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与唐琬，一场情深不寿的悲剧

陆游和唐琬之事，最早见于南宋周密《齐东野语》卷一“放翁钟情前室”：

陆务观初娶唐氏阂之女也，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伉俪相得，而弗获于其姑。既出而未忍绝之，则为别馆，时时往焉，姑知而掩之。虽先知掣去，然事不得隐，竟绝之，亦人伦之变也。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 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词, 题园壁间云.....实绍兴乙亥岁也。未久唐氏死.....

绍兴不仅有兰亭，还有沈园。那是思慕爱情的男女，凭吊祈祷的热门景点。墙上的那首《钗头凤》，讲述了陆游和唐琬的爱情——陆游不到二十岁时与表妹唐琬成婚，可惜夫妻感情虽好，婆婆却从中作梗，陆游的母亲威逼压迫，个中原因，有说唐琬无子，有说担心陆游沉溺情爱荒废功名。长于传统官宦家庭的陆游，最看重忠、孝二字，无法忤逆母亲，只好忍痛给唐琬下了一纸休书，另筑别院安置唐琬，但其母察觉后，立刻为他娶妻，唐琬的父母也为她安排了另一门亲事，几年后俩人再次见面，早已物是人非。

图源：呼葱觅蒜

这是一场情深不寿的爱情，一个缺乏勇气的男人，因为错过追悔莫及，一个深情的女人，因为错过，悲痛致死。

壹

陆游是陆家的第三个儿子。

北宋宣和七年（1125年），淮南计度转院副使陆宰奉诏入京，他计划走水路，偏偏淮水上疾风骤雨，弄得陆宰焦躁烦闷。不便寻医的当口，突然他的夫人临盆，在颠簸的河上，陆夫人顺利产下一个男婴，于是给孩子起名陆游。

陆家有四个儿子，老三陆游自幼聪慧过人，父母钟爱，将兴旺家族的重任放到他的肩头。

唐琬也出身名门，父亲是郑州通判唐闳，陆唐两家门当户对，陆家将一支珍贵的钗头凤，作为订亲信物送于唐家。绍兴十四年（1144年），19岁的陆游和唐琬成婚。

陆游和唐琬青梅竹马，俩人都擅长作诗吟对，成婚后，更是两情相习不，唐琬的心中，早就做好一世相守的准备。

可是好景不长，唐琬和陆游结婚不到三年，唐琬就被逐出了陆家大门。

图源：呼葱觅蒜

其原因，大约是唐琬不孕，婆媳不和。

陆游的母亲是北宋名臣唐介的孙女，将家族的荣辱看得非常重，威严而专横，她就见不得陆游和唐琬过于缠绵，认为儿媳耽误了儿子的学业，还把陆游没考中进士怪罪到了唐身上，于是强迫陆游休弃唐琬，不准继续往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婆媳关系也是天下最难的，陆游心中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母命难违，素来孝顺的他只得与唐琬分手，毕竟，还有一个原因是唐琬不孕。

陆游有这么一首诗道出了唐琬不孕的事实：“所冀妾生男，庶几姑弄孙。此志竟蹉跎，薄命来谗言。放弃不敢怨，所悲孤大恩。……”

陆游与唐琬结婚后，她数年都没有生育，陆家是名门，陆母提出这个休妻的理由，唐家也说不出任何话。毕竟在中国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陆游和唐琬分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贰

分手之后，陆游和唐琬都各自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陆游娶了一个姓王的女子为妻，而唐琬之后也嫁给皇家后裔，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赵士程。

赵士程是个读书人，为人宽厚，婚后对妻子很好。

绍兴有个风俗，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五，大家都会去逛庙会。庙会的旁边有一个园林叫沈园，大家经常到这里来休息。

公元1155年，进士考试又一次失利之后，三十岁的陆游回到了家乡，家乡风景依旧，人面已新，陆游睹物思人，心中倍感凄凉。

图源：呼葱觅蒜

为了排遣心中的忧愁，陆游在一个春日午后来到沈园。园内百花争艳，石山耸翠，曲径通幽，风景宜人，陆游正在低头沉思时，沈园幽静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娴静的女子，陆游猛一抬头，惊呆了，这女子竟是唐琬。

一刹那，时光与目光都凝滞了。陆游和唐琬面对面站着，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四目相对，他们都感觉迷茫恍惚，不知道眼前是梦是真。

深深一瞥之后，已为人妻的唐琬终于提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远，留下了孤独的陆游面对着繁花在那怔怔发呆。

清风袭来吹醒了，沉醉在过往岁月中的陆游，他不由张望着唐琬离开的地方。

图源：呼葱觅蒜

陆游和唐琬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是感情还是那么深厚，两人都还在深深地思念着对方。此时，唐琬贴心地派人给陆游送来了酒和果品，悄然离开。

陆游情不能自已，往日情怀，今日痴怨，萦绕心头，感慨万千，于沈园的墙壁上题词一首：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挹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

在陆游怅然离开之后，怀抱一种莫名的憧憬，唐琬再次来到沈园，徘徊于曲径回廊之间，忽然发现陆游题于墙上的《钗头凤》词。唐琬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于是也题了一首和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琬《钗头凤》

唐琬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她与陆游的爱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结合，却毁于世俗风雨中。赵士程虽然重新给了她感情的抚慰，但她与陆游的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愫却始终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处。

自从她看到了沈园里陆游的题词，唐琬的心就再也难以平静。最后由于过度忧郁，在秋风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然逝去。

叁

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唐琬辞世了。

但她一直住在陆游心里。他虽然续弦，也曾纳妾，子女陆续降生，但唐琬在陆游情感版图里的位置从未被撼动。

婚姻和爱情，自古就未必是同一件事。

此后陆游北上军营，又辗转川蜀任职，几十年的风雨生涯，依然无法排遣对唐琬的那份柔情和眷念。

七十五岁时，陆游又来到沈园。往事历历，他作了两首诗。一首写道：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陆游《沈园二首 其一》

物是人非，或许是有情人最无力治愈的伤口。想到挚爱已经故去四十年，自己也走到暮年，陆游写了第二首诗：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游《沈园二首 其二》

陆游到沈园，远不止这两次，无论是亲临还是梦见，沈园和唐琬是他一生难解的结。

临终前一年，八十四岁高龄的，再次重游沈园，写下了最后一首思念唐琬的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陆游《春游》

第二年陆游逝世，他终于可以和唐琬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

参考书籍：

李会诗：《宋词是一朵情花》

郭大章：《茶余酒后话名士》

作者：焱燚

本文为菊斋原创文章。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