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色
红
二十岁以前极厌红色。
但偏偏还就是它,仿佛定了心抵死相随,不肯离去,从夏天的短袖衫到冬天的棉袄,缕了金,滚了边,抽丝打褶地一件件穿下去。
待到可以自己选择衣服颜色的时侯,坚决不肯再穿上身。十三岁生日,小姨送来一件大红色镶珠绣的羊毛衣,立刻拉长了脸发脾气:“我最不喜欢红衣服了!”后来,好象真是一次也没有穿过它。
那时侯看的是琼瑶、亦舒、严沁的小说,书里雅致的人着紫,着黑,着白,书里俗气的人才穿得大红大绿地招摇,更觉得红色怎一个土字了得,连姐姐结婚的时侯,不得不买一件红色的呢子衣来穿,都觉得万分不甘心。
再后来年纪越是见长,却觉得红色越是好看起来,前两年夏天,看着别人穿得好看,竟也挑了许多红色的背心短袖和裙装,大概是年华逝水去,终于“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了。
灰
高中三年,整日穿着灰色系的衣服。蓝牛仔裤,黑毛衣,冷灰色的夹克衫,坐在冻天冻地的办公室里整理考卷。年近半百的数学老师仍然很有风度,银灰的发卷齐齐整整,剪裁合体大方的冬衣,一袭艳丽的围巾在脖子上打着精致的结,她丈夫听说是教育局局长,她本来可以到很好的学校,可是她执意要留在这所二流学校里。
我呢,我是迫不得已要留在这里。功课一直上不到顶尖,前途又那样渺茫,心里的郁闷无处发作,就全部发泄在灰色的衣服上,把夹克衫拉链从上到下密密拉紧,领子也竖起,冷僻肃穆得象铁面人。还记得有一回做操,同学说你怎么成天穿灰的,我不苟言笑地站在操场上对同学说:我只喜欢灰色。那个长头发、整天笑得嘻嘻哈哈的同学惊讶地说:是吗,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紫
关于紫色,从前有完整的一篇《年少爱紫衣》,记录了那一整个穿紫衣的少年时期,紫色是心想往之而终于没有到手的颜色,虽然穿过那样多紫色,可是自己也终究明白,那江南雨巷里撑着油纸伞,散发着紫丁香忧郁的女子与自己天遥地远,所以,对紫色的回忆反而淡漠极了。只是替画中女子着色的时侯,我首先想到的还是紫色,深紫优雅,浅紫纤弱,极淡而趋于白的一抹紫,则接近于怅惘了。写到这里,忽然觉得,紫色是非常小资的色彩呢。
绿
不知怎么就喜欢起绿色来。自从定了绿色作页面的基调,不但所有的图案都跟着这个基调走,浅绿夹着浓绿不厌其烦,连买衣服都绿上了瘾,觉得绿衣服清新可人,竟是什么样式都好的。
其实从前也穿过绿色的衣服,夏天的大格子吊带裙,衬着孩儿面下两条绞股辫,坐在昏黄的院子里剥石榴,姐姐看见了,摸摸我的头发,说:“这裙子真是古色古香。”
流年去矣。
重新喜欢上绿色,瞧着那些玉镯子玉牌子,隐隐飞起一抹绿,真真觉得玲珑剔透,自知没有柔若无骨的手腕,拣一颗豆大的碧玉坠,长年挂在颈下,都说玉能护身,血能养玉,我爱它碧透的颜色,或者也是懒,便不再换其它的坠子。
生平以为最好听的译名,是翡冷翠,较之佛罗伦萨,相去何其远。
生平所见最动人的绿,是在一艘海轮上,雪白的浪打着转,漩涡内外那一汪碧,纯净得象是来自天堂。
生平自以为绿菊是菊中极品。朋友曾经说,他看了《重阳》后,到本市最热闹的花市去买绿菊:“嗳,你们这里有没有绿菊卖?”人家说:“没有!”我这位可爱的朋友一口咬定:“有!某某市就有!”他跑来问我要花种,我说我哪里有,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沮丧,我立刻自食其言,答他:“有有有,我见过。”
将来,假如我买得起车,我要买一辆墨绿色的车,车尾描上浅绿的菊花线条,那会多么好看。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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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浅之间有淡庐
隐居于文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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