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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谚语录

菊斋菊斋2024-02-16 11:10:270

各地乡音,色色不同,此随手录下,以驱无聊。

【十三点】

十三点者,过了十二点犹不止也。乡人长久以来骂看不顺眼者:“侬人十三点啊?”回骂者或反辱相讥“团荡”、“呒青头”,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你有神经病”,在关系亲密的人口中,也有笑骂的意思。我从小到大,耳中络绎不绝,盖因巴掌大一块地方,其群体关系,不是处于狎昵的这端便是处于看不惯的那端,鲜少礼貌中允的关系。他们倒是不说“疯子”,父母恨极了,便对小孩子说:“发你个热昏!” 这也是表示精神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木佬佬和木珠爿】

不知道为什么,乡音里“木”字起头的那样多。木佬佬表示“很多、很多”,木珠爿和阿木林、木大、木木格、木停停意指“这人很笨”,我小时侯因为自觉太笨,最怕被人指着说“木”,在家里被骂多了“木珠爿”没什么,在教室里好端端坐着,突然有个人跑进来对着我说:“这个人木木格。”顿感屈辱无比。还有“木惺惺”一词,指人做事全无节制,往年我一回家,母亲就“木惺惺”地买很多我根本吃不了的东西回家,后来我有了经验,不敢再对任何东西露出有兴趣的样子。

【的答】

“的答”本身不成为一个词,就好象“零”,必须附在实际内容后面增光溢彩,以表示递进的程度,比如“十三点的答”、“难为情的答”、“清爽的答”,江南多雨,春五月至七月间梅雨绵绵,大街小巷的答作声,故从古来取此“的答”作为一年四季的话音也未可知。

【螺丝壳里做道场】

这句话虽是乡语,应是在各本小说里见惯的了,螺丝壳极言其小,小时侯常常听见长辈训晚辈:“你要螺丝壳里做道场啊?”说的时侯带了十分不屑的神色。预言怎么折腾也搞不出个名堂来之意。家乡的螺丝应叫丝螺,随手就可以在河埠头摸到一大把,是极贱的东西,敲掉尾巴炒一炒就是小户人家饭桌上的鲜美小菜,只是吃起来麻烦。另一种田螺则要大得多,肉也肥厚见老。后来在外念书,及毕业做事之后,有许多次餐桌上有一盘炒田螺,哪里是家乡的田螺!分明是做不起道场的丝螺。

【怕人】

怕人这个词应当倒过来讲:人怕。这词外乡人大概是不怎么见地。初到外地,家乡话要在舌尖转一圈才能译成普通话,又素性腼腆,与人对坐脸红耳赤地找话题时,不及译成普通话,讷讷道:“今天天气真怕人。”可不是,乌云卷卷,暴风雨眼见就要来了。但是对方听不懂,惊异地问:“什么叫怕人?”我更加局促,解释:“就是很可怕的意思。”抬头看天,它何曾怕我,是我怕它才对。

【千朝一百日】

千朝一百日,极言时间长。常见的情形是:长久不见的亲戚偶然来了家中,主人热情留饭、留宿,客人总要客气几句,说道不便打扰,主人便嗔怪:“喔唷,千朝一百日地来一回,算什么打扰。”这情形小时侯走亲戚时见多了,多是客气语。也有果然是千朝一百日才来一回的,比如现在的我,家里人可不说这话。是一家人,不作兴说这句的。

【出山】

刘备三顾茅庐请得孔明出山,多年以后孔明又率蜀军六出祁山。同是出山,意思可完全不同。父辈间评说谁家小孩子出众,也有说“争气”的,更多的却是说某某真“出山”。考上了大学是“出山”,有个体面工作是“出山”,赚了钱升了官挣了名是“出山”,都是后天努力所得,一概与先天的美貌、聪明无干,至多预言一句:“这小孩子这么聪明样,将来一定会出山的。”

【下饭】

下饭的东西自然是菜。但是在家乡话里,菜专指青菜,如不小心说混了,是会令人糊涂的。某年除夕夜大舅母忙得三头六臂全使上还是不够,遂扔一只篮子给大舅,让他去“买菜”,没买过菜的人惶惶地问是“什么菜”,答:“随便什么菜!”一个钟头后麻袋拖地声一路拖上楼来,各式各样蔬菜瓜果尽在其中。

以前各家餐桌都清贫,主人招呼时免不了说:“下饭呒没饭吃饱!”这下饭二字实在下得确,从前的人家家里都常备有盐青蟹、咸菜、霉干菜、酱瓜、豆腐乳,这些叫做“常下饭”,纵是阴雨连绵、大雪封门或纯因懒惰,都有足够的储备可以随时拿来下饭,其味偏咸鲜,的确极易吃得下饭!

【结棍】

乡人说“结棍”,就是厉害的意思。比如说“打架打得结棍”,“这一跤摔得结棍”,“这笔钱花得结棍”,也说这个人生得“结棍”,就是壮实,也有叠用的,说“结结棍棍赚了一笔”。望文生意,当作“结实的棍子”解,大概还是铁棍,方有这令人退避三舍的巨大威力,可惜好象名声不太好。

【寻相骂】

寻相骂、戏打仗,这是捉对儿并列的两个词,因骂了之后免不了进步到打,或是又骂又打同时进行。相骂是寻来的,打仗又是戏的,看来在众人眼中,至认真的打骂不过一哂而已。小时侯见得多,街头巷尾不时或追或逃,或嚷或哭,围观的人大多不作一声,近来都隐入高楼大厦,大约被空调窗遮没了大半。我因嘴笨,至今不擅寻相骂,莫说寻去别人处相骂,便别人寻来时也不堪抵挡。

【写意】

写意这词大概可另写为惬意,或者真从这词的音变来。从前的夏暮,大人劳累了一天便往躺椅上一坐,边吃着西瓜说:“真写意!”旧历过年时,小孩儿在簇新的棉被和新新衣裤间打滚,手里抓着一大把糖果,兜里贴身藏着新新的毛票,外间有远道来的姑姑婶婶,表兄表妹,厨房里飘来芝麻汤圆的香气,觉得这生活真令人满意,于是也说:“真写意!”我爱写意画胜于工笔,也在同样道理:写意只在神气领会间。

【呲牙舞爪】

有很多方言是不易翻成普通话的,比如呲牙舞爪这一词,几年前有一位朋友在餐桌上谈起本乡小孩的呲牙舞爪,他的外地妻子问他:“什么是呲牙舞爪?”他皱眉想了一想,翻不出来,只能解释是“粗野无状、没教养……”我今勉强用这四字翻译,也只能形容其一二,远不如原话生动了。

【两老某】

乡音中指两夫妻为“两老某”,称丈夫是“老倌”,妻子是“老某”,这与闽南话倒有些相似,闽语中称女子为“某”,漂亮女子是“水某”。

小时侯母亲工厂有一个人,大家叫他“老财某”,很善于打通各种关系,比如拿个电影票什么的,我家小时侯的电影票就是由他包了的,我屡次都记不清他是什么某,总是记成“两老某”,但是知道绝对不是这个某。混来混去,几十年过去了,搞清了,也早就见不到他了。

【小人】

家乡骂人从来不叫人为“小人”,盖因小人别有专称,专门用来指那些满地乱走的小可爱。“小人”真好玩,刚生出来的时侯手脚都象花瓣,长大一点了,会在摇篮里打哈欠,等到会呀呀学语时,穿得胖滚滚地在众人之间滚来滚去,眉目清秀,人见人爱,再大一点,上学了,长高了,……毕业了,结婚了,自己也有“小人”了,家里的“大人”还是说:“喔唷,侬个小人唷。”长得再大,始终都是“小人”,当然,这只限于自己家。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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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浅之间有淡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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