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美育强调按照美的规律施行教育行为,其核心是教育,是以塑造完美人格、强化综合素质和情感熏陶为终极目标的教育类型,其中“美的规律”名义上只是教育手段,实际上不仅仅是手段,而且是不可或缺的过程,直接导致了教育的终极目标。按这种理解,传统美育的缺憾是很明显的:由于过于强调美育手段和方式的直接化和简单化,就会使“美的规律”神圣化,使美育过程非人性化,导致只强调艺术美却忽略非艺术美,艺术技法教育的过于强制性,使受教育者的心灵受到创伤。比如在各级各类学校的美育设计中,一味地强调艺术性、正统性和规范化,唱歌唯“准”是图,绘画唯“象”是图,排斥了缺少艺术天赋的学生们的歌唱娱乐和图画想象乐趣。孰不知美的感受本身就是开放的系统,缺乏主体参与的美感是不完整的美感。电子时代的“泛画面”观念使我们所习惯的“经典画面”和纯艺术美在日常生活的随意性中被解构,美育回归“泛”的状态,可能更能契合美育的真谛。
真正的美育应该是一种自由心境下的美效自然生成。席勒曾说:“只有审美的心境才产生自由,显而易见,这种心境不能由自由产生,因而也不能由道德起源。它一定是自然的赠品,只有偶然的幸运才能摆脱自然状态的羁绊,使野蛮人走向美”。显然,“自由”和“自然”指的美育环境,是“使感官向微弱的感触开放”的“清香的气息”和“美的幼芽”,是生活化人性化的美育环境。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哲学理论早就意识到教育和生活关系:生活即生存,包括选择,变化,创造,是“从做中学”的活教育,美育也应该是这样的“活教育”。
如果从哲学角度来看,这种理解则是人类学本体论对美育的新解释。而这正是李泽厚美育思想的精髓所在。李泽厚认为,人类学哲学的基本命题就是人的命运,审美和人的关系表现为审美功能的多样化。一方面,审美自身存在合目的性的价值,另一方面,审美对道德的培养和对真理的认识也有促进作用。他呼吁要“建立新感性”,要在内在自然的人化上使人的主体心理获得审美情感,在《美学四讲》的最后,他热情地呼唤:“回到人本身吧,回到人的个体、感性和偶然吧。从而,也就回到现实的日常生活中吧!不要再受任何形上观念的控制支配,主动来迎接、组合和打破这积淀吧。艺术是你的感性存在的心理对应物,它就存在于你的日常经验中……”。
所以说,美育的根本任务就是使人彻底地回归自己,寻找到最佳的生活和生存状态。本世纪70年代兴起的教育生态学干脆直接引进“生态”的概念,来强调环境和感性对教育的重要性。就美育而言,生态化美育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凸出受教育者的审美随机性和生存智慧。我们过去可能只是认识到影像成为美育的一部分,和生态化地成为美育的一个环节,而未注意到在电子时代,影像美育的新特点。加拿大传播学家麦克卢汉认为,人类传播文化的发展,是从面对面的口语,到印刷文化,再到电子文化的。在电子文化时代,图像主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电影电视不再以艺术的面目出现在生活中。如果一味地强调艺术美,将会使艺术庸俗化,也会使生活虚假化。只有另辟蹊径,从影像的生态美入手,才能使影像文化更好地为观众服务,才能使影像美育更符合人性。
自从影像艺术诞生以来,影像自然地成为美育的新成员,影像鉴赏成为各级各类学校素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影像美育也承接了传统美育的种种弊端,把素质理解为单纯的艺术技巧、客体的审美纯洁性和主体的审美能力,尤其在影像欣赏中,将影像观赏活动严肃化,排斥休闲和娱乐,漠视接受者的娱乐休闲要求,企图培养超级观众,反而违背了美育的初衷。作为现代艺术,影像对大众的美感熏陶,除艺术美外,还有非艺术的生态性熏陶,是在生态化情景下,以文化消费名义进行的美感吸收和消化,是强调社会学主题的现实美追求。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影像“生态美”是指影像活动中呈现的生态主体与文化环境相互融洽中的整合美,是影像活动主体充沛的生命力与其文化环境互相协调中产生的美。影像美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为人们关注热点的,电子时代的影像美育应该是生活化、人性化、生态化相结合的,展现了一系列美育新原则的美育新图景。
二、影像美育的交流性原则
影像美育的手段和原则很多,首先表现为在生态化情景中影像美育的交流性原则。
当代生态学的首要原则是不同要素相互联系原则,同一生态系统中各种不同物种之间有共生和互生关系,这实际上就是指生态性的交流需求。很显然,教育应是一种交流,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间的信息交流,是人们的本能化的交流情结在起作用。
但普通教育过程中的信息交流,由于传统力量的惯性,有一种权威性和强迫性,延伸到美育中,在美育的艺术教育核心观念影响下,美育的欣赏主体和对象经常是不对等的。欣赏主体是被动地接受一种被称作“艺术”的东西的重压,作为人的尊严在貌似强大的艺术理念下,受到了不该有的损害。实际上,当代艺术观念已有所改变。人们注意到,传统经典艺术已经愈来愈显现某种意义上的颓势,一种号称“原生艺术”的艺术理念正被人们所推崇。“原生艺术”“显现出自发和强烈独创性的特征,尽可能少地依赖传统艺术与文化的陈腔滥调,而且作者都是些默默无闻的、与艺术职业圈没有关系的人”。“原生艺术”很少描述外在的现实,它挖掘的是作者的内心,是心灵的寄托,它和民间艺术类似的是艺术创作者、艺术作品和艺术欣赏者经常是合而为一的,但不像民间艺术那样要反映某种特定社群生活的图像(如应某民间节庆需要而创作),而是在封闭和自足的环境中,迫于强烈的内心表达需求而自然发生。这样的艺术品在美育实践中就能使作品和接受者之间的信息交流处在最佳状态,在极其和谐中,实行充分的自然熔融。比如2006年春晚出现的皮影戏风格的舞蹈《俏夕阳》和歌曲《吉祥三宝》均属“原生艺术”,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好评。“原生艺术”贴近人的心灵世界,挖掘与艺术欣赏者共同点,从而使美育的欣赏主体和对象合而为一。这些生活图像成了彼此内心表达需求的媒介和载体。对照地看影像美育活动,由于影像在媒介特性及其文化功能上是现代性的艺术文化,以工业性为基础,讲究现场感受,进行图像化的娱乐性信息的多层传播,所以影像观赏者无论在影院还是在客厅,总能够处在一种特定的氛围中,和影像作品发生自然而然的联系,影像美育就要充分调动其优势,在多层次中体现美育的交流效果。
一是娱乐交流。从生存意义上看,影像娱乐是生态性的。席勒感叹过,“终于可以这样说,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娱乐冲动是人的自然本性的流露,成为影像美育的最基本层面。在娱乐性的心理前提下,接受者和作品的交流才有一个基点和起点。比如《正大综艺》这类节目在内容上具有较强的兼容性,往往能够集信息、知识、娱乐和审美于一身,而娱乐则是其最基本的观赏点。该栏目包括演播室节目和《正大剧场》两部分。演播室节目中的《世界真奇妙》《是真是假》《猜猜看》等小栏目,看上去是知识性的节目,表现出来都是娱乐的形式,有时是活泼的猜谜,有时是中国传统说唱艺术展现的《一笑茶园》,外部世界的万种风情和演播室的欢声笑语互为补充、相得益彰,极具娱乐休闲的魅力,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和文化创造物实行了信息交流。与电影相比较而言,电视的交流性更强。“面对面”的传播方式和主持人的大特写,非常亲切。《欧罗巴》杂志向小学生调查电影和电视的区别时,就有小孩精辟地说“电影里的人互相说话,电视里的人对着我们说话”。
鉴于电视的这种特点,上世纪以《幸运52》为代表的电视益智类节目非常红火,就不足为凭了。在我国的传统文化意识中,只有辛苦才能获得知识,一直强调勤学和苦思,要“闻鸡起舞”方有所成,现在日常知识不需观众刻意地去记住什么或知道什么,而在选手的对或错的强烈反应中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可以通过娱乐休闲的方式,在潜移默化中被观赏者接受,在手持遥控器的随意中,润物无声地随“看”潜入了,可以说是影像美育的最高境界之一。
通过影像娱乐获得知识,作为一种美育原则,还应在适当的时候成为学习者自我完善和自我实现的手段。现代社会资讯万千,无形地压迫着每一个社会个体,告诫人们如果不及时进补就会落伍,《幸运52》中的娱乐知识有很强的时尚性,连现场的奖品也非常时尚,当MP3、数码相机和多用小家电等被一一展示时,电视节目和我们的交流就不仅是商品的信息交流,而是具备了现代意义的美育价值了。
二是时间交流。从时间流程看,影像的接受过程是生态性的。一般地说,经典性电影观赏是集体化的,这意味着观赏者对观赏环境有一种依赖。而当电视占据客厅和电影电视化之后,影像的接受就愈来愈生态化了。影像观赏不知不觉中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电影都变成了影碟带回了家,电视机成了家里的一个家具,不再超凡巨大,电视节目成了家庭生活的文化背景,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成了每天上门拜访的客人。爱因汉姆曾说过,“电视成了唯一能与生活相媲美的东西”,现代生活中常有这样的场景:劳累了一天,回到家里,不是脱下沾满疲惫的外衣,稍事休息,而是先打开电视机,在电视机的嘈杂声中开始八小时以外的人生,或者把自己堆在沙发上,守着电视这个“白痴箱”看成了“沙发土豆”。有报道说某地出现了一个超级电视迷,须臾不离电视,在家中的所有地方都装上电视,以求随时随地地“先睹为快”。影像的吸引力和信息交流能力在时间的方便性上,的确已登峰造极了。
三是仪式交流。从精神目标角度来理解,追求现场感的影像观赏活动,是为了满足人们对仪式化的内在需求。过去我们经常讲的是电影的影院观赏仪式性。上电影院确实是受教育的有效方式,影院的环境强化了影片对观赏者的精神影响,群体观赏增大了影片的情感力量。很多时候,中小学生的集体包场的美育效能并不因为电视的普及而消退,仍然不可代替,可惜的是我们过去注重的是政治道德性的教育单一性,而现在则主动放弃了这种仪式化的手段。
电视也有很强的仪式性。电视的仪式性主要在现场性中体现出来。对现场的渴求使电视节目具有更直接的信息传递效果。表面上看,仪式性是非生态性的,但从深层的人类文化学角度看,仪式追求正是人类的本性所在。当今新兴的电视学理论就贯彻了这一原则,比如电视节目设立和编排,以及大量晚会的不断推出,都有仪式化的痕迹留下来。如《幸运52》这类大型互动式游戏节目,是一种典型的娱乐休闲仪式。电视节目框定了一个范围,养成了观众的收视习惯,也是仪式:“今日说法”—多么生动的法律课;“军事天地”—精彩的武器大巡展;“科技博览”—不看不知道,科技真奇妙;“金土地”—难得的致富信息交流会……像春节联欢晚会更是仪式,已经众所周知地成为民族团结的文化象征了。
三、影像美育的形象化原则
形象化原则是所有美育活动的核心,但在影像的生态化环境中,这种以美引真的手段是以运动图像的引发观赏者最大限度注意状态为突出点的。一般来说,最大限度注意状态,是一种完全对立于日常活动中的习惯性的或常规性的被动状态的一种近乎惊异的状态,也是通常所谓的积极的主动的创造力状态,但在影像生态心态的影响下,形象化可以转化为影像的画面思维能力,让观赏者在思维层面上,获得美效。
形象化原则也反映了素质教育对影像教育的影响。李岚清副总理曾指出:“应试教育是一种片面的淘汰式教育……素质教育则是面向全体学生,让学生都热爱祖国、学会做人、学会求知、学会劳动、学会健体、学会审美,使学生得到全面协调的发展。”对照素质的基本要求,影像教育应从普通的艺术教育转向艺术文化的审美教育,从知识性传授转向生态性的影像思维的获得。其核心就是形象化的影像思维,训练影像接受者的形象化思维应是影像美育的重要原则。
影像思维的概念是由影像语言发展而来的。影像语言是一种画面语言,就像马尔丹论证电影的艺术性时所说的那样,是一种“视觉世界语”。影像画面的语言是一种崭新的电子互动语言,是人类精神符号的最新阶段(之前有口语、书面语、印刷语),在当代文化范畴中,影像语言由于其影像性质成为以泛画面为核心的影像语言。影像语言已成为现代大学生的六种必备语言之一。这六种包括:母语、外语、音乐语言、电脑语言、人体动手实践语言和蒙太奇影像语言。蒙太奇影像语言对当代人理解和创造影像文化,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几乎所有的影像制品都离不开影像语言的文化内涵。影像语言进入思维领域,成为一种强势思维模式,我在第二章的谈电影思维文化美时就提到了,影像思维的美感主要表现在两方面:首先是五维思维体系,影像静止画面的高、宽两维,画面纵深(深度幻觉)一维,时间一维,声音的空间化运动一维;其次是喷射状的大信息量,在广度上,有时间的空间化和空间的时间化;在深度上,有心灵性和幻想性。
把影像思维的训练纳入影像教育中,就能使形象化的原则充分体现在影像美育中。因为形象化符合了人类学习的规律,只有充分发挥人的各种感官特点,才能有效地学习,有资料表明,人们通过视觉途经获得知识的,占83%,通过听觉的占11%,通过嗅觉的占3.5%,通过触觉的占1.5%,通过味觉的占1%。学习同一材料,单单口授,学生学习3小时,记住了60%;只让学生看,学生学习3小时,记住了70%;感官并用,学生学习3小时,记住了96%。可见视听并用并突出视觉的学习方法是有优势的形象化的方法。比如有一个教学片叫《蝴蝶》,主题是“生态保护”,有一个非常形象化又符合受教育者心态的构思:
开始,美丽的自然景色,森林和鸟语花香,一只蝴蝶在花草中自由地飞翔,不知不觉中自然景色变得越来越少,树木也稀疏起来,那只蝴蝶飞了很久才飞过一棵树,后来树变成了电线杆,过了一阵,电线杆子也没有了,背景上出现了摩天大楼,接着,那只蝴蝶飞进了一座大厦的大门消失了,摄影机急忙寻找,在一扇门里瞥见了蝴蝶,摄影机推上去,原来那是钉在墙上的一个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