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楼兰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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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请让花的灵魂死在离枝之前

让我 暂时逗留在

时光从爱怜转换到暴虐之间

这样的转换差别极微极细

也因此而极其锋利

——(台)席慕蓉《菖蒲花》

“王,千珠郡主说……”

赫连岳伸手挥开正欲禀报的侍女,径直疾步向后宫走去,已听不进任何言语。

是的,如果真凶真的是赫连盛,那么他下个目标一定是——在地道中侥幸未死的瑶里千珠!先前他的殷切关心,告知解毒方法不过是惺惺做作,在释清了赫连岳的怀疑后,他一定会再度对她动手!

赫连岳心急如焚,完全不顾接二连三上前阻拦禀报的卫士和宫女,大踏步地向瑶里千珠所在的后宫内殿跑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她担心?

在急速的奔跑中,赫连岳不禁扪心自问起来。

难道……他眼前浮云般掠过少女妩媚狡黠的笑靥。

“我就是那样爱人的,用手段也好,耍心计也好,我一定会让你承认爱上我的!”那些清脆坚定的爱语也从记忆中浮现,他惶然发现,原来他对她的记忆如此鲜明深刻!

“我爱你啊!”微醺后少女甜美的睡脸,含泪的梦中的告白,“你只要一点点爱我就好……”

“岳……”叹息着,断续的、低喑的吐诉,那双清澈璀璨的明眸也在满头如缎发丝倏地泻下之际缓缓阖上,“我爱你……”

笑靥如花,慧黠狡诈的她;

泪眼盈盈,纤秀无助的她;

凄艳如梦,哀婉清幽的她……

那样强烈鲜明的性格,爱意炽热如火焰,鲜红的火焰,红得就像是她的鲜血一样……

在手触上殿门的那一瞬,他蓦然发现,自己确确实实爱上她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他——爱上了她。或许是被那强烈的性格吸引,那强悍的生命力,堕落,或者超升,不顾一切地爱……或许是被那份执着的感情打动,被那不惜一切的爱意强行牵扯过去,或许是……

泪滴下来了,心底缓缓涌动着一股隐隐的疼痛和恐惧,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竟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

在手碰触到门扉时,他感受到了爱,强烈地感受到爱,以及因爱而生的恐惧。恐惧再也无法见到她,恐惧经过这许多事之后她已不再爱他……

“我……”泪水****了冷酷的容颜,他像个孩子般哭出了声,“的确爱上了瑶里千珠……”

“你知道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殿门中传来的声音十分熟悉。

“彼此彼此。”笑得很开心,清朗如银铃的声音,是——瑶里千珠!

赫连岳蓦地抬起头来,心底是喷涌而上的苦涩。那个与她对话的人,是叔父赫连盛!

“多谢忠亲王的妙手回春。”她的声音听来虽低弱,却是一贯的强势,“但是我也无须感激你吧?”

“郡主果然快人快语。”叔父竟然笑了。他以前何曾见到过叔父这样爽朗的笑意啊!“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应该联合作战,不是吗?”

“汉室大军吗?”又来了,狡黠的小女人,非要逼对手先摊牌不可呢。

“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赫连盛也不是省油的灯,“可以问一下为何诱敌的三百匹良马会突发状况,郡主随身爱马却安然无恙吗?”

赫连岳跌坐地上,紧紧握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贲张。

熟悉的娇俏笑声,仍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却似万千钢针扎入他的心房。一再被她欺骗,一再告诫自己她的狡诈,心却不可抑止地痛着。因为,现在已不同了,现在已不一样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爱上她了啊!

“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人的生死。但,申屠兰的存在是个障碍。”淡漠却坚定的声音,“是个必须清除的障碍!”

“难得你我意见如此一致。”她又在笑了,天使般无邪的笑声,却吐出恶魔的诅咒,“她必须死!但是,你也一样!”

刀刃砍在血肉上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惨叫,还有,她的笑声,无邪的笑声。

“你不够聪明呢!”她的语声悦耳清冷,“忠亲王,我说过,阻碍我所爱的人与阻碍我是一样的!无论是谁,都必须死!”

微弱的呻吟着,赫连盛已无勇反驳。

就在此刻,不知哪里来了力气,赫连岳站起身来,推开门走进了内殿。

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了,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他漠然伫立在门扇处,冷冷睥睨着眼前的一切。

背心中刀、倒在血泊中呻吟的赫连盛,奇怪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既无痛苦亦无惊惧,反倒是一副愉悦欣慰的笑脸。

“来人!”赫连岳面无表情地回头吩咐,“替忠亲王止血疗伤,等他伤好后关到黑牢里去!”

应声上来的侍卫和宫女虽觉奇怪,仍默然照做了。

地上那滩血迹仍刺目地红。他冷冷的目光再掠过侍立在瑶里千珠床畔的仆散亮,唇角竟弯成微笑的弧形:“死而复活了?‘影子杀手’。”

“王……”他看来十分惊愕,很难接上话。

赫连岳并不期待他答话,含着冷酷的微笑,他幽深的眸光终于停驻在瑶里千珠身上。

是他一生中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呢!

等到他意识到爱上她,心痛、惶惑、恐惧的滋味纷纷尝过后,才知道之前无论对兰的感情是什么,都绝不是爱。

可是,就是这个惟一心爱的女子……

她毒伤初愈,玉容憔悴,如缎乌发泻落肩上,愈显出她纤瘦伶俜、弱不禁风,平增了几分楚楚的风韵。纤秀的手紧攥着披在肩头的外衣,竟在微微颤动。

“害怕吗?”他淡淡地冷冷地笑着,问出了口,满意地欣赏她更加苍白的脸色。

“仆散亮,你可以出去了。”他随口吩咐,踏上几步,坐到了她的床沿上。

她愈加惊恐,明澈的美眸闪动着犹疑不定的光芒。

他笑意更浓,把她的神情的每一分细微变化都收入眼底,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注意观察过她呢。

听到仆散亮出宫后关上殿门的声音,虽然低小也吓了她一跳,双肩轻轻耸动了一下,有如受到惊吓的孩子,苍白的小脸那么无助和惶惑。她,也有这么脆弱的表情呢。

爱和被爱,原都是这样脆弱和痛苦啊。

他俯下身来,轻轻捧住她惊恐无助的脸庞,深深凝视她迷惑的美丽黑眸:“来,说句话听听。”他柔声诱哄。

“呃?”她澄明美眸中迷雾氤氲。

“说句话啊。”他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说你最爱说的那句话。让我知道你已经安然无恙,让我知道你还是保持一样的心情,始终未变。”

“……我爱你……”犹如受到催眠,沦陷在他专注一如深邃潭水的黑眸中,她梦呓般地吐诉。

“对。就是这句话。”他在她面前微笑,灿烂如阳光般的温柔笑容,“我也是。”他俯下脸来,吻上她莹润的红唇。

“我也爱你。”他再次明确吐露爱意,在她清芬的芳唇上辗转流连,从未如此地温柔……

为了不再后悔,不再遗憾,不再在未来未知的变故中丧失机会,他把所有的爱意在此刻表白。

因为不想在离开之前再留下悔恨,不想在分手之后再叹息遗憾,他藉由这一吻释放了冰封在心底的多年热情。

“因为爱你,”他专注地凝视她的美眸,郑重宣布,“所以不能原谅你,更不能原谅自己——你明白吗?”

大滴的泪珠溅在他托着她下颌的手心上,瑶里千珠哽咽着点头,在泪靥上绽开了一朵凄艳如梦的笑容,那笑容温柔甜蜜得恍如沉浸在皎洁月色中的洁白昙花,清雅绝伦却又虚幻恍惚:“太好了!你终于爱上我了!”

她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袒露真心的爱人,含泪笑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反悔了,绝对不让哦。”

赫连岳深邃的黑眸却愈加深暗:“我爱你,但我要娶的是申屠兰。”

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激烈的反应,她还是含着笑开口:“岳,告诉我理由。”

“楼兰需要的是温柔娴淑,能母仪天下的王后。”他斟酌着开口。

“温柔娴淑吗?”瑶里千珠靥上的微笑更加甜美,“但是,我想告诉你真相,听我说好吗?”

“真相我已经听到、已经看到了!”他粗暴地打断她,放开她的手,退到了门边,黑眸中是深深的痛苦和无奈,“不要再骗我了!我已经承认爱你了!你还想怎样?”

“爱我,却不相信我吗?”她喃喃低语,满眼迷离,“想怎样?我想、我想做你的新娘啊!做你的楼兰新娘啊!”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粉碎少女所有的憧憬、梦想和希望,“我决不可能娶你!即使——我爱你。”

不能继续支持下去,在粉碎了两个人的心之后——她的以及自己的,他慌张地夺门而出,逃避这痛苦的漩涡,远离她悲伤的低泣。

“带我到忠亲王那里去,我有话问他。”随手揪住第一个见到的侍卫,他吩咐。

不能再让兰受伤了,不能再让兰痛苦了。从此以后,他要保护纤弱纯真的她不受任何伤害……这是他欠她的!

为什么叔父赫连盛和瑶里千珠都视她为眼中钉?千珠的心,他大致可以揣测,嫉妒和独占欲,她为了强烈的爱情会铲除一切阻碍者;但是,赫连盛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兰无意中窥破了他的秘密?

是关于复的死……抑或墓室冰棺的事?甚至是墓室秘道的秘密?

兰是复最亲近的人,应该知道某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知道某些足以令赫连盛想杀人灭口的秘密吧?

他真的不适合生在王室中呢,在扑朔迷离的阴谋和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他茫然失措,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从身边消失,既无力挽留,也无力改变什么。

先是复,再来是纹丽,接下来是叔父……他不要、不想,也绝不让兰再从他身边失去!即使要舍弃他对瑶里千珠的爱!

他在牢门前停下脚步,踌躇半晌,终于推开了门。

赫连盛似是早料到他的到来,拥被而坐,失血过多的苍白脸庞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来了。”他语调平静,听不出丝毫感情起伏,既无惊惧亦无内疚。

赫连岳定定地看着他,单纯直爽的心实在无法看透面前正以微笑以对的叔父,他沉重地吐字开声:“为什么?”

受了重伤的忠亲王咳嗽了一声,裹在被子中的身躯猛烈颤抖了一下,他仍笑着回答:“你看到霜的墓室了?”

“是的。”

“霜,原是我的爱人。”赫连盛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要透过天顶回到遥远的过去,“我作为匈奴质子赴匈奴的那两年间,赫连荣强行夺走了她,让她成了王妃。我那时和你一样,盲目信仰着亲情和血缘,因此我退让容忍了。但是,赫连荣从来没珍惜过她!他以霜出身低下为由,立了新的王后,并冷落她,另寻新欢。”

“但……”赫连岳无力地争辩。

“没错,我和霜旧情复燃,并被宫女撞见,告诉了赫连荣。”忠亲王打断他径自侃侃而谈,“他不去寻思自身的错,反而……”语声沉寂下去,他的眼神凌厉而怨毒,“他亲手杀了霜。这一幕,你看到了,是吧?”

赫连岳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童年时不堪的记忆又浮现脑海,他痛苦地抱住头,大叫:“别说了!我不想……”

“你不想回想,是吗?”赫连盛的语调冷静得近乎冷酷,在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闪动着冰冷的寒光,“我却在此后的每一天中,每时每刻都回想起这一幕——霜冰冷的身体躺在地上,白皙的脖子那圈青紫瘀痕鲜明得刺目!从那一刻,我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