：“俶，始；扰，乱。”

鹑首：朱鸟七宿中的井宿和鬼宿（古以为秦之分野）;指秦地。《汉书-地理志下》：“自井十度至柳三度，谓之鶉首之次，秦之分也。”《明堂赋》（唐-李白）：“巡陵于鹑首之野，讲武于骊山之旁。”

丽：通“罹”。遭遇。《鱼丽》：“鱼丽于罶。”

泥涂：喻灾难、困苦的境地；入灾难、困苦之中。《与建安王谢秀才笺》（梁-何逊））：“州民泥涂，何逊死罪。”

出尘：超出世俗。《北山移文》（齐-孔稚珪）：“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野鹤：鹤居林野；常喻隐士。《送方外上人》（唐-刘长卿）：“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赠王侍御》（唐-韦应物）：“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

历块：形容疾速；指骏马。《汉书-王褒传》：“过都越国，蹶如历块”。颜师古注：“如经历一块，言其疾之甚”。《戏为六绝句》（杜甫）：“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

辕驹：辕下驹。指车辕下不惯驾车之幼马；喻少见世面器局不大之人。（常用自谦。）《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张守节正义引应劭曰：“驹马加著辕。局趣，纤小之貌。”《别苏徯》（杜甫）：“赠尔秦人策，莫鞭辕下驹。”

伊吕：商伊尹辅商汤，周吕尚佐武王。后因并称泛指辅弼重臣。《汉书-刑法志》：“故伊吕之将，子孙有国，与商周并。”《咏怀古迹》（唐-杜甫）：“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韩彭：韩信，彭越。

五云：五色瑞云（多作吉祥的征兆）；指皇帝所在地。《南齐书-乐志》：“圣祖降，五云集。”《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表》（唐-骆宾王）：“瑞开三眷，祥洽五云。”

太甲：这词王勃也用过，词义难考。《益州夫子庙碑》（唐-王勃）：“华盖西临，藏五云于太甲。”有说或是一星名。《晋书-天文志上》：“华盖杠旁六星曰六甲，可以分阴阳而配节候。”《则天门赦改年》（唐-沈佺期）：“六甲迎黄气，三元降紫泥。”

抟扶：抟扶：抟风。乘风而上。《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扶摇：旋风。息：此处指风。）《见王监兵马使…》（杜甫）：“正翮抟风超紫塞，立冬几夜宿阳台。”

黎元：即黎民，臣民。《春秋繁露-五行变救》（汉-董仲舒）：“救之者，省宫室，去雕文，举孝弟，恤黎元。”《关中》（晋-潘岳）：“哀此黎元，无罪无辜。”

疲苶（nié）：同“疲薾（ěr）”。疲劳困顿。《庄子-齐物论》:“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成玄英疏:“苶然，疲顿貌。”《东征答朝臣相送》（唐-陈子昂）：“平生白云意，疲薾愧为雄。”《峡口二首》（杜甫）：“疲薾烦亲故，诸侯数赐金。”

大意：朝廷的官员身着戎服。郡王之手按着宝剑。皇帝的羽林军开始时曾被扰动，京城长安也几次遭灾遇难。武装的军人虽很宝贵，书生的作用本就特殊。他们就像超出世俗的野鹤，他们是骏马而不是辕下之驹。伊尹吕尚那样的大臣终究难得，韩信彭越那样的武将不易驾驭。五色瑞云高过天上太甲，大鹏耽误了六月乘风飞天。回头看，臣民似乎得了病，为争夺权力有将帅被诛。疲劳困顿者依托山林，也未必能免却人生崎岖。

此首排律共42联。首2联点题。老入夔州，今辞夔州。出峡本是心愿，却长吁短叹。（为啥呢？）接着6联写放船所见。猿啼凫乱。苔深翠盛。峰峦如剑。奔泉溅珠。藤树荣枯。秀美的神女峰。若有若无的昭君宅。“摆阖”6联写放船历险。漩涡如沸，船体颠簸。激浪猛推，船身倾侧。波涛纠缠地脉，冰雪照耀天街。鹿角滩行舟危险，狼头滩进退两难。面临险滩俺脸不变色，不能辜负俺这高卧的微躯。史书全都倒出来，一半用来装囊“压濡”。生命到了“臬兀”时刻，还好马上脱离了危险。（“压濡”啥意思？）“不有”9联写出峡所见景物。看到平川大水浩瀚，才明白万壑溪流为啥奔趋。“霾涨海”言大水茫茫。“洗春芜”言青春碧绿。天上鸥鸟成行如牵丝，水波似骊龙洗锦衣。晚霞沉入绿绮，残月没于金枢。芦荻出泥，茸蒲出沙。雁争水虫，燕随画乌。岛之大烟雾飞不出。洲之大环走要一天。刚过范蠡墓，转眼到宜都。在宜都南行可达南都，登亭还可北望京都。（出峡真好哇！）“劳心”9联自叙。因劳心依此地休息，朗诵诗文忽焕发生机。遣绪后快乐高兴，因年老分不清啥是贤愚。俺一头白发，任世间沉没。（俺老糊涂了，随它！）“曾往返”言不曾忘记返朝。“感自诬”言不敢自轻自贱。（自慰。）虽生在神圣时代，却卧疾淹留厕身儒林哭穷途。俺曾经廷争以报答苍天，但朴直使俺“乞江湖”（痛心。）江湖中虽有滟滪相逼迫，但沧浪再深也能逾越。俺对浮名已不在乎。俺的懒散之计微不足道。（以上32联写放船出峡。以下10联写到达江陵情事。）“喜近”二联转折。喜近天皇寺，得以瞻仰先哲。应经湘水渚，得以悼念圣帝。末8联回答首二联的“长吁”。朝士戎服郡王按剑战乱未止。“俶扰”指安史之乱。“泥涂”指两次陷京。然而即便如此，武士虽贵，儒士也有特殊作用。他们如超凡脱俗之野鹤。他们是骏马而非“辕驹”。“伊吕”那样的大臣终究难得。“韩彭”那样的武将不易驾驭。（俺不比伊吕，但绝非辕驹。）然而“五云”位置高过“太甲”，鲲鹏因高攀不上而耽误“六月抟扶”。回头看，似乎臣民都得了病，甚至有将帅为争权被诛。即便是因为疲困隐于山林，也未必能免于人生“崎岖”。（俺因此而长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