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历届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作文精选(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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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痕迹:时光中的素白(3)

“我是穷人,只认识穷人。”“不一定是大款,买得起护肤品就行。”“那算有钱了。”“帮我搞一份名单吧,我来电话拜访。”“别这么功利行吗?”“这叫积累人脉。”

“我一个小工人,不懂什么人脉。”

服务员端汤上桌。汤里几缕蛋丝、七八块番茄,麻油浇得太多。钱秀娟舀了一碗。张大民舀了一碗。汤太咸了。他们不再说话。

整个晚上,张大民翻了三遍《新民晚报》。八点多,圆圆回家。他们看电视。圆圆爱看民国琼瑶戏。女主角眼皮一拧一拧,泪水如注。男主角张大嘴巴咆哮,张大民看见了他的小舌头。他笑起来。圆圆不明所以,也跟着笑。钱秀娟在阳台道:“轻点儿声。”张大民止住,索然无味道:“睡觉吧。”

“爸爸,”圆圆注视着他说,眼睛亮亮的,“你们年轻时恋爱吗?”“什么?”

“你和妈妈恋爱过吗?今天外婆说,她和外公恋爱过。他们居然谈恋爱,我以为都是包办婚姻呢。”

“包办婚姻也可以恋爱。”“我想起外公死的时候,大家都哭,外婆却不哭,爬去躺在外公身边,好像他还活着似的。”“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理解的。”“我不是小孩子。”

“你是。”“你和妈妈呢?”“我们不是包办婚姻。”

“不是指这个……”圆圆脱去套头毛衣,“我还以为,你们从来都是两个中年人,胖胖的,整天除了吃饭,就是吵架。”

张大民调小音量,望着屏幕。“外婆说,谈恋爱的时候,外公每天送她栀子花。好浪漫哦,像电视剧一样。”

钱秀娟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圆圆睡下。张大民关掉电视,陷入沙发深处。座垫、靠背、扶手,从各个方向挤压他。他想着圆圆的话。阳台里灯色如炉火。他缓缓倚过去,轻声问:“在干吗?”

“整理美容笔记。”“别太辛苦了。”“还好。”

他刚发现,钱秀娟烫了新发型,脑袋膨大了一圈,架在窄肩上。她穿洋红针织开衫。她适合各种红色,红色使她明亮。他期待她转过来,让他看看她的脸。

钱秀娟果真转过脸,面无表情道:“你站在这儿,我不自在。没事儿睡觉去吧。”张大民被扰醒时,感觉帘外微亮。钱秀娟跨过他的身体,靠墙躺下,翻腾着掖紧每个被角。张大民转向她,从她被窝边缘打开缺口。她背部潮冷,小腹却发着烫。她拍开他的手,他又伸过去。

“你不爱我了。”他说。“什么爱不爱的,肉麻死了。”她不再拒绝他的手。

他用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环住她。凉风刺着他的肩膀。他有了零碎的梦。她在他的梦里跳舞。车间窗外的烟囱,直着一缕细烟。天空白如截脂。跳舞的是中年钱秀娟,穿收腰小西装,侧开叉“A”字裙。她转圈时,脸颊赘肉跌宕。张大民觉得她美。他撩起她的睡裙,干涩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咂咂嘴,翻了个身。他清醒了。

张大民在面包房待了一小时。营业员撂着收银条,“啪啪”甩拍柜台。张大民吃了一只小球面包,又吃一只。他感觉不到在吃什么。

对面斯美朵大楼出来一群女人。吴晓丽走在第一个,面孔半埋在羊毛围巾里。张大民拍净双手,推门出去。

钱秀娟有时走在队伍靠前,有时落后。她一手拎护肤包,一手插在口袋中,走几步,换个手。她们急行军似的前进,到了抚安路休闲步行街,三三两两散开。钱秀娟和一个高女人站在麦当劳门口。身后长椅上,坐着玻璃钢的麦当劳叔叔,一身红黄单衣,不畏严寒地咧着香肠嘴。

张大民闪进麦当劳,要了一杯牛奶,脱去羽绒夹克。一冷一热之下,他后脑勺隐痛。室内反复播唱《恭喜发财》,色拉和油脂的混和味飘来荡去。一个胖老头举着鸡腿,大声哄他的胖孙子,胖孙子满地乱跑,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尖笑声。张大民皱了皱眉,撕一块小球面包,蘸到牛奶里。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梧桐枝条、广告纸牌、店头彩带,往同一方向翻飞。垃圾被刮离地面,漫天狂舞,勾勒出风的形状。行人眯眼收脖,前倾身体。钱秀娟偎在高女人怀里。

风终于停了。钱秀娟捋着头发,照照麦当劳玻璃。张大民慌忙举杯遮面。她没有发现他。她和高女人东张西望着分开。她拿出粉色名片,走向一个穿麂皮夹克的女人。女人目不斜视而过。钱秀娟跟了几步,转向下一个目标。那是个穿黑羊绒大衣的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向钱秀娟轻轻摇摆。

高女人勾搭成一个,领进麦当劳,买了两杯咖啡,在角落里上起美容课。钱秀娟不见了。片刻,她重入张大民视线,护肤包悬在前臂,双手深插入兜,两只脚不停轻跺着。

张大民放下牛奶,拍拍旁边的食客。“干啥呀?”那是个东北口音女人,正在捻食垫纸上的蔬菜丝。“看见那人了吗?小个子,胖胖的,”张大民指着窗外,“想请你帮个忙,”他从皮夹里掏出四百块钱,“她是推销化妆品的,你去买她的货。”东北女人接过钱。她的手背冻疮点点。

“你去,我在这里看着。”东北女人迟疑着推门出去。钱秀娟转过身,向她堆起职业笑容。东北女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窗内望。钱秀娟不住点头。两人勾肩搭背走开了。

张大民咬着纸杯,咬得一嘴蜡味。他摸摸口袋,没有烟,起身到柜台问有没有酒。“我们这里有牛奶、咖啡、橙汁……”

“我只要啤酒。”“先生,不好意思,啤酒没有。”

张大民瞥瞥角落,高女人已经不在。他穿上羽绒夹克,推门出去。街灯稀薄,影子疏拉拉摊在地上。张大民身体不停激灵,仿佛有人抽打他的脊椎。

他踩过一条条影子:树木、楼房、电线杆、垃圾桶……行人鼻梁的影子,斜在他们面颊上,使得他们五官斑驳。张大民慢吞吞往抚宁路走。他拿出手机,两次无人应答之后,电话接通了,钱秀娟急促地“喂”着。

“今天生意怎样?”他问。“卖掉两百。”“不是卖掉四百吗?”“两百,就两百。”

张大民怔了怔,道:“快回去,天这么冷。”“忙着呢,过会儿。”

张大民走进斯美朵对街的面包店。小球面包卖完了。他看了又看,选中一块栗子蛋糕,包进硬纸盒,用枣红锻带扎紧。

钱秀娟终于出来了。张大民看看手表,九点十四分。她站在路边打电话。过了几分钟,一辆白色小轿车驶停过来。张大民轻晃身体,一手撑住蛋糕盒盖,慢慢按压下去。营业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将拖把扔进墙角,关掉展示柜的射灯。

一个月前,范文强重新出现了。他居然还留长发,肥肉在皮带上水一般地滚动。他右手中指戴一枚大方戒,戒面刻着:“范文强印”。他逮住圆圆,将戒面狠戳在她胳膊上。胳膊刹时变白,旋即转红,像盖了一方图章。“圆圆长大啦。”这算是他的见面礼。

钱秀娟介绍道:“这是老张,这是范老板,范文强。你们见过的。”范文强道:“见过吗?我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张大民淡淡道,“钱秀娟记错了。她记性越来越差,快成老年痴呆了。”

范文强道:“别这样说你老婆。”

钱秀娟道:“我哪儿记错啦?圆圆,记得范叔叔吗?就是那个捏脸叔叔。”圆圆记得了。她六岁去妈妈厂里玩,范文强捏起她的腮肉,挤成各种形状,还喷她一脸烟臭。之后不久,范文强离开工厂,做起服装生意。

“圆圆变漂亮了,越来越像你。小时候是圆圆脸,所以叫‘圆圆’。”范文强伸出手。圆圆逃开。

钱秀娟笑道:“唉,你非得来。我说吧,房子太小,也没东西招待你。”“不用招待。我随便看看,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范文强一边说话,一边动用食指和无名指,将大方戒拨弄得团团旋转。“老张,给范老板泡点茶叶。”张大民“哗哗”抖响《新民晚报》。“圆圆,给捏脸叔叔泡茶。”圆圆“哦”了一声,懒洋洋起身。

范文强转来转去,钱秀娟紧跟其后。范文强探探空调风口道:“这机子用很久了吧?制热太慢。”又摸摸墙壁,“这儿裂了,回头叫老王找人刷一下。”

钱秀娟问:“老王是谁?”范文强答:“我助手。”

张大民轻“哼”一声。范文强推开卫生间的门,一眼看见挂在冲淋龙头上的胸罩。钱秀娟急忙关门,讪讪道:“没啥好看的。”

范文强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说走。“不多坐会儿?”钱秀娟送他出去。张大民溜到门后,窥视楼梯口亮起的灯。俄顷,钱秀娟回来了,摸摸桌上玻璃杯道“:茶都没喝。”然后端起喝了一大口。

张大民道:“跟老相好勾搭多久了?”钱秀娟一口呛住,咳嗽起来。

圆圆将范文强送的比利时巧克力塞入书包,悄悄走进阳台。她听见父亲开骂脏话。她翻到日记本末页,画了一杠“正”字。

钱秀娟冲到外间,拉开吊柜道:“要不是他,这些卖给谁去啊?”受到柜门震荡,柜中化妆品倾泻而下。粉红包装的瓶瓶罐罐,长的、短的、扁的、宽的,足有三四十件。“你满意了吗?”钱秀娟蹲下捡拾。“这是干什么?”

“上月快做到红背心了,还差五千块。吴晓丽说,先囤货,慢慢卖,否则下回得重新冲业绩。”

“她蒙你呢。”“她没蒙我,她自己也囤货。”

“靠,坑子啊。吴晓丽自己掉进去,还拉你往里跳。你哥也不是东西。我早说了,你们上海人精明,自家人算计自家人。”

“上海人怎么啦?我妈早说了,让我别嫁北方男人。就算在上海长大,骨子里还是北方男人。”“北方男人怎么啦?不满意离婚好了。”“离就离。”

两人同时顿了顿。

张大民道:“傻不傻呀你?世上就我真心待你。什么哥啊嫂的,什么范文强许文强,他们会为你考虑吗?”

“谁说范文强不考虑我,”她揣着化妆品,慢慢站起来,“这些他都买了,用来送客户。”

“哦,范老板,大客户。恭喜。”“我两个月冲到红背心,算是快的。我会成功的。”“狗屁。瞧瞧你,又老又胖又蠢,黄脸婆一个。以范文强的身价,年轻漂亮的骚娘们儿,还不苍蝇似的扑他。他为啥看中你?年轻时没得手,心里惦记这事呢。真被他搞定了,你更加一钱不值。”

钱秀娟面颊颤抖,肩膀也抖起来。一支眉笔滑出指缝,“啪嗒”落地。张大民替她感到难过,他想搂住她。他犹豫着走去,经过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往马桶里吐了一口浓痰。

张大民脚趾潮冷,渐渐疼痛,转而麻木。他回忆着钱秀娟。她俯身和驾驶座的人说话,然后转到小轿车另一侧,消失不见了。她的红白格呢子大衣,是新买的吧?她最近添了不少新衣。张大民想了又想,只想起她穿睡衣裤的样子。那是他们在超市买的。半寸厚的棉夹里使她行动迟缓。她迟缓地走来走去,散发着斯美朵护手霜的草莓味道。

张大民走到抚宁路,拐进弄堂。他看到他的助动车,一辆橘红“嘉陵”。车身满是擦痕,黑色座垫磨损了,海绵烂糟糟地翻出来。它锁在一根落水管上。一辆白色“普桑”停在前方,车屁股对准它。“普桑”被转角灯照得锃亮。张大民瞧瞧左右,狠踢了“普桑”一脚,又瞅瞅“嘉陵”,也过去踢一脚。他将助动车钥匙塞回兜里,转身离开。

他步入弄口豆浆店。鳗鱼饭最贵,八元一客。他要了鳗鱼饭。鳗鱼的尸体被大卸八块,躺在青白色密胺餐盆上,覆着一层喷香的油光。张大民吃一口鳗鱼,吃一口压扁了的栗子蛋糕。他痛恨甜食,它们使他胃部绞起来。

豆浆店隔壁是一家发廊,门口旋着红白蓝的转花筒灯。玻璃窄门里,坐着四五个小妞,或修指甲,或拔眉毛,或将手探进紧身衣,调整胸罩带子。一个中年女人袒胸哺乳,望着门外的张大民。她脸上刷过脂粉,脖颈黄黄一截,到了奶子那里,又转成嫩色。那是一只年轻的奶子。婴孩啧得很欢。张大民搓搓手,推门进去。靠门的女孩站起来。

女孩领着张大民,斜过马路,钻进一室户公房。“到了。”她开灯关门,脱掉羽绒服。屋内渥着一股酸冷,仿佛汗衣堆放过夜的味道。张大民坐到窗角方凳上。凳面冰一般硌着他。他又坐到床边,又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兜转。

“干吗呢?”女孩问。“冷。”

女孩掀起枕头,拿出遥控器。空调轰鸣起来。张大民背对床铺。床前有两双一次性拖鞋,鞋尖冲着床沿。张大民将它们踢入床底。棉被半灰不白,污着几摊暗红血渍。他钻进被子,皮肤瘙痒起来。

女孩笑了:“棉毛衫裤也没脱。”“先暖和暖和。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名字。”

“我怎么叫你呢?”“叫我娟儿好喽。”

张大民半坐着,双臂枕在脑后。娟儿整个沉入被窝。她头发黏成一簇簇的,散在枕头上,升火的双颊红扑扑烤着,小鼻子小眼儿像要被烤化了。

张大民问她家在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每天接多少人。娟儿越答越轻,仿佛即将睡着。

手机响起:“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娟儿道:“老板,你老婆找你了。”手机唱几句,沉默了。

娟儿问:“做不做?时间差不多了。”

张大民说:“让我看看你。”他俯过身,理顺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娟儿挣出脑袋,笑道“:没啥好看的。只要关了灯,女人都一样。”她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乳房上,另一手往下抚摸他。“怎么了,你不行啊?”“现在不想做,咱们说说话。”“好吧。”娟儿也半坐起来,披上外套,从兜里拿出双喜烟和打火机。她给了张大民一支。张大民关灯。窗帘豁着缝,漏进一条油黄的光,被窗棂的影子断成两截。烟雾在光里缭绕纠缠。娟儿的手指也被照亮,那是短胖如幼儿的手指。“说吧,”她道,“你想说什么?”

张大民将香烟团进手心,皮肉“嘶”了一声。娟儿挪开身体,听他喉内滚动,确定他是在哭泣。她又靠过来,摸到他的胸脯,缓缓打圈摩挲:“老板,别这样哦。做人是辛苦的,有时我活着活着,也会没意思起来。中年人更是的,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办呢?总得活着吧。”张大民抓住她的手,抱紧她。她年轻的肉体发着烫。他亲她的手,她的手指咸咸的。

娟儿道:“我给你拿纸。”

张大民闷声道:“别开灯。”他松开她,用指肚沾沾眼角,“好了。”娟儿打开灯,掸掉被面的烟灰,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缸。那是半只雪碧易拉罐,罐身有一道“U”形凹塘。她肉滚滚的大腿斜出被子,摊成扁圆形状。张大民盯着她的腿,伸出手,又迅速缩回。“你的趾甲油好看。”他说。

“真的吗?”娟儿将双脚摆放上来,“哪只更好看?左脚大红的,右脚玫瑰红的。”“差不多。”

“怎会差不多?一个是大红,一个是玫瑰红。”“都是红嘛。”“大红是大红,玫瑰红是玫瑰红。”“女人家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涂最好。”

娟儿撇嘴道:“胡说,很多男人觉得红趾甲很骚。”张大民将她的腿塞回被子。她用脚趾夹他的棉毛裤。张大民捉住她的脚,揉捏着,那脚温暖起来。“娟儿。”

“嗯。”

“娟娟。”

“嗯。”“小娟,秀娟。”

“秀娟?谁是秀娟?你老婆吧?哈哈,不对,肯定是相好儿……唉,你怎么啦?”张大民掀开被子,俯身从长裤口袋掏出钞票。娟儿数点着,说“:老板,钱正好……

这么就完了吗?真是的,什么都没做……”

“听我正经说一句,”张大民道,“你该去读个书,技校什么的都行。要为将来打算。”

“嗯,好的……对了,你真觉得趾甲油不好看?两种都不好看?”张大民穿起衣服,接着是裤子、袜子。他将羽绒夹克拉到顶。拉链头夹到脖子肉了。他收紧鼻孔,将一个喷嚏硬缩回去。过道幽长,他推开楼门,眼睛被扎了一下。花坛、房屋、街道、天际,像被白色掩进同一平面。雪花在他额上化为透明。他迟疑着,踩出一小步。

管道韦伯

辛晓阳

我的邻居韦伯搬家了,在一个夕阳流血的傍晚,他最后一次敲响了我的门,说要搬到管道里边去,就是高速公路的河流旁边那种粗硕而巨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弃用了的管道。

“也许那里赚钱容易些。”他叼着廉价烟卷,把粗犷裂纹的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神里渗着些淫欲,“没办法,过不下去啦!”

我帮他把已经掉了色的纸箱一个个扛上卡车,里面塞满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花瓶。他臃肿地爬上驾驶座,隔着玻璃冲我谄媚地笑,“嘿,伙计,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只要你需要。”

路面上扬起的灰尘盖住了我的眼睑,我收起之前租住给他的公寓钥匙,突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辛酸。韦伯离开了,那个已经接近五十岁还找不到女人的糟老头子突发奇想要去管道里赚钱。嘿,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