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东北小城，怎么就成了俄罗斯人的“跨国食堂”？

地道风物2024-02-07 12:07:040阅

最近，早已因物美价廉和淳朴热闹感动全网的东北早市，又迎来了一波令人措手不及的新流量。

十月份的黑龙江黑河，清晨的气温已经徘徊在零度线，但这阻挡不了大量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涌入严霜中刚刚运转起来的集市，边买边逛，甚至有俄罗斯大哥直接在早点摊的烟气里就着伏特加吃大包子……而随着这些视频被广泛流传，黑河，这座拥有“最国际化早市”的黑龙江边陲小城，也开始进入了大众视野。

黑河早市上的俄罗斯人。动图/开心年糕__

能有如此多的俄罗斯人来到中国赶大集，得益于近期中俄边境互免签证政策的落地。事实上，借由这项新政策，中国人也可以从多个边境城市报团出发，轻松前往俄罗斯的远东边城感受欧式小城的魅力以及西伯利亚悠闲生活……

那么，在这波互免签证政策中，为什么偏偏是黑河最为出圈？她在诸多北方边城之中有何特殊之处？除了与俄罗斯相关的事物，在这座低调多年的边陲小城，又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们去开掘呢？

黑河：

双重意义上的边城

中国与俄罗斯的陆地边境长达4300公里，这其中，镶嵌着许多璀璨的边城。譬如内蒙古的满洲里、黑龙江的绥芬河与黑河，她们各有各的优势、特色和趣味。但在其中，黑河却拥有一项独一无二的特殊之处。

中俄界江黑龙江。摄影/赵高翔

作为一座地级市，黑河的土地面积非常之大，但观察地图你会发现，她的主城区爱辉区就处在其行政区域的最边缘，紧紧依托着黑龙江而建，其城市的基本框架与脉络全部顺应着江水的流向、环绕着中俄口岸，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边疆之城”。

而与此同时，就在黑河的对岸，俄罗斯远东第三大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简称布市，中国旧称海兰泡）也和黑河一样，主城区密切地贴合着界江而建。两座城因此形成了紧密依托的“双子城”结构，最近之处只相隔70米，不说“鸡犬之声相闻”，一畔大妈跳广场舞，另一畔多半是听得到的。

黑河市区位示意图。制图/刘耘硕

那么，这一对隔江对望的双子城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要知道在清代，作为被皇室封禁的“龙兴之地”的腹地，黑龙江流域一向十分荒蛮，鲜有人烟。从康熙朝开始，为了对抗觊觎中国领土的沙俄，黑河境内的瑷珲旧城（在如今黑河的市郊江滨）和墨尔根（即如今黑河下辖的嫩江市）先后做过黑龙江将军的驻地，这是黑河地区比较值得一提的早期聚落历史。

黑河与布市，隔江而望的双子城。摄影/王殿杰

到了清末，朝廷贫弱，俄国人趁机割占了黑龙江左岸的传统大聚落海兰泡，并对其进行了现代城市化的改造，很快，布市通过西伯利亚铁路与深远的欧洲内陆连接，逐渐发展成了一座俄国远东重镇，这过程中包含着许多历史的伤痛，但与布市隔江相望的黑河屯，也因为布市的发展，渐渐成了一座边贸重镇，并取代被焚毁的瑷珲旧城，这逐渐发展成了如今黑河市的市区。

黑河市内的俄式建筑。摄影/余小雨

这种独特的聚落历史，使得在如今的黑河，即便没有挤满早市的俄罗斯观光客，俄罗斯的元素也无处不在，这不仅体现在街面上联排的特产店、以及大量俄式风格的建筑物上——本地沿江一带更是生活着许多的中国少数民族俄罗斯族，譬如多年来一直火爆短视频平台的彼得大叔，长着最白人的面孔，唠着最东北的嗑，他就是黑河逊克县人。

黑河市内的俄式元素无处不在。摄影/旅行者子先

而除了这条明面上的国界线，黑河，其实还拥有一层更加隐秘的边城身份——还记得吗，中学地理课讲过一个关于中国地理的重要概念：胡焕庸线（瑷珲-腾冲线），这里的瑷珲指的正是黑河。作为胡焕庸线的端点，这也意味着，黑河对于中国的人口地理、气候地理、文化地理，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分界意味。

胡焕庸线与中国人口密度分布示意图。制图/刘耘硕

初到黑河的人，对这里最深刻的印象应该就是广袤无垠的森林——事实上，地处大小兴安岭交接之地的黑河拥有极高的森林覆盖率，山林之中，是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等兴安岭少数民族的世居之地，流播着无数神秘而传奇的森林故事。

黑河境内的秋季森林景观。摄影/赵高翔

而同时，黑河又一座不折不扣的农业大市，是中国大豆产量最高的城市。这是因为本市的南部，即为小兴安岭与松嫩平原的结合地带，后者是东北地区最大的平原，土地极其平坦肥沃，正是因为它的存在，黑龙江才能年年稳坐中国产粮第一大省的交椅。

肥沃的农田与原始的森林，同处黑河一市，这便正是胡焕庸线意义的一个缩影。把视角扩大——黑河之东南，即是黑龙江的大平原区，农业大城与重工业大城遍布；而黑河之西北，便是大兴安岭地区乃至呼伦贝尔大草原，是风景如画但聚落稀疏的地带。

更有趣的是，在黑河，有一条从建设于清代的古老驿路，始于嫩江，终于漠河，穿越了茫茫的森林，也穿越了胡焕庸线，沟通起了松嫩平原与兴安岭深处。这条驿路留下了许多以数字代号的古驿站，譬如二站三站十八站，这些驿站本由吴三桂等部的叛军驻守，他们说着云贵的方言，穿着云贵的夏装，并与周边的东北文化、猎户文化碰撞融合，形成了独特的黑龙江“站人”文化。而这条古驿路，如今也成了自驾旅行者穿越兴安岭的绝佳路线。

不仅是中俄边城，

更是宝藏东北小城

除了前文所讲的古驿路，黑龙江最富有魅力的一条道路，就是沿着国境线一路铺开的G331国道。它的一侧是宽阔的界江，不时露出对岸教堂的穹顶；另一侧是绵延无尽的森林，风景如画，沿路村中渔民家中的地窖里存着刚打上来的江鱼，鲜美无比……而黑河，正是这条线路上最大的城市，再加上这里又是大小兴安岭的交接之处，因此，谈起黑龙江的森林旅行，黑河绝对是最重要的节点，没有之一。

而更有趣的是，除了常规的森林旅行，在黑河还藏着一条其他森林城市并不具备的特色景观与文化：火山与火山泉水文化。

一个冷知识是：东北是中国新生代火山最多的区域，这其中，有两处名气很大的火山都位于黑龙江：一处是位于牡丹江的中国最大熔岩堰塞湖镜泊湖；另一处，就是黑河的五大连池火山群。事实上，几百万年间，黑河地区的火山活动都十分活跃，此地最近一次大规模喷发发生在清代，形成了著名的堰塞湖“五大连池”，黑河地区的火山此起彼伏，高低错落，被誉为一座天然的火山博物馆，与东北秋日极致的森林景色拼合在一起，不失为一种奇观。

而在黑河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中，有一处十分有意思的地方：鄂伦春神泉祭坛遗址，事实上，这是鄂伦春民族在古代游猎生活遗留下来的唯一一处实物遗址。那里原是一处火山泉水，古代的鄂温克人就发现，这种富含矿物质的泉水无论是用于饮用还是洗浴，都对健康十分有益，慢慢的，这里开始被他们称为“神泉”，治好病的鄂伦春人就用石头砌成许多的石塔，渐渐发展成了一座壮观的祭坛。

而这座祭坛所代表的火山泉水文化，在黑河并不止有这一个例子，因为黑河境内有着大量的火山矿泉水，所以通过饮水、洗浴保健祛病的传统也一直在黑河域内延续着，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要数五大连池的药泉文化。这里的泉水被无数机构认定为品质极佳的天然矿泉水，荣誉无数，因此，围绕着它修建了不少疗养院，放在如今看，虽然有浓郁的上世纪“老干部风”，却不失为一种特色——如今，俄罗斯人甚至组团进入了这些疗养院，体验五大连池泉水的疗愈力。甚至，本地还设有一个“饮水节”，每年为此放假三天，足见当地人对火山泉水文化的自豪……

游客在五大连池接泉水。摄影/杨博莹

当然，除了看森林泡泉水，黑河的物产也极具特色。因为坐拥兴安岭与黑龙江，这里拥有无数的江鲜与山珍，无论是大兴安岭地区出产的本土蓝莓、各色坚果及珍稀菌类，还是黑龙江中的马哈鱼等诸多江鱼，在黑河，你都能轻松买到品质在线、价格公道的货色。

最后，在食物方面，除了你能想象到的杀猪菜铁锅炖这些常规的东北菜，黑河最富有特色的饮食，就是俄餐。黑龙江不少地方都藏着地道的俄餐，但最懂行的人，一定会直奔黑河——凭借双子城的独特区位优势，以及一百多年来与俄国密切的交流，黑河的俄餐厅早已并不局限于猎奇，而是地道、朴素、实惠的大众选择，甚至，很多本地人想要撸串，首选的不是东北烧烤，而是俄罗斯大串，所谓一串吃好，两串吃撑，饱含汁水的巨大肉块满足进肚，没人管他到底来自俄罗斯还是中国……毕竟，这世界上也许不可避免地有着这样那样的边界，但味蕾永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