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楼兰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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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可是黎明从来没有真正苏醒

当黑夜从来没有真正来临

这身后走过的荒漠是太辽阔与沉默了吧

为什么即使已经是结伴同行

每一个人依然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姓名

——(台)席慕蓉《留言》

“影子杀手吗?”赫连岳行若无事地走到仆散亮的尸体旁,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

瑶里千珠却一下子沉下来。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她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为什么不斥责我呢?”她终于忍不住,这样问他,“你应该非常生气,不是吗?”

他回头,没有特别的神情,淡淡地说:“我为什么要斥责你呢?你做得很对,否则,我们俩都会死在影子杀手剑下。”

“……”千珠沉默不语,隐隐有一种做错事的负疚和困惑感。

“你早知道这条秘道了?”他主动转换了话题,“谁告诉你的?”

“忠亲王。”

“哦,是叔叔……”他沉吟,“他吩咐你准备火折子和护心镜的?”

“可以这么说。他只暗示我提防刺客和内奸。”瑶里千珠点头道。

“是吗?”赫连岳略微猜疑着,仔细思忖起来,不再问话。

黑暗的地道又是一片静谧,死寂得可怕。

“你——生气了?”千珠轻轻地试探着问道。

“没有。”闷了半晌,他低低地答道,仿佛喟叹,“我只是不明白,真的是不明白,你行事的风格与我相差太多了……”

首次如此接近地听到他倾吐心声,瑶里千珠本该喜悦的心却疼惜得微微有些疼痛了起来,就仿佛是,首次醒悟了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她惶惑不安,颤声道:“你、你的意思是……”

赫连岳缓缓摇了摇头,不发一言,当先向地道前方走去。

看着他孤寂的背影越走越远,瑶里千珠忽而醒悟过来,疾步跟了上去。

火折子幽幽的亮光在整片黑暗中显得单薄而柔和,空寂中又因此而添了份说不出的诡异味道,凄清萧瑟的感觉弥漫了两人身周。

虽是结伴而行,心的距离又更加远了吧?

瑶里千珠向前走着,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却慢慢沉重下来。温柔的墨色在逐步蚕食视野,她感到晕眩,黑暗将她罩了进去。

接着,她轻噫了一声,向侧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仿佛突如其来,身侧的瑶里千珠忽而倒了下去,将他自沉思中惊醒。

犹豫未决、小心提防地,他的手伸了出去,又停在半空,终没有扶住她软倒在地的身体。害怕再次被骗,害怕正视自己心底的情感,又或是害怕由行动泄露出真心,他终还是没有扶住她。

然而,他这次真的错了。他再也没有伸手扶她的机会了!

赫连岳俯下身去,捡起她掉落在地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苍白的面,这是一张中了剧毒的脸孔!

她双眸紧闭,眼圈乌青,嘴唇发白,浑身起了一阵急促的战栗,晕迷不醒。

他的心悚然一惊,凑近前去,用火折子照亮她的胸口。先前诈中的一剑全刺在护心镜上,而溅起的血花是她事前准备好的血囊袋流出来的,她并没有受伤。可是,她目前却显然中了剧毒——

他忧思如焚,脑海中却忽而灵光闪过。他闪电般执起她的右手——曾握住断刃作致命一击的右手——果然,因紧握断刃而割破了手掌!如今,手掌上伤口流出的,是色泽已呈乌黑色的血!

仆散亮不愧是西域诸国人人畏惧的“影子杀手”,人死了还不忘为自己报仇,瑶里千珠终伤在他这一着上!

赫连岳呆呆地凝望着晕迷未醒的瑶里千珠,仿佛这只是南柯一梦,决非真实发生,眨眼间她就会妩媚一笑,跳起身来,狡黠又可爱地说一声“我又骗到你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发黑的眉宇和流着毒血的右手,感觉到空气都沉滞起来。“这一定是一场梦。”他忽而自言自语起来,“成名刺客以剑为荣,怎可能在剑上淬毒?她那么聪明狡黠,一定又是和我耍手段——还有……”

热泪滴在少女苍白的玉靥上,他忽而哽咽难言,空气中流动着沁入骨髓的寒意,他怔怔地抱起瑶里千珠渐欲僵冷的身体,蹒跚地向前走去。火折子摔落在地上,火焰摇摆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地道中又恢复了一片无边无涯的黑暗,浑然一体,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寂静得可怕。

赫连岳却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走着……

空气中的寒意愈来愈重,似乎不仅是他心情上的变化,地道中着实越来越冷了。正在此时,赫连岳忽而感到怀中少女轻轻瑟缩了一下,他的心被狂喜充溢,想要大声欢呼,终强行抑下,轻声问道:“千珠,你怎么样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吐出几句含混不清的呓语,再度哆嗦了一下。

他不忍再问,怕惊扰了她,小心翼翼地脱下肩上披风给她裹上,动作轻柔,一如当初在山洞表白心迹后。

少女却又再哆嗦了一下,含糊地呓语着。他侧耳去听,却辨不清晰,心中惶急,只得连声问:“千珠,你怎么了?”

“她很侥幸,目前死不了。”黑暗中有人冷冷地接道。

“谁?”赫连岳站定脚步,防备着,大声喝问。

“岳,是我。”火折子的光亮了起来,地道中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忠亲王——赫连盛,他神色凝重,眉目深锁,如罹重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的蠢话,赫连岳并没有问出口。这个叔父身上有太多的疑团,千丝万缕决不是一时可以理得清的,现在也决非追究这些事的好时机。他的当前要务是挽救怀中少女瑶里千珠的性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叔父,你懂得解她身上的毒吗?”他张口吐出这样的问话,亦很聪明地没有去追问赫连盛为何知晓瑶里千珠中毒的事。

赫连盛走了过来,淡淡地说:“她中的是车师王室常用的‘火蜃毒’,本是见血封喉、无药可解的。中毒者会全身燥热,如被烈火焚身,产生幻觉,痛苦地死去。但她很幸运,这地道中的千年寒气令毒性延缓发作,目前毒尚未运行全身,她还可以支撑一些时候。”

“那么可有解药?”赫连岳急切地追问。

“要现成的解药是没有。但这毒却并非解不得。”赫连盛淡淡地说。

“此话怎讲?”

赫连盛却转过身去,领先向前走,一边侃侃而谈,偏离了话题:“你知道吗?这地道已接近出口了。”

赫连岳只得抱着千珠疾步跟上,急切道:“叔父!”

赫连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火折子的亮光映在他脸上,皱纹纵横,不似四十来岁,倒像已年过半百:“这地道的出口,就是王室冰窟!”

“寒气——你是说寒气来自藏尸冰窟,而解毒之法也源于此?!”

“不错。”赫连盛颔首微笑,眉宇间似是欣慰,却又掠过一丝感伤,“你很聪明。要想解‘火蜃毒’,只有利用我国冰窟里的万载玄冰!”

“那么,具体方法是——”赫连岳抢着问道。

“出口到了,上去再说吧。”不知赫连盛在道壁按了什么机关,“吱呀”一声,石壁戛然分开,天光照进黑暗的地道,令人眼眩。

“你现在急也没有用。”赫连岳领先上了楼阶,“千珠郡主的情况暂时不会再恶化的。”

映着新照进来的光线,赫连岳低下头去,仔细端详怀中少女的憔悴颜容,一种悔恨惆怅的情愫浮上心头。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抱着千珠上了楼阶。

凄清的寒意弥漫了整个墓室,视野中仿佛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赫连岳跟在叔父身后,进到了地道所通的墓室中。

这座墓室位于冰窟左面尽头,是个空置的贮冰室,寒气凛人。也正因如此,相通的地道才会气温寒冷,令瑶里千珠挽回一条命。地道出口设计得很隐蔽,黝黑的玄冰石门一闭合几乎看不见接合的缝隙,特制的敲击传音开锁法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仆散亮是怎么进入地道的?

踏进室中,赫连岳情不自禁地借着室顶明珠的光亮游目四顾,想找出这诡异事件的蛛丝马迹。赫连盛却似乎查知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发言:“阿岳,你看地上。”

赫连岳一愕低头,发现坚固的玄冰地面上竟有几个浅浅的脚步!这玄冰凝结千年以上,紧硬坚固,连颜色都化作黝黑,但怎会被人的足步留下融化的痕迹?!

“火蜃毒!”他失声惊呼,“这是中了火蜃毒的人留下的痕迹!”

“不错。”赫连盛冷冷地颔首,“假设火蜃毒的热力扩张,连足印都能留下痕迹,仅解释为仆散亮手握毒剑是行不通的。”

赫连岳一惊,迟疑道:“叔父是说……仆散亮自己也中了火蜃毒?”

赫连盛没有答话,径自说下去:“而且,你留心足印的位置。”

赫连岳依言定睛看去,不由神色一凝:“他还有同伙!而且,那同伙是知道地道秘密的人!”

原来,玄冰地面上足印虽浅,却仍清晰入目,明白地显示着足印的主人并未停留在机关枢纽处,只是停顿在门畔,待门一开就入内的。在门畔的两个足印稍稍深一些,可见他在此站立了一会,等待同伴为他开锁……

可是,楼兰王室才可入内的藏尸冰窟,加上这通道的秘密,有谁能办到这一点呢?难道是……

赫连岳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叔父,眸光闪烁不定。不是他多疑,但眼下最有嫌疑的人,确是赫连盛啊!至于他为何对此事详加剖析,不厌其烦地解说,究竟是心中坦荡还是故布疑阵,就不得而知了。

赫连盛似乎对侄儿的猜测毫无觉察,忽然回过头来,道:“阿岳,你把千珠郡主放在冰地上。”

“嗯?”赫连岳吃了一惊,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瑶里千珠,警惕地说,“干什么?”

赫连盛微微地笑了,笑意中隐含了几分淡淡的苦涩:“放心,不会有事的。她中了火蜃毒,这样做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赫连岳有些赧然,呐呐地走到冰室中央,小心翼翼地把瑶里千珠放在玄冰地面上,紧张地注视着她脸色的变化。

奇迹般地,她苍白的脸色反因逼人的寒气而涨红了,额头沁出汗珠。赫连岳不解地回头,问道:“叔父,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盛镇静地点头道:“放心,她身体吸收了万载玄冰的寒气,把火蜃毒从内腑中逼了出来,正通过流汗排出体外。”

“太好了。”赫连岳不动声色的俊脸也喜上眉梢,“这么说,她很快就会没事了?”

赫连盛用一种很古怪的神情凝视着他,唇边聚集了带点揶揄的笑意:“阿岳,你很紧张她呢!”

赫连岳一下子沉默下来,剑眉紧蹙,思忖良久终于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话来:“我关心她是因为愧疚,只因为愧疚而已——我决不会爱上她的!”

赫连盛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又浮现出那种带着淡淡苦涩的笑意,像个慈爱的父亲在凝视着顽劣的爱子,无奈而又疼惜:“是吗?决不会爱上她……”他喃喃重复了几遍,神色一凝,“她所中的火蜃毒极深,决非如此即可奏功。这样做,至多不过减轻她体内毒素,延缓发作而已。想要令她康复,还得从长计议。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可以抱她起来了——你看!”

赫连岳依言抱起瑶里千珠,惊骇地发现她所卧之处坚固的玄冰已出现了一圈融化的痕迹,明晰得叫人吃惊。

“火蜃毒好厉害。”他讷讷地说,忽而脑际灵光一闪,“但仆散亮留下的脚印要浅得多……”

“不错。你可以明白了吗?其中的缘故——”

赫连岳思忖着,答道:“他所中的毒并不重,很可能慢性发作,他自己也未察觉。这样的话,有可能是涂在剑上的毒缓缓渗透,多日后令他也中了此毒。”

“对。火蜃毒的毒性见血后发作奇快,反之则极慢。”赫连盛缓缓道,“也可能是有人每天在饮食中下极微分量的毒药,令他慢性中毒。但同你以上推测一样,要在他这样的高手随身宝剑上涂毒或在他饮食中下毒,必得要他很亲近的人才能办到!”

“你是说——仆散亮身边的人?”赫连岳吃了一惊,“他是匈奴王的手下,随瑶里千珠来增援的,难道毒害他的人,是匈奴那边的……?”

“不,你忘了,还有一个可能。”赫连盛冷冷地说道,“‘影子杀手’虽然年纪不大,但十年前就已成名。他,可是车师国的王室贵族!”

赫连岳脑际轰然一响,惊道:“兰——申屠兰表妹,她是……”

“对。”赫连盛冷冷地替他接下去,“申屠兰十年前可是车师国的公主!”

“兰,兰,她是这一干事件的……主谋?!”赫连岳脑中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