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中华帝国的剧烈转身
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十五日,那是一个让唐玄宗终身难忘的日子。
那天,他原本与往常一样,在陕西临潼骊山西北麓的华清池,与爱妃杨玉环一起惬意地沐浴着温泉。每年十月,他都要携杨贵妃到此过冬。忽然有人骑快马来报:安禄山反了!
唐玄宗有些错愕,他并没有立马相信。接下来,平原郡太守颜真卿带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相信:安禄山确实反了。
河东、平卢、范阳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诛杀宰相杨国忠的名义,联合部将史思明起兵反唐,史称“安史之乱”。
安禄山在唐玄宗的忠臣排行榜上排名数一数二,尽管安禄山已“谋逆十余年”(《旧唐书·安禄山传》),尽管早有臣子明里暗里提醒过他,安禄山的野心,但他均未放在心上。
此刻,唐玄宗只能为他的盲目信任买单。
不仅如此,整个唐朝,都在为“安史之乱”买单。
而且,当时的人们无法预料的是,这场动乱的余波,在历史上的影响将远超一个朝代。
唐玄宗画像
政治暴发户
备受唐玄宗信任的安禄山,其实是个“外国人”。
“我父是胡,母是突厥女”,根据安禄山的自述,他本是粟特人与突厥人的混血儿。
出身“互市牙郎”的胡人混血儿安禄山,原本是边境地区集贸市场的“中介”,年轻时,他游走于各国贸易商之中,从中撮合,巧言令色、善于攻心。
安禄山与第一份军事工作的BOSS——时任幽州节度使张守珪首次相遇,竟是因为偷盗被抓。张守珪当时要杀了他,他疾呼:“将军不是想灭奚和契丹吗?为什么要杀壮士呢?”这次面试很成功,被一语戳中的张守珪留下并重用了安禄山。
安禄山随后跟随张守珪,在讨伐奚人与契丹的战斗中,因为军功逐渐升迁,并得到了唐玄宗的赏识。
而懂人心、善钻营的安禄山进一步靠演技,将唐玄宗深度套牢。
剧照:安禄山的谄媚,颇合唐玄宗的胃口
为了讨好唐唐玄宗,他强烈要求做唐玄宗的宠妃杨玉环的“养儿”,每次见唐玄宗,总是先拜贵妃,然后拜唐玄宗,并巧辩说:“胡人的习俗是先母后父”,唐玄宗被逗得很开心,不得不说,他对唐玄宗与贵妃的忘年恋拿捏得很精准!
他擅长将肉麻的拍马屁行为,转变成忠诚的假象。安禄山体胖、肚子大,有一次,唐玄宗问他腹中装了些啥,他答道:“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颗对皇上的赤诚忠心。”
当然,这种土味情话,也得唐玄宗受用才行。
“外国人”安禄山在唐朝一路开挂,混得风生水起,还搞起了“兼职”,兼任河东、平卢、范阳三个地区的节度使,作为这三地的军、政、财权最高长官,安禄山手下拥有18万多精兵强将,随着实力的扩张,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
对此,尽管朝中已有多人察觉安禄山的谋逆之心,但唐玄宗对此并不以为然。
皇帝堕落
在处理安禄山的问题上,唐玄宗的失察与大意,也与他个人思想和执政理念的变化深切关联。
从公元712到756年,将大唐帝国推向鼎盛、创造“开元盛世”的唐玄宗,对于治国理政的疲惫感越来越重,随之而来的,是享乐主义的萌生。
中国传统政治理念,不外四种,一是老子的政治哲学,“无为而治”,统治者顺应社会发展的规律,听任自然;二是以韩非子为代表的法家学派,所提出的统治者采取高压政策,严刑峻法;三是儒家所谓仁政理想,统治者发政施仁,君贤臣良,以德治国;四是礼法并用,礼以导人,法以禁暴。
唐玄宗的前半生,在皇帝事业上干得风生水起,他礼法并用、勤勤恳恳、励精图治。那时,他的理想很纯粹——追求实现像唐尧、虞舜那样的盛世。
他确实做到了。开元年间是中国古代少有的太平盛世。
对此当初的盛况,诗人杜甫在《忆昔》中回忆道: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太平盛世之下,大唐帝国的人口也在蹭蹭上涨。
唐代初期,受隋末战乱影响,天下户数只有200多万,而经过唐代一百多年的治理,到安史之乱爆发前,由唐朝中央控制的纳税户,达到了906万户,共5288万人,是唐朝建国初期的4.5倍,“户口之盛,极于此。”
自我感觉良好的唐玄宗,开始飘了。
就像某些尖子生寒窗苦读十年,考上名牌大学后,那种成就感和安逸感突然上升,于是不好好学习了,开始放纵自我、迷失方向,自满自足,骄奢淫逸成为贴在他身上的新标签。
尤其,年岁渐长后,出于对肉身长身不老的追求,追求长生开始占据唐玄宗的灵魂,而杨贵妃则控制了他的肉体,这二者都让他们越来越崇尚“清静无为”,执政理想也切换为老子模式。
唐玄宗认为自己可以享清福了,想要“将朝廷事务,悉数交由李林甫去办”,于是也有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过华清宫》)的享乐纵欲生活。
对于唐玄宗的“堕落”,开元时期的名相张九龄,可是亲身经历者。
唐玄宗与张九龄曾经有过一段“蜜月期”,当时,事业发展正如日中天的张九龄,遭遇母亲病故,需“丁忧”还乡(官员因父母去世而离职守丧)。但张九龄还没到“丁忧”期满,唐玄宗就迫不及待地召他任职,可见对他的器重。
张九龄为人正直,对于理想全力以赴,对于目标坚定执着,但不太能体会私人关系的微妙复杂。起初,唐玄宗虽然觉得这个人说话太直接,但尚能接纳他的建议,但慢慢的,他开始不待见张九龄了。因为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听自己喜欢听的话。
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安禄山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手下担任平卢将军,讨伐契丹时吃了败仗,唐军损失不小,安禄山负有重大责任。按军律当杀头,张九龄坚持依法处斩,“臣观其貌有反相,不杀必有后患。”然而,唐玄宗却不忍心杀他,最终还是想办法赦免了安禄山的死罪。
敏锐的张九龄看到唐玄宗对胡人边将过分纵容,不由忧心忡忡。
眼见大唐帝国驻守边疆的边将权力不断扩大,张九龄一直试图抑制边功,包括后期唐玄宗想要提拔边将作宰相,他均投了反对票,而对于朝中事务,他也经常不顾唐玄宗的喜好,耿直谏言。
久而久之,这当然让唐玄宗倍感不爽,并慢慢疏远了他。
在唐玄宗心中,他的天平开始倾向事事迎合他的李林甫。
李林甫通过结交宦官和妃嫔,深入调查,研究唐玄宗的一举一动,每次说话都能说到唐玄宗心坎里。他的权柄随着唐玄宗的对他的信任而一路飙升。
最终,“柔佞多狡数”的李林甫,靠逢迎巴结攀上高位。
而张九龄却在李林甫持续性的恶意中伤下,被罢官了。
李林甫担任宰相的十九年,可以总结为一部电视剧,叫做:那些年他做过的坏事。
围绕着自己人生篇章的中心思想——如何巩固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他的宰相权位,李林甫步步为营。
他让谏官禁言,“大家都看到仪仗队的马了吧,平常享受三品马的饲料,但要是敢乱叫一声,立马被开除。”这是他上任宰相后召集谏官们开会的公开威胁。
他对才能高于自己的人,精心提防、重点打击,尤其善于表面友好、暗中陷害,“口蜜腹剑”这个成语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于是乎,在唐玄宗的纵容和李林甫的打击下,大唐帝国内部富有才学和政治远见的官员过早退场,善于玩弄权术、吹捧老板的奸臣当道,和堕落的皇帝深度绑定,政治清明的风气逐步遭到破坏。
剧照:越来越喜欢享乐的唐玄宗,正在酝酿帝国的灾难
外国雇佣兵
影响远不止于此。
西方学者认为李林甫并非一无是处,他精明、干练,在他任期内朝政治理也算井井有条。
但他是个投机客,妥妥的利己主义者。
这样的人越是能干,对历史越是起到反作用。
李林甫的“募兵制”和他对胡兵的拥趸,将唐朝逐步拉入深渊。
唐朝以前,中国兵制是府兵制,有点像屯田2.0版本,是一种兵农合一制。
官府通过均田制,把战后无主土地,赏赐给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民,一方面恢复生产,另一方面征发部分农民农闲时训练,必要时为国参战。
参加府兵的即便不是个富二代,至少也是小康之家出身,因为“先富后穷,先强后弱,先多地后少地”的招兵标准,能保障穷人不断了香火,还能抑制兼并。
府兵们经常可以在朋友圈凡尔赛一下,比如去中央卫宿时,在皇宫和皇帝一起骑射啊,因战功被赏赐啦,那时候成为一名军人,意味着被“点赞”加关注!
后来,均田制逐渐陷于瘫痪,连田都没有了,原来的征发原则成了纸上空谈,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且政府开边,当兵没法复员,总是一去不返。当兵成为了一个大家都不愿意跳的坑!大量府兵逃亡。
唐代到了武则天时期,府兵开始出现明显缺额,朝廷不得不允许各地自行组织团结兵,到了唐玄宗时期,情况进一步恶化,随着府兵的锐减,军事防务缺口也越来越大。
此时,李林甫的新政——募兵制出场:在他眼里,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政府开始花钱招兵。
749年,也就是安史之乱发生前6年,唐朝中央停发了用于征发府兵的关键道具——“鱼书”。
从此,成为一名军人不再有保家卫国的荣誉感,而只是为了饭碗。
从此,国家失去了与其高度绑定的府兵,一旦发生不测,只能允许地方募兵,募集军队的权力开始从天子手中流失。
“募兵制”确实迅速缓解了唐朝政府防务的燃眉之急,但募兵制与藩镇的杂烩,在李林甫的推动下,开始演变为雇佣兵及雇佣将领引进机制。
当时,作为宰相的李林甫十分忐忑,他眼见各个地方的节度使凭借军功、实力不断壮大,而喜欢“出将入相”的唐玄宗又倾向于招徕边将入朝为官,这让李林甫颇感威胁,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李林甫献出毒计,那就是,从边将的人员结构入手,通过提拔胡人将领来破除威胁。
为何?因为他们是文盲啊!
“胡人勇敢果断,习于战斗……陛下如果能施以恩德,使他们称心如意,这些人都能为朝廷效命疆场。”他上奏唐玄宗的理由显得冠冕堂皇。
于是,被李林甫深度麻醉的唐玄宗,完全忘记了民族界限。
此后,从唐玄宗开元末年至天宝年间,大唐帝国边境各大军区开始大规模提拔胡人将领,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等人,都成为了驻守边镇的节度使。
于是,“唐朝的府兵一变而成为为藩镇,军阀割据,胡族临制”(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制度得失》)
“地方的节度使,在与中央的互动中,不再是一种传统的上下级间隶属的姿态。”(陈寅恪)
“安禄山的势力,是唐室用中国财富豢养成的胡兵团。”(钱穆《国史大纲》)
当上节度使后,安禄山愈发戏精上身,他对唐玄宗的谄媚可谓无以复加:
“臣生蕃戎,宠荣过甚,无异材可用,愿以身为陛下死。”
“臣若不行正道,事主不忠,(虫)食臣心。”
而唐玄宗对安禄山的信任,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
在唐玄宗心目中,安禄山是一位智勇双全、百战百胜的将军,是帝国东北的擎天捍卫。“安禄山叛乱?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身兼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在占有欲、嫉妒心、不平衡等诸多心理的推动下,早已“黑化”,并将叛乱逐渐提上日程。
这种叛乱的迹象,甚至连诗人李白都意识到了杀机。
李白于天宝十一载(752年)“十月到幽州”,看到的景象是“戈铤若罗星”。“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诗人李白察觉到,朝廷派这样一位拥有强兵的外国将领领导东北防务,无异于引狼入室。
唐玄宗即将自食其果。
剧照:老来昏聩的唐玄宗,最终自食其果
破国梦魇
说什么都晚了。
唐玄宗天宝十四载十一月(755年12月),安禄山从范阳起兵,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势如破竹。沉浸在天下太平幻想中的唐玄宗,不得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事态发展很快超出了唐玄宗的想象:当年十二月十二日,东都洛阳失陷。
安禄山的叛军迅速挺进,到了次年(756年)六月九日,作为关中地区门户的潼关失守,长安危在旦夕。
眼见形势危急,当年六月十三日黎明,唐玄宗与杨贵妃姊妹,以及皇太子李亨,和大臣杨国忠等人仓皇逃出长安。
六月十四日,行至马嵬驿时,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群情激愤的他们,在骚乱中一举杀掉了祸乱朝政的宰相杨国忠。
眼见军队骚乱,唐玄宗还试图安慰将士,但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堂哥,杨贵妃不死,兵变的参与者岂肯善罢甘休,否则他们自己日后必遭报复,于是,哗变的军队强烈要求诛杀杨贵妃,
身为落难天子,唐玄宗早已无力掌控局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贵妃被“赐死”。
而作为马嵬驿兵变的幕后主使者和最大赢家,已经在唐玄宗阴影下,做了多年太子的李亨,随后以领导平叛的名义北上,而胆怯的唐玄宗则西奔入蜀。
乱世之中,胆怯逃亡的唐玄宗,很快就被时代所抛弃。
当时,太子李亨迅速北上朔方军大本营灵武,在众人的拥戴下,李亨在未征得父亲唐玄宗同意的情况下,自行登基即位(后世称为唐肃宗),并遥尊唐玄宗为太上皇。随后,李亨迅速派遣兵马南下东征安禄山叛军。
而被蒙在鼓里的唐玄宗,在得知消息后只能承认既成事实。
他的“尧舜梦”,破灭了。
一年后,唐肃宗至德二载(757年)九月二十八日,唐朝官军收复长安。
当年十月十八日,东都洛阳也顺利光复。
尽管安史叛军仍未完全平定,但唐肃宗李亨还是举行了盛大的还都仪式,在臣子的导演下,唐肃宗安排了一出传承“大戏”,象征性地补办了皇位传承仪式,唐玄宗对此也颇为配合。
因为唐玄宗明白,他已然大权旁落,成为一个被儿子处处提防的“太上皇”了。
宦官的存在感
唐玄宗返回长安仅仅三年,到了上元元年(760年),他就被儿子唐肃宗李亨“礼送”到了太极宫监视居住,李亨对父亲名为“礼送”,实则软禁,而替他出面干这个脏活的,是宦官李辅国。
在安史之乱以前,宦官只是大唐帝国内部,一个不起眼的人群,但唐玄宗重用边将和信任佞臣,导致重大动乱,这也给唐肃宗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此后,唐肃宗或许产生了某种PTSD一样的症状(俗称创伤后应激障碍),作为提防,他开始重用宦官来制衡军将和大臣。
此前,唐肃宗在灵武即位时,团队成员寥寥无几,只有河西节度使、朔方军节度使等几人辅佐,但对军将发自内心的猜忌,使得唐肃宗忧虑不已。
相比之下,当时帮他出谋划策发动马嵬驿之变,协助他兵变夺权的宦官李辅国,则成了他高度信任的少数亲密派。
于是,在唐肃宗李亨和此后多位唐代皇帝有意或无奈的纵容、配合下,大唐帝国的宦官们例如李辅国、鱼朝恩、程元振等人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拼命刷存在感。
他们有一个重要职位:监军使,皇帝派他们去监督和牵制地方将领的行动。
宦官们虽然不懂军事,但深谙讨好卖乖,获取信任之道。
染指军权的宦官会为了反对而反对。
战争胜利了,他享监军之功,战争失败了,他可以甩锅给主将。
他们让皇帝们觉得,用宦官来掣肘地方将领,简直好使过头啦!
实际上,他们的戏太多,直接导致了中央和地方关系的恶化。
例如率军收复长安、洛阳的郭子仪被罢军权,就是栽在宦官鱼朝恩之手。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三月,安史叛军与唐军在相州展开激战,当时,唐肃宗因为防范武将而不愿意设立元帅,只派宦官鱼朝恩监军,结果鱼朝恩瞎乱指挥,导致唐军大败,鱼朝恩事后则将责任推诿到郭子仪身上,致使郭子仪被罢兵权。
而在安史之乱中立下显赫战功,绰号“来嚼铁”的名将来瑱,也是被宦官程元振诬陷通敌,最终被赐死。
另外,在平定安史之乱中“战功推为中兴第一”的名将李光弼,则因为得罪宦官程元振、鱼朝恩而不敢入朝,最终抑郁而终。
在皇权的纵容下,安史之乱后的宦官群体开始崛起,日后,他们将与在安史之乱中崛起的藩镇一起,成为终结大唐帝国的两大杀手。
在中国古代史中,汉代与明代虽然也曾出现宦官专权现象,但汉代宦官始终仍受到士族和外戚的制衡,明代宦官则始终听命于皇权,只有唐代的宦官真正掌控了皇权,在唐代后期宦官甚至可以任意废立皇帝,例如唐宪宗等人甚至被宦官所谋杀,对此清代学者赵翼总结说,“东汉及前明宦官之祸烈矣,然扰窃主权以肆虐天下,至唐则官官之权反在人主之上,立君弑君废君,有同儿戏,实古来未有之变也。”
剧照:唐代的宦官之乱,在中国古代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大唐终结者
终结安史之乱后唐帝国宦官之乱的,是军阀朱温。
前面曾经提到,随着中唐时期府兵制的破坏,募兵制开始兴起,而募兵制带来的结果,就是早在安史之乱以前,拥兵自重的将领就开始形成了藩镇的基础,另外在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唐朝中央为了安抚内乱,对安史叛军采取了分化、收买、瓦解等手段,这就导致部分安史叛军作为藩镇遗留了下来,此后,尽管唐宪宗和唐武宗等有为之君多次发动针对藩镇的战争,甚至一度取得骄人战果,有力震慑了各个藩镇,但都好久不长,藩镇仍然长期肆虐存在于大唐帝国内部。
尽管如此,唐朝中央与藩镇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君臣关系,让大唐帝国得以苟延残喘。
但安史之乱以后,长期的战乱、动荡,导致北方人口大量死亡、逃难、离散,到了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年),唐朝中央所能控制的纳税户,从安史之乱前的巅峰时期的906万户,锐减到了400多万户,随着唐朝中央所能控制的土地和人口不断锐减,唐朝中央兵源、税源锐减,财政危机也在不断加剧,这就导致了官吏对百姓的盘剥日复一日、变本加厉。
在这种深刻的矛盾下,晚唐时期,最终爆发了王仙芝之乱和黄巢之乱,而在平定黄巢之乱的战争中,藩镇势力更加恶性膨胀起来,最终,曾经作为黄巢部将、后来投降唐朝逐渐做大的军阀朱温,在唐朝末年的军阀混战中挟持了唐昭宗,并于天复三年(903年)团灭了第五可范等700多位宦官,至此,从安史之乱以后,长期控制皇权的宦官势力被歼灭,但与此同时,被军阀掌控命运的唐昭宗及唐朝中央,也走到了末日之境。
不久,朱温杀害唐昭宗,立唐哀帝,到了天祐四年(907年)四月,朱温干脆废了唐哀帝,并改元开平,建立后梁,唐朝至此灭亡。
朱温画像
回顾大唐帝国从618年到907年共289年的时间线,我们可以发现,安史之乱(755-763年)处于一个中位值,往前追溯是130余年,往后也经历了130余年。
这短短八年动荡,不仅仅促成了唐朝的盛衰转折和变化,更在此后数百年间,产生了更为深远的影响。
安史之乱后,唐朝生存空间逐步缩小,西北与东北地区则逐步被异族侵占。
此后,来自西部的吐蕃、大食(阿拉伯帝国),以及来自东北的契丹、女真相继崛起,使得大唐帝国以及后续的五代十国、北宋等朝代的战略空间不断被挤迫压缩,延续到后世的结果,甚至造成了此后宋辽长期对峙,以及女真人南下攻灭北宋,并为后来蒙古人南侵攻灭南宋奠定了战略格局。
从这个意义来说,安史之乱所导致的战略演变,也深刻影响了此后千年的中国历史走向。
回想当初,安史之乱前,豪情万丈的李白,曾经写下“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的豪情壮语,而在安史之乱后,他却只能在临终前悲叹“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催兮力不济。”
诗圣杜甫,则在安史之乱前立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安史之乱后,却只能“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那个此前昂扬、开放与激情的大唐,最终在八年的动荡中重伤了真气,并由此造成中华文明的重大转折。
这何止是大唐王朝的盛衰巨变,这分明也是,中华帝国此后千年间的剧烈转身。
而安史之乱,正是那个历史惊变的爆炸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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