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警察?亲近警察?这是一个悖论。
每当在报纸上看到又有严刑逼供致人以残的;看到吃饭了不给钱还要抽老板两个耳光的;看到动辄掏枪唬人甚至将人打死还美其名曰自卫的警察,警察中的败类,就十分地恐惧和害怕,想还是远离警察吧。
其实这是有根据的。某一日出差到一路边小镇就餐,小镇不大,餐馆却数十家,而家家门口都有涂脂抹粉的女孩。进了一家餐馆,女孩就拢来要与你“谈业务”了。一当地的知情者立马给我们说,此地女孩动不得,她们不是真做“业务”的,她们是当地派出所的“诱子”。你与她们谈成了,上楼去时,派出所的电话就打通了。正在她宽衣解带之时,警察就推门而入,罚款五千。这五千就与餐馆三七分了,餐馆“诱”到一个,就可得一两千元。难怪这儿有如此多的餐馆,赶情是孙二娘的店,逮一两个,一月就赚饱了,比真开餐馆舒服得多,来钱得多。听说是这等情况,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下面的派出所也邪得太远了。不过是真是假很难说,咱们大家都未敢“以身试法”。心想还是别惹这些警察罢。但也有亲近警察如鱼得水的。比如我弟弟,他的当侦察兵的许多战友都分配到派出所了,我弟弟时常与他们在一起吃饭喝酒,羡慕得不行,说他们很“肥”。他们抽烟全是好烟,都是街上“小哥哥”们送的。小哥哥即“小流子”。如果警察时常接受小流子的烟酒,到时候他们是否会秉公执法?
这也是道听途说。
但社会治安的未如人愿,却也不得不使我们想到,我们的社会运转,是否在某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而公安战线未能守住治安的大门也是无法推卸的责任。于是当人受到侵犯的时候,当然也想到要亲近警察。这亲近的渴望中也包含有抱怨的成份。本人曾经两次遇到过车匪路霸,当了一回英雄也当了一回狗熊。当英雄的一回是在十年前,从外地回家给父亲奔丧,路遇几名路霸把车拦下不让走了,还要打司机,砸车灯与玻璃,那时年轻气盛,也急急回家,操起长柄摇把就不顾一切冲上去,带动一车人把四个流子打跑了,本人在水田里将一歹徒追了几百米远。当狗熊是在前年春节回武汉,两个车匪找司机要钱,也就跟满车人一起噤声了一回;再者那次噤声是看到车上还有个穿公安制服的女警察也噤声,心想大家都如此,自己何必不如此。事后看到那个女警察,原来是某公安专科学校的学生,且如此瘦小,不会超过40公斤,你要别人怎么与歹徒打斗?满车的大男人都不出手,也怎能怪罪这名未来的女警官呢?总之,那时候是希望有几个便衣警察站出来一声吼,带领我们冲锋陷阵,将犯罪分子打个落花流水的。
人有时候想亲近警察是想企求保护;有时候想远离警察是怕引火烧身。警察上门一般来说是查户口还要盘问一些问题的,像我等文人,笔头可以而说话结巴,警察多问了几句,自己绝对就像个犯罪嫌疑人了。所以我的观点还是远离警察,尽量不要打扰他们为好。可是今年春天的有一天,几个警察突然上了我的门,都别着枪,有一个还自称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这么多警察由我们办公室主任带领来找我,我当时腿就软了,好像还哆嗦了几下,心里飞快地想这一段时间做过什么坏事没有?比如赌过博没有,比如与人结过仇没有,比如上发廊洗过头搞过按摩没有,或者骂过领导没有?
都没有。
可是这几个警察都笑意吟吟,心里就有了底。不过也难说。他们并不总是威严如山,一脸钢铁,他们抓到杀人犯了,要判你极刑了说不定也会笑意吟吟,这叫笑里藏刀。
事情马上就清楚了。他们是为我儿子被“擂肥”的事而来的。
我们这个城市,中学生被“擂肥”全国有名,有被“擂肥”而丢了性命的。我儿子算是万幸,只遭了一顿打。被打时他抱住了头,他晓得保护头是最重要的,轻者打成癫痫,重者打成颅内出血。但几个半大小歹徒也凶残,竟用烟头烫他的脸,用火钳夹他的鼻子。我儿子十分听话,是一个从不惹事生非,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原因只是因为那一天他中午去学校很早,就拐到一家游戏机室看了一会别人玩游戏机,恰好碰见三个小流氓,满室洗劫学生钱财,我儿子有一块钱却说了没有钱,被他们搜出来,惹怒了他们,说我儿子说假话,就这么给他们当了一回二战期间的犹太人。
活该那三个小流氓运气,那几天,我买了一把锋快的弹簧刀,按照儿子所描述的特征寻找那几个家伙,满腔的复仇愤怒使我决定见到他们就一刀刺穿他们的肚子,这是正义的复仇,杀死他们,我抵命也值,一个正高职称的作家杀死了一个(或三个)小流氓,成为全国的新闻,“我以我血荐轩辕”,让这个社会明白“擂肥”的严重性,社会治安的严重性,值得!这样的流氓,杀一个少一个,免得他们再去害别人。
差不多十天的时间里,我仇恨未减,又买来一把刀子,以双刀来寻找恶人,但是未果。那么有人要问,你没有想到报案吗?我报了,我遇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警察,让我心寒;再则我害怕报复,于是我收回了我的报案材料。在寻找恶人的那些天,我是化了妆的,充分想到了怎么保护自己。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极度的愤怒慢慢平息下来,孩子的伤也开始好了。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以激忿的心情给省委书记去了一封信,言辞相当尖锐,我要问书记,十年前会这样吗?二十年前会这样吗?那时的青少年多么纯,“擂肥”的字眼都没有。那么,这是改革开放的话,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改革开放;这是社会主义的话,我宁愿不要这样让人没有安全感的社会主义。
这样的信省委书记每天肯定会收到许多,说不定到不了他手。写了不过是想发泄一通。没想会起作用。但是哪知几天后,一些穿警察制服的人来到了我家,这些人面色和蔼,其中一个竟是我的老乡。他们对我说,我儿子被“擂肥”的事,他们十分重视,说一定要将那三个流氓逮住。那位老乡告诉我,原来省委书记有了批示,分局已经组织了所有干警听了省委书记的批示及我的信。分局和派出所抽出了专组。
这事情闹大了,我说还是算了吧,我只是一时心中不畅写了那封信,现在静下来想,你把他们抓住了,又不能枪毙,说不定还不够判,他们出来报复,那后果更坏。但警察们表示决不会报复,还没出现过报复这种事。如抓起来,是要他们家长配合,写保证书的。
那天晚上,分局及派出所出动了数十人的警力,将辖区的电子游戏机房篦子一样地篦了一遍,抓了数十个有劣迹的家伙,当夜就审出了不少“擂肥”者,第二天派出所来人让我儿子去看录相认人,自然,那三个小流氓就在其间。一个首犯是父母离异的,两个是中专学校的学生(武汉的许多“擂肥”流氓,都是中专生)。
派出所长第二次登门是征求我们的处理意见。我认为应该严惩,对这种坏人不严惩不平民愤,也不能遏制武汉的“擂肥”势头。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两名中专生放回了学校(不知学校给予处分没有),首犯判劳教一年。接下来的是,我儿子所在的学校(武汉的一所重点中学)挂上了“警民共建学校”,那些天还挂出了许多横幅,都是关于维护校园平安的。这种结果我基本满意,而且也出乎当初写信的意料。
在这件事情结束的时候,我们单位的大门前那条僻静的路上,一连数天发生了多起抢劫案件,有人被抢了手机,有人被抢了皮包,有人被砍伤住院。一时间那条大道上路断人稀,人心惶惶,一入夜大家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我又碰到了那几个亲切的警察,他们告诉我他们已在此守候了十多天了,每天半夜都在周围埋伏。见到他们,心里就踏实了,至少我是在入夜后还敢在此路上大摇大摆走路的(当然兜里没钱,腰上没“机”)。又过了几天,就听说他们终于逮住了那两个劫匪,原来是两个吸毒者。路上魔影散了,重又阳光灿烂……
这两件事说明了什么呢?当你想远离警察时,你会发现,你的生活空间、你的身边不能缺少警察。善良的人总是手无寸铁,当一个人想要侵犯别人时,他就会操起家伙,当然是能击倒对方的家伙。而善良的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他靠谁的保护?靠什么人来替他申冤?靠什么人去惩罚那些恶人?当然是警察。
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谓“报应”,那只是宗教自欺欺人的一种安慰,是人们一种无可奈何的良好愿望。警察在根本上是代表正义的,是除恶扶弱的,他具有侠的气质,佛的情怀,因此,我向他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