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自从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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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寂静与芬芳

春光融融。静坐于六盘山南麓的水沟,我和女儿及这里的主人——46岁的张志怀和58岁的张志敏,一同仰望六盘山,满山遍野的寂静与芬芳成了我们共有的憩园。

水,从巨大的六盘山体一点一点渗出,流向水沟的蓄水池,清亮地映衬着一条小路、一座小院和无数棵翠绿的小松树。

回忆是甜密的,也是充满遗憾的。1980年参加工作之初,第一次上六盘山之巅,听说山巅饮水从水沟里抽上来,脑海中立即闪现出层出不穷的梯田,递进着碗口粗的黑色水管,一直从沟底蜿蜒起伏至山巅。可是,到了山巅,想象与现实相去甚远,周围没有鸟的啁啾,没有花团锦簇,更没有泛绿的水和梯田。真正的输水管埋设在山体1米深处,扬程近千米,它的上面,每年10月至来年4月,是皑皑积雪和摇曳的枯草统治的死一般的沉寂。

那时候,不满20岁的我经常趴在山巅的小院墙上,俯瞰空蒙又寂静的水沟,一次也没有看清它的模样。每次下山,归心似箭,首选回家的路,而上山时又不愿只身绕道去水沟。这样一晃三年过去,水沟和水沟人的生活一直像六盘山的肚脐眼神秘莫测。

张志怀说,我们总是干一件事,定期向山上抽水,看护好价值三四万元的大水泵。

我说,坚持简单的重复工作其实也很伟大。我还想说,在六盘山单纯地生活一段时光,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你可以一览众小山被山挫败轻浮,却不能贬低山的高度;可以与严寒和孤寂抗争,却不能对生活和春天有过高的要求。春天的山上以消雪为特征,看似岿然不动,一脚踩上去,却像块吸水海绵,尤其三四月间,整个山体云蒸雾绕,千头万绪的滢滢涓滴一如雪的暖流蠕动着流淌着;潺潺的声响,驱逐着蒸气,积蓄着力量,宣泄吞吐至水沟;如瀑布般汹涌澎湃的轰鸣,又从水沟由强而弱传回山巅,宛若气势磅礴的乐章,烘托着整个山体。沉浸其中,“像山一样坚韧挺拔,像水一样勇往直前”,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两位老张也深有感触:只有春天欢腾而来的雪水使水沟充满了“兴奋”,吵得他们睡不好觉。当然,春天也是他们告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日子。经过漫长的冬季,林场的工人上山来了,挖草药的村民下山来了,水沟的小院便成了最有人情味和吸引力的集散地。

我这次来,在寂静与芬芳中亲睹了百吨的蓄水池,还喝了一大碗用六盘山泉水烧煮的稀饭。稍后,在小院的小松树下,在阳光斑驳的地上,我们三人围了象棋盘。我的女儿在一旁,引逗着一只蛤蟆,成了水沟的景中之景。

不得不以棋逢对手的心态默默观察,细心感悟水沟人从容淡泊的表象下具有的孩子的率真,禅者的心境,智者的触角。当谈到张志敏老人一辈子为何没有结婚时,老人一边抽着自卷的旱烟,一边解释说,年轻时也曾谈过对象,后来人家嫌我的家庭成分不好,就分手了,再后来,年纪大了,自个儿做饭,种烟,惯了,也就不再想娶媳妇的事了。仅仅半小时,张志怀赢了我,紧接着第二局,我跟张志敏老人对弈,想赢很难。毕竟水沟是两个男人的世界,天天切磋,相映成辉。果然,我很快甘拜下风。这时,山坳里传来野鸡“嘎、嘎”的叫声,这声音亲切又熟悉,使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生命在于运动,青春在于闪光,有人从宿舍拿出排球,在海拔2900多米的托盘式小院里玩起了技巧和谨慎。没出楼房的职工把窗口当看台,向飞来飞去的排球行注目礼。山体上依然蒸发着热气,依然传来流水的欢歌,与队员们身上蒸发的热气,发出的呼喊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山坳里的野鸡“嘎、嘎”地伴奏着,像音乐会上的独奏或领唱。这一切的一切,多年以来,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怀想……这次,穿越20年的企盼,远离城市,一让女儿看看六盘山和红军长征途经的羊肠小道,二来水沟疗养精神,很高兴在寂静与芬芳之中和张志敏老人一道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