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咖啡厅”是这间咖啡店的全称,刻着这五个字的深蓝牌匾高高悬在大敞的红木大门顶方。
送走被校方叫走的秦妙,易宛秋意兴阑珊地以单手撑颌的姿态趴在柜台上翻看着账簿,而为她代理这间店子的负责人孔欣巧正频频张望着秦妙离开的方向。
额角纹路明显的褶皱因蹙眉的动作更引人注目,她难掩忧心地粗着嗓音道:“秦小姐不会有事吧?”
虽然与秦妙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爽朗的性格和大方的举止都给她留下了极佳的印象,而听说那姑娘得罪的又是出了名难缠的易珠,她着实替她担忧不已。
“不会,在有理的情况下九黎大学也是很护短的。”
用另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易宛秋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懒散地回答。
“那个证人会不会已经被买通?”
孔欣巧觉得,买通证人作伪证这种事依易珠一贯的作风看来可能性极大。
易宛秋漫不经心地合上账簿,“警方刚把测谎仪全部更新换代,加上新出的‘证人条例’,没多少证人愿意冒着背上案底的危险或是牢狱之灾来挣一笔花不到一辈子的钱——信息时代的良好信誉和清白履历比什么都重要。好了,你要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说完,她肃容注目着神色倏然严肃的孔欣巧,期待着对方说出什么让她精神一震的大事——孔欣巧生性谨慎自持,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今天开店没多久,我就见到孙绵领着一帮人在店附近盘旋,所以我叫了警察在包厢里守着——他们这会儿仍然在。”
孙绵,那个市里有名的老油条?那个除了不赌,什么缺德事都做尽了的无赖?
易宛秋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她怎么不知道他现在的胆子有这么大——还敢挑这类明显有背景的正规商铺下手?
孙绵做尽了恶事也没被抓除了有过硬的后台,更重要的是他如同俊杰一样识时务,从不碰惹不起的硬茬儿。
心知反常必有妖,易宛秋颦眉疑惑地问:“保安呢?”
为了避免此类事的发生,她在开店前期特地从保全公司雇佣了一批有真功夫的保安,按理说不应该拿一个欺软怕硬的孙绵没办法呀。
“今天早晨一致请了病假。这事太突然,还没来及去找替代的人。”
看着孔欣巧眼底欲言又止的神色,易宛秋抿紧唇,轻声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孔欣巧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续道:“除此之外,我发现今天来的客人中,有两个人提到了余禹——这个名字老板你交代过需要重点注意。”
“……那两个客人长什么样?”
易宛秋神色微变,只觉自己那些隐约的预感即将不可避免地实现。
孔欣巧没有给易宛秋一个准确的答复,而是带着她去了监控室。调出录像后,易宛秋凝眉沉默地看着苏笙曼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无声地快速交谈。
由于隐私法的强硬规定,除了国家重地外所有场所的监控录像都只有图像没有声音。因而易宛秋只能看到苏笙曼沉冷的面色在这男人面带微笑的一席话后更显冷漠,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苏笙曼引而不发的怒火正逐步高涨。
没有继续徒劳地看下去,易宛秋咬着唇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孔欣巧凝神想了一会儿,犹豫地答:“没待多久,只五分钟不到就离开了。我是在给他们送茶水时才听到那男人以大嗓门说了一句‘令弟的堕落与余禹的教唆分不开’之类的话——那时老板你正和秦小姐在最里面的包厢就餐,所以没有与他们碰面。”
这间开张刚满四年的咖啡厅走的是高端路线,没有公共区,只有私人包厢。虽然根基不深,但因着某种微妙的贵族范惹来了一部分舍得花钱的固定客,并以高度的保密性渐渐在这一行站稳了脚跟。
——余禹?
挑这个人出来的幕后者就这么想拖她下水吗?
正当易宛秋充分发挥自己的联想能力对这两人的谈话内容做出推断时,专门负责迎客的孟悦悦一脸惶急地闯进来,紧张地喊:“不好啦老板,那个孙绵带着他的手下把咱们店子给堵啦!”
“别慌,”眼见易宛秋不悦地皱眉,孔欣巧给咋咋呼呼的孟悦悦使了个眼色,“警察在呢,把话说明白。”
孟悦悦会意地住了口,有些胆怯地瞥一眼易宛秋秀媚容颜上矜重的神色,这才不带喘气地把情形给描述清楚:“他们在门口,没进来,正围成一圈和持枪的警察对峙呢。”
能够和警察呈势均力敌的对峙之势……这不说明了他们也有枪吗?
易宛秋神色一变,彻底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和棘手之处了。
持枪令的局部解禁也不过十年,按理说孙绵这类人绝无可能接触到枪支这类高危型武器,加上他此次一反常态地主动用鸡蛋磕石头,让她深觉事态背后的混水之浊。
“孙绵还说,”吞了口唾沫,孟悦悦才纠结地道:“他说……必须让老板你和他见一面,不然就血洗咖啡店——他不知从哪儿挟持了三个无辜路人,其中有一个还是没初次成年的小女孩。”
孔欣巧不可抑制地倒抽一口冷气,忧愁已极地望向神情平静的易宛秋。
沉默数秒,易宛秋不辨情绪地点点头,轻声吩咐:“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望着孟悦悦如蒙大赦地小跑着离开,孔欣巧紧凝着眉头,不发一言地以目光询问易宛秋。
易宛秋笑弯了眼睛,语气无奈地叹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犯人。”
在这个年代,犯人与警察来一场枪战已经成了电影中的经典场面,至少易宛秋是真的没见过现实版。
孔欣巧惊讶地瞪大眼,近乎无言地目睹着自己的老板轻轻松松地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踏上通往未知命运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