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变
“颖棠,颖棠,看谁来了。”
梦音听到妈妈在叫的时候,好奇地从走廊伸出头看:“啊,宁姨。”
宁姨是颖棠的姑姑,理论上来说梦音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貌似叫表姑婆吧,但她说叫宁姨,那就这样叫好了。
“姑姑,还有晴晴。”颖棠后随着梦音出来,但他没有趴在栏杆上看,而是马上下楼。
“颖棠,你姑姑和我说好了,去逛街,所以晴晴就拜托了。”妈妈双掌合起对颖棠说。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尤影的影响,妈妈近来可爱了好多。
“呃……呃。”颖棠不大愿意。
“哇!妈妈,怎么可以这样。”梦音也跑下来。
“干吗了,我有什么不好吗?切,妈你尽管去好了,我不用别人照顾。”看,这就是宁姨的女儿素晴。那小家伙今年才上小学二年级,嘴巴却厉害得要命,捣蛋也很一流。
“那晴晴,你乖乖听哥哥的话了,我们出去啦。”宁姨已经直接忽略了好多话。
看着大门关上,梦音和颖棠同时叹气。
“哥哥,我们玩扑克!”素晴马上就发起攻势。
“我家没有扑克,而且我们在复习功课。”梦音很不好气地说,她宁愿复习功课也不想理着麻烦的小孩。
“那哥哥给我出数学题,我们一起学习。”素晴并不让步,“至于你……”她看了梦音一眼,“去给我们倒杯果汁。”
“喂,你别没大没小才好。”梦音忍不住了。
“不知道谁没大没小呢。”素晴双手放在背后,装作老成地在梦音周围踱步,“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姑哎。”
“你……”
“好了好了,晴晴,我去拿纸和笔,给你出题。梦音你就倒杯果汁给她吧。”颖棠伸开双手分开她们,又在梦音耳边说了句,“她被惯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顺着她会更麻烦。”
“哼!”梦音双手叉腰。
颖棠转身上楼。
“竹子,有客人呐,不下去看看?”
话说尤影找了两个纸杯,做了个简易的电话,从他的房间拉到竹音的房间。这样两个人就经常在悄悄地谈话。
本来竹音不同意。虽然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从阳台拉一条私人“电话线”来聊天,可现在毕竟长大了,而且现在不像小时候那样被家长关在家里。同住一屋,随时都可以见面聊天。偏偏尤影就要弄这个东西,他说了一大堆优点,可以找回童年乐趣啊,省脚程啊什么的。竹音说到同住一屋时,尤影理直气壮地说跑上跑下多麻烦。
竹音想了想,就由他去了。竹音找了两个铃铛,系在自己房间的一端,说尤影有什么不舒服也可以拉绳子叫她。
尤影说怎么像医院了。
竹音听了,关上房门把他关在门外。
结果,铃声常响,尤影总是闲着没事就拉铃找竹音聊天。
“竹子,睡着了吗?”铃铛又铃铃响。
竹音把扣在耳边的纸杯放到嘴边:“听着。”
“那好像是小美女哎。”
“性格好一点的话。”竹音一向很直接。她不太喜欢那个宁姨,虽说素晴是独女,也不能把她宠成这个样啊。宁姨每次带来素晴,都会丢下她和妈妈去逛街,结果使梦音增加了一个吵架对象,使颖棠手忙脚乱。所以除了最先的几次外,竹音每次知道她们要来都避而不见。
“嗯……”尤影嗯得意味深长,“我觉得我可以俘虏她。”
“嗯。”
“嗯是什么哦,竹子发表一下意见嘛。”
“影儿没有做不到的事。”
“那是因为影儿不会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啊。”尤影呵呵地笑着。
的确这样,所以他才变成了神话。
一楼的客厅里,小素晴把笔一扔:“哥哥,做数学题好无聊啊,你有没有新买的什么杂志玩具的,我想看看。”
“没有。”颖棠对这个小表妹甚是无奈。即使有,她能看懂吗?
“啊?那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好久没去过这里附近的公园了。”素晴又有新花样。
“……”颖棠沉默。公园的话,确实没什么借口不带她去。
“表叔,我家,有个非常适合晴晴的玩具啦,其实。”梦音邪邪地冲颖棠一笑。
颖棠马上明白她说的是尤影。对了,那孩子怎么几乎一天不见人的样子。
“啊,真的?”素晴十分兴奋。
“他不舒服吧,不然怎么今天一直没见过他。”颖棠撞了撞梦音。
“不知道呢。”被颖棠这么一说,梦音还真有点担心。
“什么什么?”素晴插嘴。
“我叫叫他看。”梦音忽略了素晴的话,站起来爬了几级楼梯,仰头就叫:“鱿鱼,鱿鱼,你还好吧!”
房里,竹音耳边传来尤影的话:“公主大人被小恶魔缠身了,正在向王子求救呢。我去看看。”
“嗯。”
看见尤影下楼的梦音扭头对颖棠说:“看他好好的。”
“叫我干吗?”尤影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
梦音跑上楼梯,走到正在下楼的尤影面前,小声说:“喂,帮忙看住颖棠的表妹好不好?”
“帮你们看住她方便你们拍拖啊。”尤影向楼下好奇地看着他的素晴眨眨眼。
“哪里?”梦音脸红了一下,“那丫头超级捣蛋,我想你应该可以制服她。”
“你意思是说我比她还捣蛋?”尤影噘起嘴别过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梦音急了。
尤影突然面对梦音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好,我去和她交交朋友。”
在梦音吓得发愣之际,尤影越过她走下楼梯。
让颖棠和梦音目瞪口呆的是,尤影是素晴两人一见如故,见面的一瞬间就聊开了。虽然他们都认为尤影可以制服素晴这个小捣蛋,但想不到可以那么快。
“影儿哥哥,我带了本漫画书来,要不要看?”素晴从她的小背包里翻出一本《名侦探柯南》。
“哇!好哎。”尤影伸手要接,但手到书前却停住了,“不过,别叫我哥哥。我们是好朋友了对不,叫哥哥多奇怪,叫影儿就好。”
“嗯,影儿。”素晴乖乖听话。
梦音和颖棠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素晴对别人的话那么服从的,哪怕是她自己的妈妈,也是被服从的那一个。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竹音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下,微笑,转身走回房里。
“刚才听到你说想去公园哎,要不,我们一起去?”尤影翻了翻书,“这一本等下回来再看。”
“好啊。”
尤影向素晴伸出手。
素晴把她的小手放进尤影的手里。
两个人一高一矮,手拉着手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尤影回头朝屋里的两人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喂,口罩!”梦音追了几步。
尤影向她摆摆手。
一到干燥的季节,外面的扬尘特别多,尤影出去的话,不是戴口罩就是拿围巾裹着鼻子。可他现在,什么也没带。
“尤影他……没问题的吧。”颖棠忍不住问了句。
“大概……”梦音还在看着走远的两人发呆。
家里安静了半个小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梦音和颖棠看着素晴跟尤影出门了之后,发觉家里是安静下来了,但却安不下心做自己的事,两人就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等他们回来。
“影儿,你还记得刚刚那个贼,被警察叔叔追得鞋子都掉了。”
“当然记得啦,你知道不。我听到那些围观的人说啊,那贼在公厕里面上厕所,出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他裤链都没拉。”
“咦,这么恶心的事你也注意得到。”
“好恶心是吧,那我们不说这个。”
“不过我想不到影儿怕狗呢。”
“说了不是怕,我对动物的毛过敏呐。”
“那要是你养宠物,一定要养没有毛的。”
“嗯,可以的话我想养蛇。”
“蛇?哇!好恐怖!”
“啊啦,小晴晴怕蛇?”
“女孩子怕蛇有什么出奇!”
听着门外的噪音,颖棠和梦音同时松了口气。那两个孩子,真是要命,早知道不放他们出去了。
“回来了?”竹音从楼上下来。
“嗯。我们玩得好开心呢。”尤影手舞足蹈的。
素晴见了竹音,躲在尤影身后,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有点怕竹音。
竹音转身去了爸爸的书房。
“影儿。”趴在尤影背上的素晴突然叫了声,“长大之后我要嫁给你。”
梦音和颖棠愕然。
“嗯——”尤影扭过身低头看着那小丫头,“等你长大啊……到时我可能跟别人跑了。”
“啊?不能!”
“那不如现在就嫁给我?”尤影逗她。
“你想得美!”
“哈哈,你也会被拒绝的啊。”梦音好像遇到什么大发现,指着尤影笑弯了腰。殊不知她自己经常拒绝的是谁。
“多事!”尤影和素晴同时对梦音说。
颖棠忍不住笑了。
妈妈和宁姨回来的时候,竹音为表礼貌从书房出来。客厅的一切让她吓了一跳。那尤影在干吗?把所有的颜料彩笔搬到桌子上,和素晴在那玩画画。连梦音和颖棠也在参与。
竹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妈妈,只见妈妈愣了一下后,并没有说什么,可方才还和宁姨有说有笑的她,默默地把“战利品”放在沙发上,坐下。
竹音走去厨房给两人倒了杯水。
宁姨笑着接过:“啊哈,竹音啊,还是和梦音那么像啊。”
竹音微笑点头。那算是什么一种打招呼的方法?
倒过水后,竹音走到旁若无人的尤影身后,小声说:“影你干吗?”
素晴敌意地看了一下竹音,往尤影身边靠了靠。
尤影扭头向竹音微笑:“我在教小晴晴画画啊。”说得毫无公害。
“哎?玫芳,那孩子……竹音的男朋友?”宁姨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注意尤影,不过没有开口的机会,“挺俊的。”
“不,不是……”妈妈否认。
“妈,影儿是我的!我长大之后要嫁给他的!我们刚才说好了。”素晴拿着蓝色的彩笔向宁姨说。
“啊?”沉默着的梦音和颖棠实在佩服了这小丫头,这种话也敢和自己妈妈说,虽说童言无忌,也不用无忌成这样啊。
尤影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回头冲宁姨笑笑,又转回去拿了支绿色笔给素晴:“小晴晴,你说天空涂成绿色好不好?”
“影儿你傻了,天空哪里绿色了?”素晴挥动着蓝色笔不满。
“我问你好不好……”某人很委屈的样子。
“不好!”素晴不受他这一套,坚决拒绝。
“唉,我还想着,如果天和树一个颜色,那世界会怎么样?”尤影托着腮作思考样。
素晴立刻抢了尤影手中的绿色彩笔。
宁姨向妈妈意味深长地笑着。
“朋友的儿子。”妈妈这样解释。
“多大了?”相信见识到尤影的人首先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但问不问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16。”妈妈自己也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啊,看不出来呢。”
一支色笔滚落到妈妈脚下。
“干妈,帮影儿捡一下,好吗?”尤影还是那么灿烂的笑容。
“干妈?”
“嗯,现在是我干儿子。”妈妈长长地舒了口气,弯身捡起笔走过去放在桌子上。“竹音,怎么不一起画?你画画不是也很好吗?”
“啊?哦。”竹音一时反应不过来。
“看他们画得一塌糊涂,你去教教他们。”
“妈妈……”一塌糊涂?尤影又在故意的吧。
“嗯?”
竹音摇头,走了过去。
“对哦,我记得姐姐会画画的。”梦音压着画纸抬起头。
尤影拿起毛笔沾了点绿色颜料:“果然天空要涂成绿色。”
“哇!你干吗?”素晴扔了笔就挡。
“绿色是希望啊,新的希望。旧的东西过去了就应该放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更多好的东西在前面呢。”尤影敲敲太阳穴,“啊,我在说什么?”然后一笔下去。
“哇!”素晴再次惨叫。
“是啊,影儿说得不错。”妈妈走过来,拿起绿色彩笔。
“咦,妈妈你在说什么?”梦音看着妈妈。
“玫芳姨,连你也欺负我啊!”素晴在凳子上站起来,“我不干了。”
“小晴晴,我一下给你画幅素描好不好?”尤影给天空上着绿色,似是不经意间说了句。
“嗯?好哇!”素晴拿起另一支毛笔,“涂绿色!”
竹音和尤影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尤影给了她一个明朗的笑容。
尤影能够通过和别人谈话而猜出别人的心思,竹音也能通过她那特有的敏感去感觉别人的什么。可是,竹音一旦感觉得到,她会逃避。知道谁在哪方面不喜欢,在那个人面前她就不做那件事,不提那件事。尤影则不同,他会很直接地面对,用他自己的办法解决,制造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画画大会”结束后,颖棠和梦音对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画评论着,竹音自觉地负责起收拾桌面的工作。
尤影呢,在画板上夹了张纸,拿了支铅笔,就在那装模作样地指挥着素晴,要她坐在哪里,怎么坐。
“小晴晴,给我十几分钟,不准动的哦。”
“好。”
然后就一堆人围着尤影,看他给素晴画素描。
理论上来说,他一眼就能记住素晴的样子,可是他在故意把场面制造成这样。
看着尤影习惯性地把笔拿到左手,又换右手,一会忘了又拿在左手,反应过来后又用右手拿了去。竹音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啊。
想不到尤影居然知道:“竹子别笑,看看我哪里画得要改了?”
“鱿鱼你一会左手一会右手的确实好笑嘛。”梦音插话,动作那么明显,真是的,想人家不笑都难。
“我紧张啊,这么多人看着我画。”
“妈你们别围着影儿啦。”坐在那边的素晴忍不住开口。
“没事。小晴晴你别动,快好了。”
不到10分钟,尤影就画好了。当然地,受到了无数的好评,连梦音都不服气地以沉默表示赞赏。
竹音靠近他捏捏他的腰,这亲昵的动作,像小时候那样。
晚上,竹音在房里听到有人敲门。
“竹音,是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竹音连忙站起来去打开门。大家重新再一起生活好几年了,妈妈还是第一次要进自己的房里。
“这个,给你。”妈妈递给竹音一盒东西。
“颜料?”
“嗯,今天看见影儿他们在玩的那些,都干得差不多了。那是你收起来的吧。”妈妈环视竹音的房间,“我可以坐下吗?”
竹音马上拉出椅子给她,自己坐到床上。
妈妈看了看椅子,还是摆好它,坐在竹音旁边。
竹音知道自己始终和妈妈有点无法消除的隔膜,可她一向不在意,没有和别人的隔膜,那就不是竹音自己了。
“妈妈当初选择和爸爸离婚,是不是给了你们很大的影响?”妈妈突然说。
“嗯。”说过竹音一向很直接。
妈妈可能完全没想过竹音会肯定,于是沉默。
两人看着对面的墙很久。
终于竹音说话了:“不过,谢谢你。”
“啊?为什么?”妈妈不解。
“让我认识了影儿。”竹音的意思是,不是妈妈的这个选择,她可能永远也不会遇到尤影,人生的轨迹恐怕会完全改变。
“影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呢。”妈妈像是自言自语。她转头望向竹音,“记得你从小就特别安静,不和别人玩,不笑,不闹,也不哭。好几次我想抱你去医院的了,可你爸硬说你没事,健康得很。那时的权威医生嘛,哪能不信。”
“……”对于妈妈突然说起自己小时候,竹音愣了一下。
“而后来,我竟然狠心到丢下你就走了。”妈妈凄然地笑笑。
竹音真想对妈妈说,她向来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转眼就这么大了,没真正对你说声对不起……”
“妈妈!”竹音喝止。
“有时看着梦音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你怎么样了?还是那么安静吗?会不会被人欺负啊?”妈妈沉了沉气,“你看,可笑吧。”
“因为你是妈妈啊。”竹音轻轻说了句。
妈妈看着竹音的眼睛,似乎有点不解:“如果我当初丢下的是梦音,可能她到现在也不会原谅我。”
竹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尤影在的话,他肯定知道怎样使这种沉抑的气氛结束。“妈妈……”
“我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妈妈似乎想停止,“影儿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未来才是希望。”
“嗯。”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画画吗?”
竹音摇头。
“我前夫的新妻子,是个插画师。我……可能是我多心吧,看到女人画画就忍不住认为她是狐狸精。”
“妈妈爱他。”竹音的他是指妈妈的前夫,“现在也爱着。”
听到竹音的话,妈妈忍不住感叹:“竹音长大了啊。嗯,也许还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