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那些天,我正在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接到林惠的电话后,我非常担心她们。可是,等我回来时,事情已发展得不可控制。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时间一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苏民,林惠和春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的神情让林安仁紧张起来。
“到家你就知道了。”我无法回答他 ,因为我根本用不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现在林惠和春喜。
“我现在的状况还不太严重,能够开车,但是我发现这种锈似乎会影响到机械的运行。”
“你是说,这种锈是全面影响,一切东西都能损坏?你还真能瞎编,一种在人之间相互传染的疾病,怎么能影响到其他生物体和非生命体?苏民啊,你脑子没锈吧!”
林安仁的话,彻底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冲他大吼:“林安仁,你以为我愿意传染上这个?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看看你现在坐的车子,它正在一步一步锈掉!换做是你,你愿意在这个时候还来开玩笑,吓唬人?”
安仁沉默着,观察着车内的情况,摸到座椅上沙子一般的小红点时,吓得赶紧将手缩回来,将衣领竖起。
“苏民,你说春喜感染的时候是感觉奇痒无比是吗?”
“是的。”
“那你看看,我这个是不是感染?”安仁的话,让我猛踩刹车。一些小红点正在安仁的手臂上活动,虽然没有形成明显的锈斑,但是全身上下裸露的皮肤已经被小红点占据。
我没有想到,安仁将会变成第四个感染者。我让安仁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能让他在雨天步行,但愿这样的雨能够冲洗掉这些红色的恶魔。
离家越来越近,我越发感觉到将林安仁牵扯进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在门口找到了步行过来的林安仁,他脸上的红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要进去。”我拦着他,“听我说,如果你成为第四个感染者,林惠会恨我。”林安仁看着我的身后。我知道那是什么,是春喜或者林惠出现了。
“那具骷髅为什么会移动?”
“我不能不管她们。”林安仁掀开了我,冲进了屋内。门随声倒地,似乎早已腐朽。
“林惠,春喜。”林安仁不顾一切地在屋内搜寻着。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开灯。安仁掏出打火机想照明,便听见一声尖叫:“不要,不要亮!”这是林惠的声音,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古怪,让我非常担心,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林惠,你到底生锈到什么程度了?
我猛然夺过林安仁手里的打火机,一把扔在地上踩碎,柔声道:“好的,不点亮,别怕,林惠,林安仁过来了,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我听见浊重的呼吸从右方传来。现在是下午,虽然房间内十分暗,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坐在地上,似乎正在发抖。
“林惠?”我试探着问她。
没有回答,只听见低声的啜泣,那白色的身影慢慢朝后移动着。林安仁正要走过去,只听见扑簌扑簌一阵细小的响动,一些粉末落到了他的身上。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用手一摸,粗糙如同沙砾。
“苏民,你的房子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林惠不能见光是怎么回事?”
是的,这是我和林惠、春喜的家。装修虽然不甚豪华,但是十分现代,房间内具备一种奇特的艺术氛围,曾经多次被装饰杂志拿去做样板,是我们家的一大骄傲。但是现在,我记忆中美丽的房子消失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暗红一片,那些粉末堆积在房间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沙发、花瓶……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表面,都是一层厚厚的、结成网状的红色粉末,看起来,整栋房子都仿佛生锈了。
整栋房子都生锈了,它看起来摇摇欲坠。我和林安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林惠,你到底怎么样了?”林安仁问,点亮了手里的打火机——他一向带着好几个打火机,可惜我忽略了他这个习惯。
林惠又尖叫起来。我朝林惠跑去。
林安仁没有动。
我坐在地上,将林惠和春喜抱在怀里,这两个属于我的女人,现在都缩在我怀里发抖。春喜全身都布满红斑,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望着林安仁,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我不说这个就是林惠,林安仁一定不会知道。之前我观察着林惠感染后的变化,我会怀疑是某种破旧的机器人穿着她的衣服。然而那的确是林惠,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的身体,完全被铁锈覆盖,有几处地方被锈蚀得露出了通红的内脏,却没有血流出来。她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仅剩的几根像钢丝般支着,一碰就碎掉了。她用血红的眼光望着我,不知道那眼光里是悲哀,还是愤怒。她用异常的声音对着林安仁说:“哥,关掉火机。”
我看到了那把该死的簪子,它现在光亮如新,已经不具备传染性。
林安仁闭了闭眼睛,关上了打火机。
而那些可怕的红点正在不断从房屋各处涌出。
“哥,请你救救她。”林惠说道,她的嗓音带有奇怪的金属质感,语气却恢复了平静,“我是没得救了,但是请你救救我的女儿,还有苏民,哥哥,求你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林安仁没有办法。但是从他的表情中我知道,林安仁了解真相。
林安仁是一个研究员,专门负责未知疾病的检测。
他闭着眼睛说:“林惠接触的是从古墓里传散出来的病毒。在缺氧、有机物的情况下,这种病毒会依附在金属物品上,进行缓慢的铁质分解来保存能量。”
听到这里,我焦急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林惠和春喜还有机会恢复吗?”
“你听我说完。”林安仁说,“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楼兰古墓发现这个病毒之后,我们一直在做封闭式的研究,这是不能泄露的秘密。出土的文物都必需接受检验之后,才能向外界公布,不然一旦病毒被感染,后果不堪设想。所幸的是,我们的研究取得了成果,我们知道它们的传染次数是有限制性的,可是……”说到这里,安仁停了下来,他的胸口起伏着,他在努力控制着情绪。
“但是这中间发生了意外,部分病毒在实验室进行操作时,不小心被释放了出来,附在一位实验者的头饰上,当我们发现时,它已经被带出了实验室。”
“就是这个?”林惠咳嗽了几声,拿起地上的簪子问道。
安仁没有否认:“是的。这种病毒,它们会认定第一次寄生的有机生命体作为母体,并且终生不改变母体。如果母体死亡,它们也就跟着死亡。它们能够从母体的鲜血中吸收铁质进行成长,进行自我复制,它们的复制能力是惊人的。当然,被它们当作原料供应体的那个有机生命体本身因为被不断消耗,将会无法恢复,最终的结果是死亡。”林安仁重新闭上了双眼,我看到他眼角在不断涌出泪水,而那些锈斑在有机物的滋润之后,迅速在林安仁脸上展开一朵朵恐怖的铁锈之花。
我们都沉默了,很久没有出声。
“那么会怎么样?”我轻轻地问。
“不会怎么样。簪子上的病毒只能够传到十个人身上,通过生命体再生的病毒带有了生命体的基因,不具备传染性。不过……”安仁停了停,放轻声音,“寄居体的有机物被消耗之后,不会真正死亡,而是被病毒所覆盖并控制。这种混合生命,具有无法估量的繁殖能力,但十分脆弱,只要迅速结束母体生命,就能消灭它们。”
“你是说,我们现在是混合体?”我轻轻地笑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安仁摇摇头,“这是我们肆意、武断去开采古老资源的后果,你们明白吗?”
我困惑地笑了起来:“不明白,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怎么救她们。”
林惠也笑了:“苏民,我哥不会救我了。”
林安仁点点头:“我们不能拿全人类冒险,对不起。”
他举起了手枪。
一声枪响,我看着林惠在我面前倒了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林安仁告诉我那些红色的小颗粒,在母体消亡之后,它们也很快就会丧失能量,变成普通的灰尘,再也无法威胁人类的安全。
林安仁走过来,在我旁边搂住了春喜,那些红色的粉末从我和春喜身上缓缓褪下,然后消散。
春喜惊恐地尖叫。
林安仁温柔地擦去春喜脸上残留的红色粉末说:“春喜乖,睡一觉就好了,醒来后,春喜还是原来那个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