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你这话是见外了,我们相处三年时间,情同手足,谁把谁的什么不知道,现在我们快要毕业了,全班的同学人人穿上了新鞋、新袜子、新帽子、新制服,少数有钱些的同学,还穿上皮鞋新衬衣,就是穷些的学生至少一套新师布制服是有的,可你脚上穿一双破麻鞋,一条齐干拐的白老布裤子前被做饭时的灰尘抹的全成黑色的了,就后边的腿弯之处还看到一些白布的颜色,上身连一件最破旧衫子都没有,早上穿破棉袄上课,午后就光着上身,全身几乎连丑都遮不住了,还说……”
钟玉说着说着语声哽咽,再说不下去了,他看了一眼王珍,见她早已珠泪滚滚,这就使他受感染,眼泪夺眶而出,而这又反过来感染了王珍,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就哭出声音来,这样一来,十几个人多半哭泣起来,而王诚却坦然哈哈大笑,接着说:
“是我不好,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引起大家伤感,实在抱歉至极!”说着向大家抱拳一揖。这种笑声显然不是出自内心,而是装出来的,与其说是笑声,还不如说是更加悲哀的哭声,所以随着他的笑声之后,而出现的是更多的人更大的哭声,这种场面过了很大一会,还是李立机灵有主见,他强忍着悲愁慢声说道:
“同学们: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必须以理智对待一切事物,我们坐在这里哭个死去活来,哭上十天打八夜也是无济于事,我们能不能想点办法,多少为王诚同学解决一点实际困难,这才是……”
他的话被王珍截住了,只见她脸上挂着泪珠却笑嘻嘻地说:“对!对!还是李大哥在他们之中李立年龄最大,平时大家开玩笑称他大哥)聪明,会想问题,这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我们每天在眼里能看到几十次、几百次,时间长了看惯了,就习以为常,多少没去考虑这事情,今天才是钟玉同学一提起,李大哥一说明,我才恍然大悟,我明天马上给王诚同学送一套单制服……”
她还在说话,钟玉插话:
“我拿一件衬衣!”
王义紧接着说:
“我拿一双鞋!”
就这样你要拿一件这,他要拿一个那,乱七八糟地嚷起来了,这次倒是王诚泪流满面的开了腔:
“各位同学再别说了,我王诚这几年欠各位的债太多了,已经到了我良心上无法承受的地步,大则钱财、小则柴米油盐笔墨纸张等等,用了个不计其数,我此生如无得志之时,我只好留待来世当牛做马以报了,可大家今天还要给我接济衣物等,各位如不收回成命,就是对我王诚最大的看不起,认为我这穷光蛋没有资格和你们为伍,我这样的人和你们在一起,有丢你们脸面,那我就自觉的退出这个场合,免得大家为难……”
王诚说到这里放声大哭起来,一时使大家无言以对,还是李立走过来拍着王诚的肩膀说:
“王诚同学:你心里不要难过,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你这人是人穷志不穷,大家虽然都是好意,可你觉得就这样光着背子,可心里安然自在,如果大家给你送些衣物什么的,你就是穿上绫罗彩缎,可心里不是滋味……”
李立说到这些,王诚频频的点头,李立接着说:
“所以我说刚才大家的一番好意王诚同学心领了就是了,再不提这事了,谁也什么都不用拿来。今天我们是欢乐的聚会,我们就言归正传,谈我们的正事,现在就请主席报告开会意义。”
说毕话,他带头鼓起掌来,其他同学也跟着鼓掌,这一幽默的举动,一下子驱散了大家心上的愁云,顿时出现了活泼的气氛。
钟玉说:
“谁是主席就赶快说话呀!不要压磨大家的时间。”
王珍和其他几位同学齐说:
“你不要装腔作势,你是发起人,主席除了你还有谁?难道还要我们再来一次鼓掌欢迎嘛!那么大家就再鼓掌欢迎!”
紧接着大家报以更热烈的掌声,这就使空气更加活跃起来,钟玉清了一下嗓子笑着说:
“那就好,大家两次的掌声要我当主席,我就先说上几句,可这样一来,我不就成了双料人物嘛!既是主持人,又是主席。”
这两句话引得大家又笑起来,在笑声中王珍说:
“这就叫能者多劳,谁叫你才能出众哩!”
钟玉接着说:
“这可不敢当!今天是我们少有的清闲时间,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想很好的畅谈一谈,相处三年时间,很快就要分别了,各自东南西北各奔前程,个别的相互见面或者不难,可这么多人相聚一处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们不限题目、不限范围,有啥说啥,包括感想、心得、意见、建议、疑难问题、个人志向等等无所不谈,三言五语或长篇大论均可,总之一句话,畅所欲言、言无不尽,现在大家就开始谈吧。”
首先发言的是李立,他说:
“主席已经讲过了,讲的好,我完全赞同,不过我觉得我们更多的谈谈各人的志向,一则增进互相的了解,二则还可以起到互相鼓励、互相促进的作用……”
王义插话:
“李大哥的提议很好,那你就先谈谈你的志愿,让大家见识见识。”
李立接着说:
“让大家见识,这倒不敢当,不过我可以说一说我个人的打算,请大家替我参谋,看是否可行,我家境贫穷,上高中是绝对没有这个力量,我想,试托人送些东西求个小学老师当一当,就算能达到目的,按照咱们县上贪官吃人的惯例前三个月至半年的薪金要送给教育科长去领,唉!有什么办法!在这年头!政府腐败,贪官污吏横行霸道,要想找个职业确实不容易!不过当老师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只是暂作为栖身之地,寻找机会到政界谋个公干,看运气如何!能不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日子……”
吕健笑着插语:
“李大哥想要当贪官污吏,我们可不能赞同!”
李立连忙边打手势边分辩说:
“不!不!不!请各位不要误会……”
大家同声哈哈大笑起来。钟玉说:
“你先不要紧张嘛!你暂时还没有涉足政界,大家也没有给你把贪官污吏的罪名钉上,何必神经过敏,胆战心惊呢?”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李立这才说:
“怕,我倒是没有怕,也没有神经过敏,不过贪官污吏确实不是个光彩的称号,我们老百姓都痛恨贪官污吏,因为他们误国害民,比豺狼还可恶,但我们必须明白:虽说当今政界确实是一片黑暗,贪官污吏受贿、徇私枉法成风,但绝不能说从政的就没有一个好人,比如说于佑仁老先生,据说就是很清廉的,足可以成为我们的楷模,我本人想从政如无出头之日,就只是混几个薪金养家糊口而已,如能得志,有个出头之日,首先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为老百姓办几件有益的实事,于国于民都有些好处,不枉我们来世间作人一趟,也不辜负了父母养育之恩,师长教诲之情。其次是在我管辖的范围内坚决扫除一切贪官污吏……”
王珍一本正经的插话:
“不可能!办不到!李大哥你的意愿是很好的,是善良的,想为国为民除掉一些祸国害民刮地皮的贪官污吏,但在当今社会,不论你是多么清廉正直有决心、有能耐,只凭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达不到目的,不要说你想除掉多少害人虫,说的干脆些,你连一个都除不掉,你没涉足政界,不知道现在的官场状况,凡是贪官污吏都有后台靠山的,越贪越污的,靠山越硬后台越高,像这些人,即就是你的属下你也动不了他的一根汗毛,你稍有行动,你的职务就早被取消,他们不但有这样根深蒂固的上下关系,而且有密如蛛网的前后左右关系,他们互相勾结、相互利用、坑害国家、为害人民,谁若动其一则其余的全向你兴师问罪,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会使出来,使你无立身之地,绝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只要有正义感,想干就能干……”
李立截住了话茬:
“这些恶势力我是不害怕的!……”他把拳头攥的很紧,一只胳膊在空中舞了一圈,愤怒的接着说:
“他妈的!我哪怕掉了脑袋都要和这些坏蛋斗一斗,除掉一个就少一个害人虫……”
钟玉和王珍同时插言,可王珍收住了话语,让钟说话了:
“李兄且勿激动,听我一言,你的意愿当然是很好的,我敢负责的说,我们这些人谁都会有这个正义感的,只是凭我们的力量,实在是无济于事的,我这样说,意思不是要我们向恶势力妥协或投降,而是不能作无谓的牺牲,是要有成事的策略和方法步骤,以我之见,首先是力量问题,这既包括人员的多少,更包括权力的大小,像包公那样,他所以能够主持正义,剪除邪恶,第一是相爷之位;第二是尚方宝剑;第三是王、马、张、赵、南北二侠,王鼠等众英雄人物的支持,像这些是缺一不可的;以李兄之才,未必是不敢想望相位的……”
大家哄然大笑,王义还在笑着说:
“那我就都成为相府的达官显贵了!”
钟玉急忙挥手示意并拖着解释:
“大家不要笑!不要笑!我这并不是讥讽李大哥,更不是说笑话,有名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是没有出息的士兵”,我们要从政就是想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说不定我们之中有谁就是将来的行政院长或什么的,当然这还有天时、机会等等的问题,不是光有志向就能办到的,但我们必须有这样的想法,必须加倍努力去实现我们的目的,在未达到目的以前,绝不能凭感情鲁莽行事,必须处理好和同人们的关系,尤其是上下级的关系和有用的人的关系,这当然不是和他们要同流合污,而且要有清醒的头脑,保持自己的清白,稳固住自己的实力和地位,逐步向前发展,一旦我们有了足够的地位和实力,就可以放手大胆的干一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人民的伟大事业……。”
说到这里,不知是谁先带头鼓了一下掌一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在掌声没有停止的时候,王珍笑着说:
“这就是咱们的钟大政治家的为官三部曲,第一步涉足官场;第二步陇络人才培植势力;第三步登上政治舞台的高峰,大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清史留名、流芳千古呀!……。”
大家一场哈哈笑声!王诚接着说:
“你们两人的这一唱一随,真是意义非凡,敬佩!敬佩!”
多数人还没有完全理解王诚的说话意思,可王珍已经是脸色通红,指着王诚说:
“王诚!你总是说话不干不净的,你再要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拧你的嘴才怪。”
王诚做了个鬼脸,叹气说:
“好厉害的女人,动不动就要对人以武力相待,我只说是你两人一唱一随,并没有说……”
钟玉打断了话: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胡闹了,言归正传。”
场内倒是平静下来了,可很大一会再没有人说话了,钟玉又说:
“怎么样?是不是我的话把大家的积极性打击了?”
王义接上了话茬:
“我说咱们话也说着,把大家拿来的这么多的东西也吃着,在大家一时还没有话说的时候就划上两拳,喝杯酒也是乐趣嘛!”
大家齐声附和,于是大家就七手八脚的忙起来了,吕健和王义真的还划起拳来,大家吃喝了一阵,李青叹了口气说话来了:
“我和贼娃子他们一个房子里住过,自从上次打架闹学潮时我说了几句实话,以后他们就把我当成了敌人,恨得了不得,我想:你们大家一定是以为我是他们一派的人,是不会喜欢我的,这样,我不就里外不是人了,所以心里很痛苦,可实际上钟玉、王诚等各位同学对我很热情,我在心里就很感谢大家,回家对我爹说了,我爹说你们都是好人,是有本事的人,要我跟上你们好好学习,人常说,跟好人学好艺,这次大家又把我当成知己同学叫在一起开座谈会,我非常的高兴,可是大家都带来了很多食品,我也是两个肩膀抬个头就来了,所以我提议咱们这些人照个相,以作为永久的纪念,钱由我一个人负担,回去后我就照实给我爹说了,他一定是很愿意给我钱的,不但原意给钱,而且因为我和你们能在一起照相,他还会是很高兴的,他常说你们将来一定都会是大官的……。”
听到这时里,大家又是一片笑声,这使李青非常不好意思,脸色紫红,几乎像要掉下泪来的样子,停了半天会,他才低头看着地面用恳求的口吻慢慢地说:
“各位同学不要笑了!不要笑!我不会说话,可尽说的是实话,确实我爹说你们将来都作了大官,只要是有谁一个念起和我是中学时的相好同学,稍为用眼角刮一下,我就沾光不小。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人,功课又学的不好,初中毕个业,再要升高中,家庭经济不允许,我也考不上,就只好把再念书的想法打消了,谋个小学老师也不可能,就是想给教育科长送多少东西,也没有这个面子,最大的希望就是想办法在城里谁家铺子里能当个学徒工,不要钱好好的干上三五年,看能当个相工,这就很不错了,暂干着,看你们几个谁能看起我,稍为提上我一把,我就有享不了的幸福,靠我自己是不会有任何出息,是没有一点希望的。”
王珍见他说的诚恳也可怜,就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
“小李兄弟,你讲的很好,也很诚实,只是你不要太自卑了,不要悲观失望了,只要你鼓起勇气,努力奋斗,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有的是光明的前途,如果说需要人帮助的话,只要我稍为顺利些,一定不会忘记你……”
王诚又插话:
“李青同学!你这就该高兴了吧!有王珍和钟玉两人的帮助,你还怕捞不到一官半职嘛!”
王珍白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继续对李青说:
“你提议咱们照个相作为留念,这很好的,我早已准备好了,我要请大家合个影,你家中不宽裕,钱你就不出了……”
李青发了急,忙打断了王珍的话:
“不!不!我一定要拿出钱来大家照相,要是你们不允许的话,我就不参加照了。”
王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子的一样说:
“好!好!那就成全于你,一定让你尽了这番心意,算是我们两人共同请大家合一次影,至于我二人谁出多少钱,到时候商量着办,这样你看好不好?”
李青没有发话,只点了点头,这场争端算是停止了。下一个说话的是张效良,他先是低下头去,抿嘴一笑,然后慢声细气的说:
“我也是个家庭贫寒升不起学的人,根本就没有上高中的打算,我是想找个机会到军队上去……”
他这话一出口,人人都感到惊奇,连正在划拳的吕健和王义都停住了喝酒划拳,睁大眼睛看着他,王义还说:
“怎么?咱们的大姑娘想当军官了!真算奇闻趣谈。”
两句话引得大家又笑起来,钟玉知道张效良肯脸红,就赶快大声制止说:
“大家不要笑了!还是很好的听一听张效良同学的打算,人各有志,谁都可以干任何一个行业,而且只要有勇气肯下苦,就会干出名堂来。”
大家应声安静下来了,可张效良已是满脸通红,他还是笑着继续说:
“各位都以为我性格柔弱,不适宜在军界干事,可我觉得正因为在我身上阴柔有余阳刚不足,所以我想选择一个特殊的生活环境,磨炼磨练,否则,像我这样就无法立足于社会,我认为从军就是最好的场所……”
吕健插话:
“很好!很好!言之有理,军队生活严谨、艰苦,说不定还会开火打仗,确实是锻炼人才的好地方。”
就在吕健说这番话的时候,王珍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但没有说什么。可是王诚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嘛!像我们这样的青年人,就不应该只是想着如何安逸舒适、吃喝玩乐、追求享受,而应该是树立远大的目标,不畏艰苦、不畏强暴、努力奋斗,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过去,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闯荡,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的家庭状况,就再不必说了,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前程,我要继续求学,一定要念完高中、念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