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风起1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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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归心

“呕~呕~呕~呕。。。。。”

几辆大车横放就能完全遮挡住的狭窄宽面上,人马尸体交相堆积、缠绕的惨状像极了阿鼻地狱里的修罗场。枪声停息后,别说是畏惧的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夫役,就算是刚才赤红着眼睛、咆哮着操纵格林炮的炮手,在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威力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耸,不管不顾的的趴在地上狂吐起来。白天的疲劳行军后,晚饭还没来得及下肚,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偃旗息鼓后,人一下子就脱了力。任凭旁人怎么拉扯、搀扶都跟没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起不来,胃里仅剩的酸水也被吐干净了,干咳着就是停不下来。

“大人,他们退了。。。。”一个从平定粤寇(太平天国运动,因为领导人洪秀全是广东人,所以当时也被称为粤寇)叛乱一路打过来的老兵勇,惨白着脸,哆嗦着猛嚼了一口旱烟叶,呢喃道。

“退,退了。。。。。饿****大大!!!”木愣了片刻,边上的徐万生也是一瞬间失了态,一只手擎着佩刀垂在身体一侧微微颤抖,一只手擦着额上的冷汗,用老家的放眼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同治三年(西历1864年),十三岁父母双亡,家里的地也被抵了债,衣食无着之下跟着村里年长一些的青壮为了一口活命的粮食,投了李中堂麾下的淮军。从同治三年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从粤寇一路打到长毛捻子、聚啸山林的响马土匪,大小阵仗一路趟过去,九死一生的经历也都多了去了。从兵勇一路混到今天的从四品管带,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冷汗淋漓。

几百号人在狭窄的宽度内排成一排,接着大营里篝火的微光,步枪上的刺刀明晃晃的耀眼,直接照亮了一大片。几百支西洋后膛快枪,一波接着一波的打着排枪,营地里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手下兄弟的轮廓和影子,准头惊人!几百号人呐,整齐划一的列队,前进、装填、击发,循环往复,一步一步的逼近横在营地最外围的大车。一个个都跟不知道害怕一样,明明毛瑟九粒快的大威力弹丸打在肉身上,直接切掉半个脑袋瓜,红白色的脑浆热乎乎的流了一地,缺了半个脑袋的尸体就横躺在旁边,可是那些剩下的似乎都看不见一样。身上的号衣沾满了飞溅上去脑浆和血液,可是手里装填、击发的速度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当年打长毛捻子和粤寇,临阵之时请真神、掐法诀、跳大神的没少见,嘴里含着符纸挥舞着兵器不要命的往前冲,一直冲到人跟前才被打倒的也见识过。但是没有一次,有今天这样,心惊肉跳,即使是现在,也是不有的一阵暗暗后怕。

“徐大人,徐大人?!”

“标下在!”正胡思乱想着暗暗心惊之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熟悉话音,徐万生条件发射的抱拳拱手。

“徐大人,今日击退安南人的雇佣军,全依赖徐大人指挥有方,和全营兵勇的舍身奋战,这一功劳本官记下啦。等办完这趟差,回头本官一定为徐大人和大营里的诸位兄弟请功!”一仗打下来虽然是胜了,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胡柯瞧在眼里主动凑上去安慰、许诺道。

原本整日里嘻嘻哈哈每个正行的这货,这会居然也一板一眼,曼联带着“决定人类历史走向”的严肃和决绝,捏着嗓门打着官腔。

这里距离最近的龙州城还有起码两天的脚程,这年月兵为将有,私有制的军队里是没有国防军概念的!手里的队伍和枪杆子就是升迁和吃饭的本钱,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打的伤筋动骨的,谁也不能保证身为管带的徐万生在接下来会不会固步不前。

“雇。。。拥,标下斗胆,大人说的可是当年中堂大人麾下的常胜军华尔之流?!大人是如何认定他们就是洋人雇佣的安南人?!”闻言呆了呆,随即好奇的追问道。

“眼窝深陷、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五官包子一样团在一起,还有他们穿着布靴子走路的别扭样子,除了安南人不会再是别的!徐大人既然能叫出当年常胜军华尔的名头,不知可曾见过常胜军操练和临阵?瞧瞧他们这阵势,清一色的后膛快枪,挺响就是法兰西国的夏塞波式,十余年前普法之战,法军中的主流步枪正式此枪!哼,兵勇手持长枪排成一列,官佐腰佩指挥刀,从旁智慧,成队列装填射击,这跟我归国前看到过的洋兵操练一模一样!徐大人再瞧瞧地上的那些指挥刀,刀刃呈弧线,有利于劈砍,还有那金属护手,这是咱大清的官佐佩刀吗?!典型的西洋款式!”胡柯指着地上或血肉模糊或残缺不全的尸体,冷笑连连。

该!安南猴子在后世可是出了名的三姓家奴,白眼病晚期!那只叫做黎某某的猴子头头就不必输了,明朝那会开始,这群躲在热带雨林里的猥琐猴子就开始不安分,官军除边境劫掠、侵占边境领土神马的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老生常谈了!

打一次老实一段时间,然后再故态复萌。作为典型的“小姐心思丫鬟命”(这一点倒是很像秃子盘踞的弯弯),猴子的野心和能力完全不成正比,作为一条宗主国养的看门狗,猴子们的忠心和宗主国老大的实力和大腿粗细完全成正比!

说白了,有一个算一个,记吃不记打的皮痒货色,得隔三差五的用鞭子收拾一顿(贱人就是矫情,哼!)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位置。

就眼下安南的局势,高卢鸡摆明了是算准了猴子上头的老大虚弱、颓唐无力交战,所以跑过来打算鸠占鹊巢,顺带看看能不能骚扰一下边境地区,然后勒索一点赔款。毕竟经历过普法战争的打击后,高卢鸡无论是军事、经济还是心理上,都不足以支撑之前那个帝国主义列强的招牌。爬来遥远的东方找个软柿子捏捏,寻求寻求一下安慰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历史上正处于洋务运动顶峰的大清之所在清法战争的最后落得一个不败而败的尴尬境地,除了外交上的短时和军事上的缺陷外,更多的是缺乏一支能走左右整个战场局势、镇住一切宵小的强大武装力量!归根结底,就是没把来拣软柿子捏的高卢鸡给打疼!

“服了,服了,大人,慧。。。。慧。。。。。什么如炬来着,总是标下是心服口服,今后玩玩不敢再以书生之礼轻慢!大人,若不是您下令搬运格林炮上前,亲自上阵操炮,今日我一营兄弟就算是能打退安南人,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兄弟!大人,标下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标下替弟兄们的一家老小,给您跪下了!”说着两腿一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咚咚咚的就是几声闷响。

到底是苦出身,虽说从大头兵一路混到从四品的管带,但早年的艰辛还是在老兵油子的骨头里刻下了“良心”二字。徐万生倒也是在,当着一营兄弟和夫役的面,说跪就跪,脑壳不要命的撞的地面咚咚闷响,居然弄出了一个小浅坑。

“别别别,起来,起来,徐大人,起来说话!”众目睽睽之下被搞的措手不及的胡柯,翻着白眼赶紧上去拉人。

“若是没有弟兄们果敢还击,本馆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啊!这功劳本官记下来,当着诸位兄弟的面,等办完了这趟差事,本官回去若是不给众兄弟和徐大人请功的话,就让我出门一头碰死!”摆着白眼咬咬牙,为了对这些老兵油子的胃口,胡柯赌咒发誓道。

“大人,标下和一众兄弟可万万不敢当!这大车阵是您想出来的,也是你男排大家伙布置的,刚才安南人答上来,也是您下令搬来格林炮打过去的,没说的,我老徐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您要是看得起标下,接下来的路您带着弟兄们走!标下给您执鞭牵马,入夜前还有不知死活的东西在抱怨您在折腾大家伙,从今晚开始这营里谁敢对大人的命令有一句怨言,我徐万生手里的大刀可不认人!大人,往后您直接称呼标下的名字就成,往后的路标下和一营兄弟全听您的,就是到了龙州城,也全听您的!”看着一边堆在一起已经没了热乎气的弟兄,这里面有多少是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徐万生说不清。当下咬紧牙关,真挚道。

这一仗少说打没了七八十号弟兄,其中还有一个哨长。不算那些夫役,一个营头五百零几号人就差不多被打没了一个哨!烧埋银子先不说,光这一趟回去,家里面大人哭小孩闹,一家老小衣食无着的场景就让苦出身的徐万生鼻子发酸,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八尺汉子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个没有个牵肠挂肚的人啊,不能再死了哇!没有了男人,这各家家里面,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啊!

哪家的男人不是个顶梁柱啊,男人死了,没有了这份饷银的收入,孤儿寡母的拖着老人,在这世道怎么活?饿肚子的滋味他徐万生有过,烧心灼胃的,比死都难受!当年若不是为了这一口活命的粮和这一身二尺半,天杀的才去干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营生!

“此事从长计议,这一股安南雇佣军想必是化整为零,接着咱们的号衣浑水摸鱼混进来的。适才交战,从火力上看,人数约有八百上下,算上那些凑热闹的马贼,约有千把号人。这里躺着的有多少真的没数,起码这一溜子马贼是一个都没跑,算上步卒,肯定还有从枪口下逃脱漏网的!徐大。。。啊,不是,徐万生!你亲自去挑选二十个精装兄弟,大营里给凑二十匹快马,周围十里为界限,探查是还有刺激而动的残卒和伏兵,迅速回报!埋锅造饭,救治伤员,今晚三班倒,巡夜的翻倍!火堆不熄,挨到天亮再说!”虽说不太看得上这一支已经略显迟暮的淮军,但是作为管带,徐万生算是彻底的把剩下的官佐兵勇交到他手里来了。

情势所迫,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好勇斗狠、单打独斗或许可以,但是说起谋略和应急对策,全都是睁眼瞎!沉吟片刻,胡柯命令道。

“喳,标下领命!来二十个不怕死的弟兄,再给凑二十匹快马!老子打头阵,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