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到深处无怨尤
京都繁华如昔，可是对于上官若人而言，不过三日却已是物是人非。
三日里，他住在楚辞曾经两番入住的绥江客栈人字三号房。
三日里，他穿梭于闻名京都的好吃街，尝遍了楚辞曾尝过的所有美食。
三日里，他踏遍了御膳楼、美食宫……京都每一块有美食的地方。
然而，三日过去了，他一无所获，所有的奢望逐渐崩塌。
举杯，杯中茶水已凉，一如他已然冷却的心。
“大人，我们还要留在京都吗？”听弦忍不住提醒，“宰相府被查封一事已经在京都传开了。”虽然不知道他家大人入宫那夜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他家大人究竟犯了何罪，但他始终坚信他家大人是值得他追随与信赖的。
就在此时，邻桌几人的谈话传了过来。
“听说，昨日皇上下令查封了宰相府，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事千真万确，我侄子是御林军，他亲自跟着指挥使林大人去的。”
“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啊？上官宰相可是这绥姜皇朝的功臣啊，怎么说抄家就抄家呢？”
“这谁知道啊？兴许是皇上怕他功高盖主吧……”
“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
……
“大人……”听弦虽然知道他家大人跟皇后娘娘关系匪浅，而他甚至私心的希望他家大人能跟皇后娘娘在一起，可是他更清楚他家大人跟皇后娘娘之间绝对是清白的。如果他家大人真的是因为这件事而毁了一世清誉……
“是时候离开了。”上官若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嘴角挂着一抹闲适的笑意。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劳心费神。
“大人，我们去哪儿？”
“去我和她许下承诺的地方。”上官若人勾起嘴角，眼中无限向往。终于，如今他已经两袖清风，终于可以实现他的诺言了，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他也要遵守他的承诺。
两人结完帐，刚起身准备离去时，一个熟人走过来递给上官若人一张纸，“上官大人，这是我家大人让小人转交给大人的。”这人不是别人，正式轩辕亦然的随从远山。
上官若人展开接过手的纸片，神色稍变，抬眸，远山已经离去。皱眉，“听弦，将日前我们从绥江客栈取回的千两银票给我。”
虽不知道缘故，听弦仍掏出银票递给他。之前为了要回这张银票，他家大人竟然第一次以宰相身份相逼迫，让他咂舌不已。
上官若人看着手上的两张纸，半晌，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一滴清泪滑下眼睑。
左手之物是金山当铺的当票，典当物乃一枚翡翠玉扳指，典当数额一千两纹银。而右手之物是楚梨压在绥江客栈的银票，面额一千两，巧的是银票也是金山当铺开出的。
让他知道她曾典当了他给她的定情信物有如何？他能因此而忘记他对她的亏欠忘记她因他而死心里好受一点？还是上天在嘲讽他，笑他连质问她为何会这么做的机会都没有？可他只觉得心酸！如果她还在世，就算她要将他卖掉，他也心甘情愿帮她数银子。
上官若人与听弦离开绥江茶楼，朝着城外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跛着脚走进茶楼对面的客栈。片刻之后，客栈中传出震天的呐喊。
“啊——啊——啊——”
险些掀翻屋顶的呐喊经久不息。
“姑奶奶，我求你别再叫啦，我这一屋子的客人都被你吓走了。”胖乎乎的老板苦着脸，都快急出泪来了。
“谁叫你们把老娘的银票随便给别人取走的！快赔老娘银子！”楚梨双掌重重的撑在柜台上，咬牙愤愤道。
“这……姑娘，人家是宰相大人，我能不给吗？”
“宰相了不起啊？是宰相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银子？”楚梨突然顿住，一把揪过老板前襟，“你说是谁拿走了老娘的银子？”
“宰相，宰相大人。”老板瑟缩着，他从没见过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蛮横，明明受了伤跛着脚还能撂倒他十几个打手和跑堂。
上官若人！？楚梨皱皱鼻子，拧眉，她还以为他从大内监牢出来应该会直接去白驼山找她呢，结果居然跑来抢她的银子。哼，看她回去怎么找他算账。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之时，远山领命出现在她面前。“楚姑娘，我家将军请你到对面茶楼一聚。”
看到朝着这边走来的楚梨，坐在茶楼之上的轩辕亦然难得的勾起了嘴角。
“呵呵，轩辕将军别来无恙？”楚梨尴尬的笑了笑，走过去，为自己倒了杯茶。
“轩辕将军？”轩辕亦然挑眉瞥她一眼，“不叫夫君？”
“那个，呵呵，那是场误会……”楚梨干笑着一口饮下刚倒的茶，谁知滚烫的茶水未入喉已经烫得她从凳子上蹦起来直跳脚。
轩辕亦然忽然有了笑意，下垂的嘴角略微上扬，勾出一抹弧度。也许跟这样一个只会给人带来快乐的女子在一起也是不错的事情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误会变成现实。”
“呼——你，你说什么？哈，好烫！你说什么误会现实？哈——哈——烫！”楚梨大张着嘴，不停的用手闪着风。
“我们拜过堂，已经是夫妻。如果你愿意，你就是将军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咳咳，那个，将军大人啊，我之前是因为忘了上官若人，才会把你当成衣食父母的。呵，呵，九年前我们并没有成过亲，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楚梨已经假笑到脸部抽搐，可是除了笑她又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轩辕亦然。
“九年前没有，可是十天前有。”轩辕亦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样执着，难不成他真想将她娶回家？轩辕亦然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到了，忙别开脸端起茶杯掩饰。
“呵呵，将军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楚梨以手支颌，撇嘴道，“十天前跟你拜堂的人绝对不是我。因为还没上花轿，我爹跟我儿子就把我迷昏带走了。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在上官若人的床上。我怎么可能跟你拜过堂嘛。呵呵！”
“跟我拜堂的不是你？”轩辕亦然紧紧皱起眉头，新娘掉包为何他一无所知？
“当然不是啦。呵呵，那个将军大人，没我的事，我可以走了吧？”乘着轩辕亦然神思恍惚，楚梨匆匆起身想要离去，她还要回去找上官若人算账呢，竟然抢她的银子！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等等。”
脚步还没卖出几步便被叫住，无奈转身，强扯笑脸道：“将军大人还有何事吩咐？”楚梨偷偷摸了把汗，他该不是真想留下她当将军夫人吧？
“那张当票，我交给上官若人了。”
“嘎？当票？什么当票？”
“金山当铺，翡翠玉扳指。”
“啊——啊——啊——”
尖叫声中，绥江茶楼也禁不住晃了三晃。
看着飞奔而去的身影，轩辕亦然突然怅然若失，如果他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他或许就能忘掉那个不该爱的人了吧。
楚梨一路策马狂奔，两个时辰后路经小憩茶棚，饥渴难耐，便牵马过来。
“老板娘，上壶茶，再给我炒两个小菜，要快，我还急着赶路呢。”
刚坐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抽气声，一股莫名的焦灼感让忍不住回头。
喝——！这回轮到她抽气了。
“上官若人！！？你，你怎么在这里？”望着坐在身后角落里的上官若人和听弦，楚梨惊慌失措的扶着桌沿站起身，悄悄地挪动脚步向棚外退去。
上官若人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完全沉浸在她没死她还活着的惊喜中，良久，良久。
就在楚梨做足了完全的准备，转身正要拔腿开跑时，上官若人突然开口叫道：“梨子……”
诶？他的声音……是她听错了吗？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转身回眸，绝美的容颜苍白憔悴，深邃的乌眸水光潋滟，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心猛然揪疼起来。他……怎么了？
楚梨还没弄清状况已被上官若人拥入怀中，紧紧的，久久的，让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憋死在他怀中。
猛然用力推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她以为她可以让自己这样死在他怀中，可是她最终还是做不到。她还没有很多美食美吃过呢，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死掉？
“咳咳，上官若人，老娘是不该卖掉你的玉扳指，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要我的命啊？”见他还想过来抱她，她忙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接着道，“我还要留着命吃尽天下美食呢，还有还有，辞儿可不能变成没娘的孩子。我可警告你哦，你要是敢……”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被上官若人搂进怀中。这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的抱得她喘不过气，而是轻轻的拥着她，充满爱怜充满疼惜，力虽浅，可神浓的情意却让她忘却了挣扎。
时间似乎就此停驻，天地寂寂，万物无声，世间一切化为虚有，唯有相拥相依的他和她。
茶棚中突然爆发的掌声惊醒了沉溺的二人。回过神见众人一致笑逐颜开的看着他们鼓掌欢呼，楚梨顿时羞红了脸，忙推开上官若人匆匆跑出茶棚。
上官若人追出来拉住了她，“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看了眼被他抓得紧紧的手，抬眼望进他幽深的眸子，心中被暖暖的情意填满。
原来，九年的分离之与他们不过是时间对他们的考验，而他们经受住了考验。尽管他们从未对彼此言爱，尽管他们之间的结合看起来如此的荒诞不经，尽管他们都曾因对方而疼痛，可这样的在乎着彼此已然是爱。
尾声 回眸笑看是与非
重回深山，再赏深秋黄叶纷飞。
人依旧，情依旧。
“那日在小憩茶棚你为何看到我便想逃？”上官若人拥着楚梨坐在茅屋外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下，望着不远处投契的两个小身影。他原本还担心跟楚梨相处甚恶的听弦很难跟楚辞处好关系，似乎是他多心了。
“那个啊，呵呵，你那么久不说话，脸色又出奇的难看，我还以为你要冲我发火呢。”
“我为何要生气？我当时以为你死了，看到你太过激动，一时忘了该有是么反应。你怎么……”
上官若人话未说完，突然被楚梨打断道，“等等，你当时以为我死了！？谁跟你说老娘死了？谁这么恶毒诅咒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谁说不重要？老娘可是武功盖世的女侠，非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人不可。”楚梨激动的站起身，昂起头，鼻子朝天，愤愤然。
“那个人是皇上。”上官若人笑看她心有不甘的撅着嘴咽下刚说出口的话，拉她坐回身边，“我被囚大内监牢那晚，他深夜到监牢来，说你跟岳父、辞儿为了救我闯入宫中，被御林军当成刺客乱箭射死。”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不敢想象他的余生将会是多么的无聊和寂寞。
“什么乱箭射死？啧啧，本女侠武功高强哪有那么不济？不过是小伤罢了，居然被那讨厌的男人说死了呕！”楚梨不满的皱皱鼻子，突又道，“还有啊，谁说那晚我进宫是为了救你？哼，自以为是。”
“哈，不是为了救我？”上官若人挑眉，笑道，“不为救我，那你进宫做什么？难不成找皇上聊天去？”
“就是找那讨厌的男人聊天。那讨厌的男不止讨厌，还很可恶。说我一无是处也就算了，本女侠不跟他计较。可是他竟然不要自己的妻儿！碰到这样的男人，本女侠当然要打抱不平咯。”
“真的不是为了救我才闯进宫的？”上官若人敛起笑容，故作不悦状。
“好啦，好啦，我承认，那晚闯进宫是为了你。替傅姑娘打抱不平只是顺便的。”
“你见过皇后娘娘？”
“还不止一次。”
“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无虞。”上官若人忍不住忧心叹息。
“当然是在皇宫啦。皇上一听说她有孕在身，当时就从龙椅上跌下来了。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那情景真的很好笑。堂堂一国之君，听到自己要做父亲的消息，连龙椅都坐不稳了。
“原来皇上并不知道皇后怀孕一事！？”上官若人愕然，随之开怀大笑。他一直为了皇后的话对皇上耿耿于怀，如今都释然了。
“人家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啊？需要你在这儿替人家高兴？”楚梨扳过他绝美的笑脸，死死的盯住，看不腻，还是看不腻。
上官若人倾身靠近她，在她耳边悄声道：“皇后怀孕不关我的事，你怀孕总关我的事了吧？”
“你……”她还来不及推开他，已被他紧紧的拥入怀中，“我们给辞儿生个妹妹吧。”
她的回答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他深深地吻住。两颗心亦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停止练剑，悄悄地向这边望过来。然后挽着彼此的肩膀走向茅屋。
“真不知道大人为何会喜欢你娘那样既野蛮又不美丽的女人。”听弦抱怨完突然回过神来，满脸歉意的说，“楚辞，我不是说你娘不好，只是……”
原本以为他会生气，谁料，楚辞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他一个微笑，“我娘本来就配不上我爹啊，不止野蛮还很笨，真不知道我爹为啥会看上她。呵，还好我像我爹多一点。”
“嗯，你跟大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也不像你娘。”
“哼，当然啦，要是像我娘，那我不是有笨又难看？”楚辞高傲的昂起头，下巴朝天，神情倔强。殊不知此时的他正如九年前那个自称“本女侠”的少女的化身。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