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全是造化,打土匪的那天,区领导决定不让她去,她就不去了,后来听领导说嫌人少,要调近处一个乡的民兵,她就要求去带,民兵领导还是不同意,可她坚决要去,领导让她带上民兵在外围埋伏,当人家武工队在里边把土匪包围打住以后,在捆绑的时候,有一个土匪头子逃脱了,端不端从她眼前经过,她刚举起枪要打时,被人家一连两手枪,两颗子弹全都打在胸部,到抬回家来时血还在往外流,我们急用棉花灰塞住,外用棉花垫上包扎住伤口,血虽不流了,可人越来越不行了,我们就急忙给她料理后事,把身上给洗干净,穿上你们结婚时穿的新制服,她睁开眼吃力的低头看了看全身,脸上现出满意的表情,只是多次低头看她的左胸部,我以为是她那个部位疼痛,就给她按抹几下,她脸上表现很不满意,又以为是那里脏了,给她有湿毛巾擦了擦她还是很生气,就这样换了很多办法越换她越生气,我猛想起你们定婚时,你给她的那支水笔,我就赶紧找来在她眼前绕了绕,然后给插在左上部衣服兜口上,她狠着劲低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了微笑,豆大的几颗泪珠滚了下来,就把一口气咽了……”
她说到这里,王诚放悲声大吼起来……
1952年的秋天,第二期土改快结束了,上级指示县上要尽快成立供销合作社,当时所谓首先在金融流通,农业生产三个方面要组织起合作社,即所谓的三大合作,以占领农村社会主义阵地。县委会议已经开到十二点多了,还在争吵不休,主要是在供销社的人选问题上意见不一致,各持一端,争论不已,县长提出:搞供销合作社是经济工作,我们大家都没有搞经济的经验,所以主任一定要选择既聪明精干又忠厚老实的人去搞,去年我们县上办的织布厂很快就垮了,弄了个一塌糊涂,钱亏完了,连个帐都没有,就是因为我们选择厂长不准,当时只看到了老诚肯干的一方面,而没有注意其无能的另一方面,这是一个很大的教训,我们必须吸取,所以这次成立供销社的主任,我还是坚持已见,非王诚莫属。组织部长说:“供销社工作的重要性和我们办工厂的教训的说法我都完全同意,但要派王诚去我是坚决不同意,因为对王诚的使用我们上次常委会上已经讨论过了,一致同意待土改结束后,即调任县民政科长锻炼一个时期后,提任副县长,可今天为什么要推翻上次决议而另行任用呢?全县干部这么多,难道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而非用王诚不可?人选除了我前面提到的四个人,如果认为不理想,还可以再找嘛!两种意见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从工作出发,但各不相让,争论不休,其他委员对双方都有支持的,又不进行表决,就那么些理由,各自辩论争执,最后才是书记表了态论战结束,王诚被调为县供销社主任,会计是和王诚一个区工作的经费会计,还有一个是县政府财政科的科员,被调任为业务员,三个人算是组成县社的全部人马,人员虽少,素质很好,足见县委对供销合作社足够的重视,以后的事实也证明王诚的被派为主任,使这个县的供销事业得到了迅速健康的发展,但对他自己来说,前面的道路上等待着的除了受苦下大力气外再是什么好处呢?王诚不是他人,只要是革命工作,只要是组织决定的,就从不讲价钱,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县供销社是干什么的,县领导说不清楚,王诚更是不知道,反正就是个卖货做生意的,区长不是个官,更不是个大官,但在这个农村县来说,还是叫领导干部,可现在组织上决定要他去卖货,他也毫无怨言,给了他没收下地主的三间铺面,后面还有一间火房,这就是他的地盘,给了他40块白元,这就是全部资本,借给他一个跛骡子,既是借,就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就是这些,再一无所有,他高高兴兴,即日走马上任,三个人忙了一整天,满身泥土,门市部算是打扫干净,晚间想召开全体职工会议,可苦于无处就坐,好则三个人的供给都是财政科,就去向财政科借来一个两抽破桌子、一个靠椅、两条长板凳,这就很排气了,这些家具往柜台后边一摆,会议于晚间准时召开,主持人当然是王诚主任,他坐在靠椅上,这就显出了主任的特殊之处,其他两人坐在长条板凳上,会议首先是讨论分工问题,主任负责全盘工作兼营业员主要卖货,会计除了记好账,于顾客多时协助主任卖货,业务员负责调货等外交事宜,其次就是规章制度及注意事项,这一条颇为费事,讨论了两三个小时,三个人确实还都情绪很高,认真负责。第四天的下午,会计和业务员赶着跛骡子采购来一驮子货物,三个人连夜摆弄好,第二天就开门营业了,开门时还响了一串鞭炮几个大炮,县供销合作社开张营业了!招来了很多参观的人,三个人笑容满面迎接来客,但三间房内基本上是无货可卖,有的熟人买一盒火柴说几句话走开了,更多的人是抿嘴一笑而去,还有几个人为王诚发出了同情的叹气声低着头走开了;唯独一个乡下老太婆还买了很多货:盐1斤、火柴3盒、针1包、白棉线1支、兰土布6尺,抱了一抱,笑嘻嘻的而去,临下台阶时,还自言自语地说:“公家开了铺子,卖货的也是公家人!”
三个人守着这一驮子货,说没啥做的不是事实,早晚开关门、打扫卫生、卖货都要人去做,说有做的,三个人确实闲得发慌,货卖完了,赶上跛骡子再采购来一驮子,就这样支撑着门面,苦度时光,一月多的日子过去了,这天早上,县政府的通讯员送来一个纸条写着:“王主任:接专区通知,召开各县社主任会议,明天下午报到,请你按时参加。”王诚计算一百五六十华里路程,两天松活赶到,就开水蒸馍还有两根生葱,饱餐一顿,安排了单位的工作,背个挂包打一条棍子,赴专区供销社参加主任会议去了。会议一开始,先用两天时间,各县汇报工作,交流经验,提出困难和存在的问题。王诚越听越觉得是丈二高的和尚,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了,十多个县汇报得差不多了,王诚就把自己县情况进行了汇报,他开始说了不多的话以后,会场就不断的出现笑声,尤其是当他说到开门营业的情况时,引起哄堂大笑,主持会议的主任多次制止都制止不住,专区供销社主任刘易清插了话:
“同志们不要笑,这才是反映出了我们工作中的严重错误之一,我们专区在地委发出通知,要各县尽快办起供销合作社以后,没有及时派人到县上去帮助指导建设工作,县上的同志不懂供销社的具体机构、任务及业务情况,所以就难免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次会以后,专区立即抽出主要力量,到还没有建起社和刚建起社的县上去,帮助县上把工作搞好。”
当天下午饭后,王诚到刘主任的房子去,要求给他指导工作,主任非常欢迎,又叫来财务和业务科长详细的谈了县供销社的任务等事宜,使他才懂得了县供销社不是开门市部给群众卖货的,这些任务是基层供销社的,县社是负责管理和领导好所有基层社,最后刘主任答应他于会后,很快就来县上和县委同志研究办社事宜。
在王诚回到县上的第二天,刘主任就到了县上,因为王诚是徒步走回来的,这就需要整两天的时间,而刘主任是坐汽车来的,只需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五十年代共产党的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哪里有困难哪里有问题需要他,他就立即出现在哪里,不是看谁送的礼多、给的票子多、酒席档次高、舞场阔气富丽堂皇、伴舞女郎漂亮、风骚。所以王诚回到县上还没有来得及向县上汇报会议精神,专区刘主任就到县上了,他就和刘主任一同去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书记决定当天下午召开县委会议,专门讨论供销社的事宜,要刘主任和王诚列席会议。
会议整整开了一个下午,方向明确了、任务清楚了、机构设置、业务范围等都懂了,这就要讨论研究的事情多了,全县供销社的发展计划、步骤、资金来源、人员的抽调、社址的选择、发动群众入股等事宜,一一作出了具体决定,还当场决定拨给县社一笔很可观的资金作为开办费,给了县社一道四合院内有数十间房子作为社址,又拨给城关供销社一道院子连带五间门面,抽调二十多名干部,作为县社和城关供销社的人员。会后,县委向各区委发出指示,要求各区积极创造条件,迅速筹办基层供销社,所以城关区又挤出一笔资金给了供销社,又借给三名干部,供给吃住都是原在区上,只是在供销社工作,城关社当即雇了三辆马车,到专区购销站去调来满满的三大车各种货物,分别开设了布匹、百货、食品、生产资料和收购各专业门市部,占据了大半条街道,每个门市部内货物摆满了货架子,琳琅满目,三辆马车从此基本不停的给供销社拉货;县社干部增加到十五名,分设秘书、财会、业务三个股,又向县上要求解决地址问题,即需成立县社经理部。王诚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来确实是忙的不以乐乎!每天和其他同志一样,除了两顿饭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外,再就没有一点空闲时间,他晚十二点以前从没有睡过觉,什么上下班、节假日、星期天的休息,各机关都没有这个规程,而供销社作为业务部门,更就没有这些时间。三两个月内,有三个大的区,集市也大,先后建起了供销社,由于业务上的迫切需要,县社经理部也成立起来了,刚成立县社时调来任业务员的董立明担任经理,此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就这三几个月的时间,业务已经很熟练,也很会管理,对手下十几个人员,指挥得运用自如,各项工作井井有条,又说明了县委对供销社的重视,选派强有力的干部来干此项工作。转眼春节将到,除了县基两级调进了足够的各种货物外,四个区各抽出十多名干部,帮助供销社摆摊子站门市部,供应群众年关用品,这四个集镇的市面十分之七八为供销社所占有,特别是五十年代的群众,对公家人无限的相信尊崇,只要是国家干部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群众深信不疑,宁可拥挤等候几个小时也要买合作社的货,群众说:“供销社卖东西是秤平斗满、尺码足、价钱公道。”城关区停止所有工作,机关只留一个看门的同志,其余人员全部帮供销社卖货,还从各乡的乡长文书中抽出一些精干的参与其中,门市部加摊子,几乎占满了县城街道。所有人员都是百倍忙碌,每天从早到天黑是卖货,晚上还要清点钞票,存款,银行专为供销社开了夜班,收取存款,又要领取明天出卖的货物,睡觉就成了个样子,几天以后,很多人熬得眼像害眼的一样,王诚自入腊月以后,基本上就没睡过觉,这时县社已安装了电话,他每天不是接打电话,就是处理问题,或看文件,写报告等等,忙则忙矣,不论是社内职工或外单位抽调来帮助工作的同志,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人,从外表到内部呈现出一派欢乐、紧张、热气腾腾的场面,在全县各级领导各部门如此重视支持的情况下,却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天晚上,已过深夜十二点,外边北风扬雪,天气十分寒冷,王诚正在打电话要专区购销站明天一定拉来两车货物并借给自己一辆汽车,专门拉来的一汽车货全部卸在县税局门口,放了半街道,堵塞得行人都不能通过,验收到现在才验完少一半,人家检验员说:“夜深了,冻得不能检验了,货不准动,明早再检验。”王主任你说这不是有意要整死人吗?那么多的货,这一夜我们怎么个看守法!王诚听了以后,翻起身来,二话没说往外就走,董立明相跟着一同出去。费了很大一会的事,才叫开了县税局的大门,可是进去以后局长的门叫不开,人家说他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来,两个人站在窗子外,说了大半天好话,才起来开了门,局长坐在靠椅子上,一脸的不高兴,给他们二人连坐都没有让,王诚站在地上说:
“闫局长,我们深夜来打扰你的睡觉,很不应该,不过事实所迫不得已才来……。”
王诚说了这几句客气话,局长连声气都没给,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那里。一个小小的县税局的局长,何以对人如此无礼?须知此人名字叫闫同山,是从老边区过来的,以后肃反时查明是个投机分子,可一来到县上就以老干部自居,见人拿架子,装腔作势,开会发言好吹毛求疵,文化程度不高,但说起话来喜欢咬文嚼字,在区上当区委书记时,人们就给送了雅号叫“闫能”,给起这个别号的人真是神仙,简直是恰当极了,闫能确实是能,除了对比他高的领导人拍马溜须外,对其他人从不么平等待人。闫能的这一切,王诚当然是早有所知,况今夜是有求于人家,所以还是以心平气和的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和现在的状况,最后提出要求:“让我们把货拉回去,否则的话,我们受冻看守是小事,可雪这样大,货淋湿了,就是很大的损失,明天和以后的货物请你们的检验人员到我们的仓库来,我们一面验收入库,你们一面进行检验,这样一次过手,就节省很多时间……。”还没等王诚把话说完,闫局长唬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把手一挥,大声说:
“不行!这是税法规定,是法律性的问题,上级有明文规定,财政部长薄一波多次指出对公私企业在税收各方面要一视同仁,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这就是政策,货物要在税务单位指定的地方进行检验,私商一律能够遵守,你们供销社岂能特殊例外?!”
听毕这些话,王诚又问了一句:
“现在门口放的货物我们可以拉回去吗?”
闫局长只说了两个字:
“不行!”
王诚再没说二话,转身就出来了,他走到货物跟前,对董立明等几个同志说:
“货物全部装车拉回,今后运来的货物一概不通知税局检验,直接卸仓库就行了,一切责任由我一人完全承担。”
董立明高兴得跳起来说:
“谢天谢地!不愧为我们的好主任。”
说这些话的时候,税局一位准备关门的同志在半掩门扇窃听。
第二天早上,专区购销站运来两汽车货物,未作任何检验手续,直接进入仓库。下午的时候,县长打电话,要王诚马上到他办公室来。当王诚走进县长办公室时,一眼看见闫局长坐在那里,王诚立即明白了县长叫他来的原因,只见县长脸色不悦,招呼王诚坐下以后,开口就问:
“你们供销社为什么不按税收规定,货物不经税局检验就入库?”
王诚接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