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兄,你的诚心我是相信的,你的处境我早就非常同情,你对我的信任我很感激,如有啥困难我一定尽力相帮,但所提之事万难……。”
当王诚正在说话时,没注意邵老汉翻身跪在了炕上,并且说:
“王老弟,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你三、五天过来,我不吃不喝还是在这里跪着,你什么时候应承了,我就什么时候起来,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眼前利益,我自己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就是这个女人始终是我心上的病,按年龄说,我怎么也陪不住她,早晚我一走抛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过活?为此,我是看准了你,就这样死缠住你,要你应承下来,我就放一百二十条心了,我去之后,你如果原在这里,你二人就在此过活去,你如时来运转,发迹高升,就全当你的奴仆,照料其终身,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他说到这里,哽咽得语不出声,刘茗秀早已哭得泪人一样,王诚也被感动得掉下泪来,他急忙起身,扶住老邵的胳膊说:
“邵大哥,你赶快起来,咱们有话慢慢地说,你何必如此!”
邵老汉紧接着回了一句:
“你不应承我跪死都不起来!”
逼于无奈,王诚只得说:
“好、好、好!我答应下来,今后我王诚不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永远和你们生活在一起,邵兄快快请起!”
邵老汉这才叹了口气说:
“感谢苍天佑我!”
他坐下来以后又说:
“这就好,我看啦,明天、后天是个六,年老人说‘一月三个六,强如看历头’,后天就是大好日子,下午你就过来,在这里吃些饭你们两人就算成亲了,从今往后家里的什么我都不参与了,我的腿病好了,能劳动的时候,你老弟叫干啥我就干啥,事无大小你就不要问我,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又转过脸对女人说:
“你把那些票子全拿过来给了王老弟,让他看着花去……。”
女人正要转身去取,王诚急制止说:
“你就多少不要动它,原放着咱们用就是了。”
邵老汉又说:
“那就随你们了,我是不再过问了。还有一件事告知你,这当然是没有他人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把话停住,给妇人向院子里摆了摆手,妇人迅速的走出门去,在院子里咳嗽着转了一圈才进来悄声说:
“没有人!”
邵老汉接着放低声音说:
“我们出来时带了一百多块白元,零零碎碎把些用了,强存下整一百元放在那边窑的磨台端中下的地里一尺五寸深的地方,都交给你,由你去使用,我就说这么多的话。”
邵老汉虽然是苦苦哀求的目的实现了,但他并没有兴奋的表情,相反显现出内心极大的悲哀与痛苦,三个人又谈了几句闲话,王诚就告辞了。他怀着沉闷、懊悔的心情走回家来,看见厨窑的灯光尚明,他就顺步走了进去,见老太婆正在灯下做针线活,他顺口问了声:
“夜这样深了,你老人家还没有睡?”
老太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说:
“你今晚上针灸的时间比往常都大些!”
王诚在炕边上坐下来,低着头极不快乐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叹声说:
“这地方怎么兴这一套做法,真让人没法应付。”
老婆子一本正经地说:
“这就叫入乡随乡嘛!这样作有什么不好?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以我说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只是你这人整天一本正经的,我不好意思开口就是了,现在是邵老汉自己提出了要求,这就很好。”
王诚接着说:
“虽是他跪着苦苦相求,但看得出他的内心是很痛苦的,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
老太婆又说:
“那是当然的,人不是到万不得已时,谁愿做那种事呢,你能叫他心情快乐吗?不过从长远处说,就是从眼前说,对他们还是大大的有好处,比你得到的好处多得多,不过对你也是很有好处的。现在既然是决定了,就一定抓紧时间按时办了,明天你到公社合作社去给那女人买一套衣服的布料,给老邵买一件衣服的,再买上两瓶酒,二尺红头绳,二尺红布,还有什么糕点之类的东西买两包,明天下午咱们拿上这些东西我领上你去。”
王诚说:
“这些东西就没有必要了,要那干啥用?”
老婆子很不高兴地说:
“你这娃娃啥道理都懂,对这事怎么这么不懂礼,只两个肩膀抬个头到人家去,如果人家多少有准备,你就怎么办?我说过了,啥事都不管,由你去办就行了,可这事上不能由你,必须按我说的办,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像个样子呢?钱,家里有的是,只需你跑个路还不行吗?我给你把饭做好,明早你早点吃了就走。”
王诚一看她这种不可置辩的态度,就再没说什么睡去了。他躺在炕上反复地想这件事,他觉得邵老汉这人太可怜了,也太诚实,对自己过分的信任,连他家的所有财产都交给自己了;可又想到这人很精明,功于算计,他知道自己和妇人年龄悬殊太大,在他死后妇人迟早是他人的老婆,与其到那时由妇人冒碰,还不如这时由他给挑一个他认为老实可靠能信得过的人把她托付给,他就安心无虑了,所以就抓住我不放手的死要我答应下来。不过在他的内心里也确实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我今后不论环境怎样,必须做到不负他心!
第二天下午,老太婆把两瓶酒用红头绳拴起来,又在上边盖上红布装在卦包里,再把布料等都装进去,让王诚提着,老婆子在前大摆大摇的走起来,领着王诚往邵家去。邵老汉今天的情绪和前天晚上大不一样,是出自内心还是装出来的,他在院子里踱着步等待客人的来临,当他听到有人进来时,首先就笑问:
“是王兄弟吗?”
王诚回答:
“我和张大娘二人。”
他马上做出反应:
“好得很!欢迎!欢迎!”
他用手一指,又说:
“走!我们到这边窑里去坐。”
说着话,三个人来到磨子窑里坐下闲谈没几句,刘茗秀就端上长面来,真是既细又白、调和入味,老婆子不住的赞扬:
“唉呀!这媳妇的长面是第一了,又细又长,清汤也入味的很!这就快上来咱们一块儿吃,快、快,就我们四个人还等啥哩!”
她又去端来了几碗饭,在老婆子的催促下,也就坐上炕来和大家一同吃起来。今天的饭吃的很好,面也实在做得好,大家也为了凑兴,所以都吃的很多。饭吃毕才端下碗去,不多一会儿,妇人又端上四个菜碟和酒杯子、酒壶子,老婆子向王诚看了一眼,以示自己的先见之明,先是刘茗秀代邵老汉给大家敬了两杯,接下来是王诚敬各人两杯,最后是刘茗秀敬各人两杯,这时张老婆说:
“你们的酒喝的多了,这就开始喝我们的酒。”
听见话,王诚正准备去拿酒,老婆子制止说:
“你不要动,让我去拿”。她拿过卦包来,先把两瓶酒掏出来放在炕上,红布原盖在上面,然后拿出布料和糕点都放在炕上,她才又上炕来说:
“时间紧促,没来得及收拾啥东西,只买了这一套布料给刘茗秀,给邵老兄买了一件衣服的布料,还有些袜子毛巾之类的小东西。”
她说完话以后,就坐着不说也不动了。刘茗秀上前去揭开红布,打开酒瓶,正准备给大家倒酒,老婆子才说:
“我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再不单独敬了,现你二人合作共同给我们二人各敬两杯,然后你二人对饮两杯就很好了。”
王、刘二人照她的安排很快的作完了,老婆子马上就跳下炕说:
“这就好得很了,我就告辞。”邵老汉等挽留她再坐一阵儿去,可她毅然决然的就走了。她对今天的这事把握的很好,既不跟大家多喝酒,又不拖长时间,紧凑快当的把事办完,马上收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要知道:这事在表面上看,似乎也可说是办喜事,但此时此刻邵一希、刘茗秀、王诚各自的内心里又是如何?
送走张大娘以后,妇人洗涮收拾锅上去了,王诚和邵老汉又谈了一阵闲话,这中间王诚又说:
“这事我们虽然是做了,但我总觉得不妥当,甚为内疚,太对不起邵兄你了!你我朋友相称,我所以帮助你,主要是出自对你的同情,确实绝无他意,让人感觉我坚持给你治病,就是有目的的行动……。”
邵老汉打断了话题,他说:
“王兄弟,这些话再就不要说了,别人啥看法啥说法,我也不能说没有,可不管人们说啥话,我内心里是明白,我认为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解决了下半辈子生存的大问题,我心里高兴,只是太连累你老弟了!太对不起你了!不过这些都是白说的话,各自心里明白就是了。”
他们正在说着话,邵老汉听着刘茗秀进来在炕边上坐下来了,就说:
“夜深了,我们就睡吧,有话以后再谈。”
他们二人扶着邵老汉到厨窑里,炕上早已打扫干净,暖上了被褥,灯盏、尿盆子都放到了原固定的位置,邵老汉自打兴趣的说:
“这就对了,炕热得很!一切都很好,这你们就睡去!快去!”
王诚二人为为难难的关上了厨窑门走了,邵一希凄凄惨惨、孤孤单单的叹了口气,在热炕上睡下了……。
天气渐渐的冷起来了,王诚和刘茗秀二人把林子里的树叶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山头,在老婆子的院子里也堆了一大堆,蒿柴在两个院里各摞了一个大摞子,王诚多的时间还是和老太婆在一起生活,所以两家各烧两个炕,邵老汉也多不让老婆和他一起睡,刘氏只好往往是独眠。在王诚和刘茗秀的事办完以后,邵、刘二人就要他搬过来食宿,老太婆也一再的叫他走,可他总是说:
“老太婆年纪大了,生活各方面需要人照料,我不能置她于不顾,我只有两边都照看着过日子才是。”
对此,邵老汉更加敬重王诚的人品。这天晚饭前他从合作社回来,照例先到老太婆那里,拿出所有买的东西,一件一件的让她看,他在旁介绍说:
“这是给你买的一件皮卡衣,一条纯毛头巾,一条线裤;给邵老汉买了皮卡衣,人造毛的皮裤,皮帽子各一个;给茗秀扯了一件三面新的花棉袄,买了一条线裤子和一条真丝的头巾,给我也买了一套毛衣。这些东西还是挺重的,多亏村里两个人帮我拿回来。”
老婆子笑嘻嘻地说:
“你总是不听话!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要做啥就做去,不要给我说,可你还是这样,只是给我买的东西太多太贵重了,你没钱,我不能给你都花了!”
老婆子这时端来饭,他边吃边说:
“这你就正放心,我今年挖的药材,少说也变卖千十块钱,住在这山林里,缺钱花就成死人了!”
吃毕饭他来到老邵家,妇人要给他去做饭,他说吃过饭了,接着说了给各人买的衣服等物,邵老汉说:
“给我买的东西太多了,也太值钱了,三个口张开要问你生活,你哪有多的钱来买这么多东西,况且我又是在家里坐的闲人,要皮衣皮帽也没处用。”
王诚说了给老太婆说过的同样话以后又说:
“我正打算要告诉你,我看你最近到山上去的少了我就给你把衣服穿暖和些,你不能多在家里坐,每天至少要到山上游六个小时以上,一个冬天一定要坚持下来,我估计到明春生产开始时,你就身体完全可以复原参加生产了。”
邵老汉说:
“行,行,行!我一定照办,这一阶段觉得病也大好了,思想就松懈下来了,也就身懒了,可不是冷的原因,其实到山上走一趟就出汗了不觉得冷。”
转眼到了腊月半间,王诚打算背些药再把老太婆喂大的两口肥猪赶上一口一齐去交售了,办些年货准备过年。自从王诚治好邵老汉的病以后,这几户人家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请他去治疗,而且都是手到病除,再加上他待人以诚,处人随和,所以威信很高,谁都愿为他帮忙办事,听说他要去赶集,有三个人愿和他同去,于是在半夜间起身吃了饭,王诚和刘茗秀各背一大捆药材,五、六个赶上大猪向公社所在地走去。走了不多一阵,其他都说“猪走路很慢,你两人背的那么重,一同走着太压人,不如你两人在前边快走去交售药材,让我们赶着猪慢慢地来”。王诚就听了他们所议,两人背上药材,放开步子在前边先走了,到集镇时天刚亮,可收购站的门已开了,王诚二人就把他们背来的药拿进去让收购员验收,经过多时间细心的验后,收购员坐下来抽烟,还让王诚抽,他问王诚:
“看样子你们家里是有老药农的,你的各种药材都晒得干,加工整理得符合规格,收拾得又干净,这是几个人一年挖的药?”
王诚回答:
“挖药的就我们两个人,今天拿的少部分,还有多的在家里放着,以后再拿来交售,至于说药农,这可够不上格,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收拾的。”
收购员称赞说:
“那你就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以后挖的药都交到我们站来,咱们建立起一种联系,如果我们的上司有什么优惠,我们首先照顾你!”
王诚客气地说:
“那就太感谢了!优惠什么的我不希望,我只请求你们能否给我提供几种优质药籽,我就满足了!”
收购员听了这话,马上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你打听药籽,是否打算种植药材?如果种,你会种哪些药?”
王诚笑着回答:
“我是有这个打算,种植的品种,我看能种很多种药材,最大宗的就算是黄花、党参、生地、川芎等几种,还有大黄等都可以大量的种植。”
收购员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说: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然不用功”,我们的上级下达任务,要我们明年种植一百亩药材,我们正为无人承担这一任务而发愁,想到各大小队去寻访,如有此人能就交给他一些任务去完,没想到能人竟自找上门来了,真是巧妙极了,那么,请问你能承担二、三十亩的任务吗?”
王诚慨然回答:
“如果药籽有保证,我保证完成五十亩。”
收购员既兴奋又疑惑地说:
“这就好,只要你能完成三十亩,我们就很满意了,当然五十亩更好。你在腊月二十几或正、二月间来和我们站上主任商量定个合同,药籽我们是免费满足供给。”
王诚今天出售的药材质量好加上收购员有心拉拢他种植药材,所有药材均以头等价付款,再加上他今天所拿的全系贝母、猪苓等较值钱的药材,所以总共算下来领款叁佰多元,相当于交售四、五口大肥猪的收入。他和茗秀都非常高兴,先到供销社给他买了一件黄色面子的皮大衣,再就是购买了各种副食及香表之类的过年用品。直到日将中午的时候,几个赶猪的人才来到收购站,王诚就接上去交售,几个人才各自赶集去。王诚今天的财运很好,收购站正待发车,可猪数尚不足,所以当他的猪刚一进站,收购员二话没说就拉上猪去过了秤,又是头等价,领款六十多元。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出收购站,找到同来的几个人,领他们到饭馆去吃了一顿饭,又给他们买了一盒大前门香烟予以招待,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一同回家了。
荏苒光阴,转达眼已是除夕之夜,按王诚的提议两家人合并一起在张老太家中过年,先是吃了茗秀擀的长面,王、邵二人到两家院子、灶王爷等处敬了神,四个人就围坐在炕上,今年的过年品很丰富,炕桌上摆满了各种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还有几瓶烧酒和甜酒,锅里煮着猪腿,王诚说:
“今天晚上我们坐夜就是真正的坐夜,不睡觉直到明天天亮,大家吃、喝、说笑,尽情的欢乐。”
对于王诚的这个提议,其余三个人谁都心里在很明白,只是不说出口来表示赞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