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错
星期五下午，篮球部与高一（4）班的挑战赛开始。竹音坐在篮球场旁的观众席上，视线只跟随着一个人。她不和队友评论赛况，也不像他们那样疯狂地喊加油。
篮球场上，梓晨不时回头与竹音对对视线，打得非常卖力。
“竹音妹妹，我从未见过梓晨那么勇猛。呵呵，这是你第一次看他比赛吧，他很重视呢。”梓晨的一个朋友说，“看他这种奋斗的劲，连我也想上场试试。”
比分已经拉开15分，梓晨一点也不放松，在三分线外投了个球，马上把视线转向竹音。
“哇！”
竹音笑。球进了。那梓晨，居然自信到不看球。他的这种自信，真的好像某个人呢。呼，竹音叹了口气，怎么又想他了？最近好像遇到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以前明明不会的啊。虽然偶尔也会想起他，可感觉从来也没有那么强烈过。
高一（4）班的队员都忍不住看着竹音，好一个清丽的女孩。
休息的时候，梓晨走过来，接过竹音递上去的毛巾，擦擦汗，又拧开竹音送上的水：“这次应该可以吸引不少新生加入我们了。”
“真不让他们？”
“呵呵，这次的胜出是对篮球部的未来做投资啦。”梓晨心情很好。
“竹音竹音。”颖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表嫂……表嫂来学校了，她……我刚看见她进了高二级的办公室。”
梓晨和竹音对视了一眼，说：“你要不要去看看？”
“知道什么事吗？”竹音很镇定地问颖棠。
颖棠双手一摊摇摇头：“老师找我，要我过去教材中心拿班里的辅导书。我走了一半，看见表嫂来了马上跑来告诉你，正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竹音放下毛巾站起来。
“九成是关于梦音的，她做错什么你帮她说说情，老师都听你的。”颖棠不大放心。
“嗯。”竹音回应。
“你先去拿辅导书吧。”梓晨对颖棠说，他听到哨子的声音，拍拍竹音的后背，“我继续比赛。”
“加油。”竹音说完就跑开了。
竹音敲敲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看见妈妈正在和年级主任说话，旁边还站着梦音，低头看着地面。
竹音朝老师点点头，看了眼妈妈，走过去拉起梦音的手，轻轻地在她耳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梦音抬头看看姐姐又低下头。
她哭过。
“这样的，姚梦音是初犯，她平时很守纪律的，也很听话，是个好学生。孩子嘛，犯错是难免的，她知道错就好。这次算了，如果下次的话要给处分的。”年级主任温和对妈妈说。
“是是。”妈妈点头哈腰，“要是这孩子有她姐姐一半我就放心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要拿孩子跟别人比，只要让她做好自己就行。”年级主任的这句话还挺中听。
“是是。”妈妈应完，转过头对梦音说，“跟我回家再慢慢说，站在这里丢脸！”
妈妈和梦音出了办公室后，竹音稍稍对年级主任鞠了躬，也退出办公室。她跑去篮球场找到梓晨，跟他说了她先回去，又在校道迎面遇到颖棠。
“怎么样了？”
竹音摇摇头。
“算了，我回去看看，表嫂发起飙来不可想象。”颖棠着急的样子，有点有趣。
竹音安慰似的拍拍他：“不信我？”
“好吧。”颖棠向来觉得竹音的疑问语气很有威慑力。
竹音回到家，意外地没听见妈妈在教训梦音。家里，十分的安静。
爸爸还没回家，妈妈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在意到竹音的回来。
竹音轻手轻脚地走上梦音的房间，刚打开门小哈就从里面扑出来，一边呜呜叫一边在竹音的双脚间走8字。
竹音蹲下摸摸小哈，抱起它走了进去。
梦音大字形躺在床上，知道竹音进来也不理。
竹音把小哈放在床上，小哈舔舔梦音的脸，见梦音不理它，又冲竹音呜呜叫。
“梦音，怎么了？”见梦音不说话，竹音唯有说下去，“妈妈不会怪你的，她或许明天就不记得了。”
“她怎么不怪我。”梦音缓缓开口，“她连我不如你也怪我，她什么时候会忘记我不如你啊！”梦音越说越大声。
“……”这方面，妈妈确实有些过分。“我要她注意一下。”说是这么说，要真和妈妈说，竹音还得考虑一下怎样说才好。
“注意一下注意一下！我的事拜托你别管行不行！不是你那天在校门口挑逗凌初，他会爬墙进我们学校？我们的事会被主任发现？妈妈会被请到学校？”梦音一连串的话吐出来。
原来罪魁祸首是我啊。竹音看看避得远远的，用怯怯的目光看着梦音的小哈，她突然也想这样逃开。
但是，她不能，她严肃地向妹妹鞠了躬，说：“对不起。”然后抱上小哈，走出房门。
吃饭的时候，梦音没下来，竹音听着妈妈向一直沉默着的爸爸诉苦，心里不是滋味。
“你说啊！才高二，交男朋友已经够可恶了，不过她要是找个像颖棠的，能够在学习上帮帮她，那我也不反对，为什么偏偏在职高找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你说，你说她是不是有意气死我。这个女儿我不会教了！竹音，她有竹音一半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里，竹音忍不住说了一句她很小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经典的话：“妈妈，你活在辛亥革命前吗？”
全场安静。
这句话摒弃了竹音一向的说话风格。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吓到在场的人才怪。
竹音不是这句话的原创者，她第一次听到是从尤影的口中说出来，也就是那好孩子。那次尤叔叔看见邻居家那个上初中的小姐姐穿着超短裙到处走，回家抱怨了几句现在的孩子。尤影就问他，老爸你活在辛亥革命前吗？当时竹音顿时喷笑。
“当然不是啦，你妈妈怎么会不通气。”爸爸打破沉默，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她不过担心梦音，怕梦音走错路，交了坏朋友。”
“可是爸爸，妈妈经常拿我和梦音作对比，虽然是在称赞我，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何况是被贬的梦音？”竹音很少有地说了一连串。
对上妈妈疑惑的目光，竹音补上一句：“我是竹音！”
“我真做错了？”妈妈问爸爸。如果是梦音这样骂过去的话，恐怕妈妈会说一大串顶回去。可那是竹音。妈妈也许会觉得她欠过竹音，所以也不由自主地有点怕她。
“竹音，你妈妈已经不开心了，别再说，嗯？”爸爸搂着妈妈一边安慰她一边对竹音说。
“妈妈，我没有你想象中优秀。”竹音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说出来，“你不要只说梦音一个，其实我也在谈恋爱，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你！连你都……家有，你说她们是不是存心气死我？说！”妈妈变得怒气冲天。
“没事的没事的，她们长大了。”爸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责备竹音，“你什么时候不说，偏偏选这个时候说。”
“我只是想让妈妈知道，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说完，竹音离开饭桌。
小哈看看这又看看那，还是跟住竹音上房去了。
“这……”妈妈气得七窍生烟，话也说不出来。
竹音没有开灯，倚在床上看着窗外。从远到近灯火点点，黑夜中的光明总是让人愉快。她不自觉地望向那个小区的公园。热闹中的宁静啊……那孩子在的话，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不是吗？
平静过后，她发觉……刚才也许真的过分了点。是什么刺激到她了，妹妹吗？是，但又不全是。她好像不习惯妈妈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刚刚，是多年来的发泄吧。
嗯？谁敲门？
“姐姐。”梦音推门进来，惊醒了睡着的小哈，“可以开灯吗？”
“嗯。”
梦音打亮了电灯，走到竹音面前：“姐姐，对不起，我不该生你气，我刚刚想了好久，是我做错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煮了面，到楼下去吃？”
“爸妈呢？”
“房里。”梦音想了想，“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
“嗯。”竹音没有多少起伏。
“姐姐可是第一次跟他们吵架。”
“好像是。”
“因为我姐姐要和他们吵架……”
“不是。”
陷入了沉默。
梦音看到小哈的盘子，里面满满地装着狗粮：“小哈，好像也没吃饭。”
“是啊，我们吵架，它也知道不开心。”竹音朝小哈张开双臂，小哈毫不犹豫就跳了上去。
“小哈，对不起呢。”梦音俯下身抚摸小哈的头。
姐妹俩抬头相视而笑。
“姐姐你不是在看段梓晨打球的吗？怎么知道我上办公室了？”
“颖棠说的。”
“表叔？多管闲事！”
“他担心你。”
“会吗？不会的！”梦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竹音也不坚持，从包里摸出手机，3条新信息。“我们赢了，不过输了下半场，才赢7分。”“梦梦怎么样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赢了就好。梦音没事。”竹音按了几个字便发出去。
“姐姐连短信也那么精简。”梦音偷看姐姐发短信，呵呵地笑着。
“吃面去，然后找爸妈。”竹音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放开小哈就走。
吃过面，梦音拉着姐姐的手走进爸妈的房间，看见里面的情形，梦音呆了。妈妈在哭，爸爸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
竹音推了梦音一把。
梦音一个踉跄走到爸妈面前，呆了一阵，才说：“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我明天回去就跟凌初分手。”
妈妈似乎对梦音的道歉还不理解，怔怔地看着她。
竹音看见爸爸笑了之后，退了出去。也许从某些方面来看，竹音确实有错，可她自己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关于妈妈总拿她来跟梦音比的事，竹音一直想表示反对很久了，只是，忍着而已。俗话说得好，人比人，比死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根本无法比较。总是锁定在一个方面来比，那对谁都很不好。在竹音眼中，她觉得梦音比她好，她有时也会羡慕梦音的活泼，羡慕她的不谙世事。
“梦音怎么了！”颖棠回来了，一打开门看见竹音就劈头一句。
“没事。”
“表嫂没骂她？”颖棠朝爸妈的房里望了望。
“不可能的。”
“呵呵，也是。不过竹音说没事，那就没事了。”颖棠朝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回头问竹音，“我还是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男朋友爬墙进学校找她。”
“男朋友？爬墙？”颖棠放心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愤怒。
“嗯。”
“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我也不知道。”
“哦。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呢……”
“她说明天跟他分手。”
“是吗？呵呵。”颖棠听懂了，终于踏上楼梯。
颖棠颖棠，我开始明确地知道你在想什么了。竹音看着那背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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