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朱世忠文存(上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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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散文(10)

宋仁宗一次一次想提拔他,他一次一次拒绝。他不像欧阳修、司马光、韩琦等一大批人在朝堂上群星荟萃,却像启明星一样在山高皇帝远的基层孤寂地和未来达成默契。

公元1060年,王安石在基层工作了20年以后,才在千呼万唤中出任朝廷三司度支判官,管理大宋的财政与漕运。这时候,无论是基层还是中央,对王安石好评如潮。他名满天下,被称为奇才。

王安石的夫人是比较丰满的那种女人。她觉得长得胖对不起王安石,就为他置了小妾,并且晚上临睡觉时才送到王安石床前,想给丈夫一个惊喜,没想到王安石却无动于衷。当他知道那年轻女人是因丈夫不慎,把一船官家的粮食沉水而无以还债,将她卖掉抵债时,王安石让那女人回家,并且没有让他们夫妇退还卖身的九百贯钱。与王安石同床共枕的胖夫人始终不知道王安石喜欢吃什么菜。每当吃饭时,王安石总是将饭桌上放得离他最近的那一盘菜吃得干干净净。王安石的朋友想试一试他对细节的反应,在王安石洗澡时将他的脏衣服抱走,换了新衣服,王安石竟茫然不知衣服已经换过了。

不计较小事,不等于在大事上不较真。

公元1067年,宋神宗赵顼继位,国库空虚,日常开销难以为继。赵顼心情不好,想让国库殷实起来,引发了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正面冲突。

本来,这两个能人曾为同事,同在包青天的手下担任过群牧司判官。那时候,司马光只知道王安石有些倔强。他们个人之间本来没有恩怨,且互相尊重,互相倾慕,后来,由于对事情的看法不同,就有点疙疙瘩瘩,日久天长积怨越来越多。

司马光19岁中进士甲科。在揭榜的闻喜宴上,别人都戴花,唯独他不戴,旁边人提醒,花为皇帝所赐,不能不戴,他才勉强戴了一枝花。司马光本来可以受恩荫继承官位,但他倔强地凭自己的实力考取了官职。

不提司马光砸缸的事,单说娶妾,司马光也有类似王安石的经历。司马光夫人不育,便选了个侍妾打扮好送到司马光房里去,自己借故出门。结果司马光不为所动,将侍妾打发走了。

皇帝征求大臣们对增加财政收入的意见时,王安石和司马光撕破了脸皮,两位名人针锋相对。王安石认为变法既可以不增加赋税,又能改变大宋的财政状况。而司马光认为天地所生钱财万物,不在民,就在官,变法是巧取豪夺,比增加赋税更糟糕。

王安石和司马光闹翻的时候,皇帝把天平倾向王安石,因为大宋前几任皇帝冗兵冗官的政策,致使国家积贫积弱,朝廷已经捉襟见肘,连祭祀等正常的例行活动都很难开展,20岁出头的皇帝感到很没面子。

他要寻求扭转乾坤的办法,但元老重臣们都劝他恪守成宪、爱惜民力、布德施惠、持重安静,只有王安石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公元1069年2月,王安石被任命为参政知事,承担了变法的重任。

王安石的政策没有多少问题,可是北宋长期以来积淀的矛盾太多,即便是王安石的改革观点如何正确,但北宋泥潭一般的现实还是积重难返。

王安石注定要失败。有人说,王安石生得太早了。

改革需要核心集团善意的政治目标,需要社会发展与人民需求的高度吻合,需要方式步骤与社会进程的相互适应,需要改革系统、策略和人才储备相对完善。王安石改革的时候,这些条件还不够充分。

王安石运气太坏,他的变法刚开始不久,旱、涝、蝗灾连年不断。

加之司马光、欧阳修、苏东坡、苏辙、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等一批权贵文人,因为变法冲撞了封建贵族利益,触痛了他们僵化保守的神经,全部变成了变法的坚决反对派。

王安石起用了新人,但新秀们很少受过生活与人品的考验,经验不足,在政治斗争白热化时,往往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甚至不择手段,堕入俗流。王安石最重要的支持者如吕惠柳、曾布、蔡京、邓绾等人把持欠妥,后来被正史列入了奸佞行列。

有人考证过,司马光是坚决反对变法的核心人物。他曾三次给王安石写信,劝告王安石慎重考虑治国方略。王安石用《答司马谏议书》回答。二人在政治上分道扬镳,不共戴天,个人友情也丧失殆尽。王安石要变法,司马光眼不见心不烦,躲到洛阳写《资治通鉴》去了。司马光不谈政治,充当了反对派的精神领袖,以至于皇帝让他当枢密副使,他坚辞不任,威胁皇帝除非放弃变法的想法,否则,不考虑出任高官。这和王安石除非皇帝准备进行变法,否则拒绝出任高官的做法如出一辙。

王安石死后,司马光回中央主持工作。在他死前,将王安石苦心经营了17年的变法新政全部废除了。赞同司马光主张的许多人要他保留那些被事实证明是合理的新政部分,但司马光充耳不闻。

此后,围绕着变法新政与恢复旧制的两种势力之间的残酷斗争相持了多年,最终将北宋断送了。

王安石为政治理想同亲友同党反目,态度决绝。司马光为政治信念固执己见,不听劝告。他们的人品和学识无可挑剔,但他们的刚愎自用,缺乏宽容,狭隘自闭却留下了历史的遗憾。

伟大的人少却了宽容相当可怕。按说,王安石和司马光之间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矛盾,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出发点也不可谓不好,但在运作过程中过于意气用事,成了他们个人经历和北宋政治棋盘上的硬伤。

坚定和执著再稍微往前走一步,就变成了固执和狭隘。

虽然,北宋的土崩瓦解不能也不应该完全归咎于王安石和司马光,但他们个人之间的狭隘积怨、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斗争结果,影响了北宋的政治氛围,造成了朝廷内部政治势力的相互伤害,影响了两位文学家和政治家所钟情的事业,影响了和谐发展。

有才能的人狭隘了,害己甚,害事业更甚!

2008.1.17

不和谐音符

朝着空气射击

中国有许多作家缺乏思想,中国有更多的文学评论家也缺乏思想。无思想摆着架子批判无思想,就像昙花谈论长寿秘诀,蛇类作与冰雪斗争的经验报告。偶有作家的作品以思想性见长,评论家用洋洋数万言评判,结果是被评判者本人没有看懂,读者也坠入云山雾海。

评论家评价一棵草,把草写成你没见过的草。评论家用这棵草推及森林的深邃,或者将这棵草说得像森林一样博大,故意营造神秘。在评论家那里,这棵草长成了外星植物。

腹空、作秀、隔靴搔痒的评论朝着虚无、庸媚、散乱的空气一样的作品射击,箭箭中的,箭箭落空。

说得好和说得多

塞万提斯在谈语言时说:"一句蠢话可以用拉丁语说,也可以用西班牙语说。"许多文学研讨会上,"拉丁语""西班牙语""汉语",换着法子说蠢话的情况被我们屡屡领教。

作为一种可喜的文化现象,宁夏的文学状态受到很多人肯定。但宁夏的文学也引发了太多妄言和诋毁。这样一个被人热衷的话题,造就了许多说话方式,且云遮雾罩。

多少年过去,一总结,觉得蒙田给我们下的结论非常确切,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两种类型的无知,粗浅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前,博学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后"。就是说,宁夏文学的成绩当然要肯定,但宁夏文学的问题在哪里?有知识的和无知识的同样重复着蠢话。

一片赞扬,一片热闹,一片言不由衷。

为什么过去的研讨会上没有人坦率地说这样的话?外面的评论家直言,拿了钱就得说好话。本土的评论家没拿钱为啥也说不到点子上,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恐怕不是。怕伤着了哥儿们的感情?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刘震云是直率的人,前几天他说了实话:"现当代文学家中,鲁迅和赵树理等农村题材最成功。鲁迅用世界的眼光看乡村,赵树理用乡村的眼光看世界。因此,鲁迅的作品更复杂一些。"他提醒,宁夏的作家要用世界的眼光关照乡村。

没诊断出来病怎么能治病;诊断出了病说没病,情况更糟。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再开文学研讨会,应该注意谁说得更好,而不是关注谁说得最多。

做学问也有诚信的问题。刘震云这样的人应该多说,因为蒙田还说过:"我们应该考查谁学得更好,而不是考查谁说得更多。"

2009.5.15

比柔美还多些宽怀的婺源

投身婺源,心灵被山水景色俘虏,意识被神秘温柔绑架。婺源是翩然一只云中鹤,悄然栖落在我的灵魂里。

婺源县是中国最美丽的乡村,婺源具有天然的美女气质。

婺源是婺水之源。"婺"是"女宿"星,意为"美貌"。婺源是古徽州的六个"女儿"之一。婺源设县后,自唐至五代,隶属歙州,宋平定方腊改歙州为徽州,婺源一直属于安徽徽州管辖。由于纷繁复杂的原因,半个世纪前,婺源成了一位孤独无助的少女,含泪嫁给了江西。

和婺源人厮混,我明白,婺源离开徽州,从文化渊源、文化认同、文化联系的角度讲,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是一种耿耿于怀的幽怨。

在滚滚红尘中,婺源坚守着徽州文化清秀文静的气质。

在西北,有太多的叫河叫湖的地方其实都看不到水。在婺源,叫坑叫弯的地方却是一条河,甚至有的河压根就没名字。江西有2400多条河流。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性。婺源河流颇多,显得更加灵秀。河流清澈见底,轻盈摆动,像丝带,牵扯着我被沙漠磨砺过的眼睛;河溪纵横交错,水流如织,像渔网,打捞着我思水想水盼水爱水的心情。

婺源多山,青竹黛翠,茶树葱茏。婺源的山不像阴山、贺兰山、祁连山、昆仑山,这些山高大挺拔,怪石嶙峋,雄性张扬,暴烈恣肆。婺源的山平和柔顺,青袄绿褂,含胸掩面,腼腆矜持,温存文静。

婺源的民居,是中国最有特点的民居。由于地跨江淮的特殊地理位置,处于北方与南方两大建筑风格的交汇融合地带,受楚文化、吴越文化、两淮文化、建安文化、桐城文化、徽商文化的影响,婺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建筑风格,承载着十分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散发着难以揣度的神韵,成为让世界倾倒的凝固音乐。

婺源民居青顶白墙,黑白分明,古朴大方,犹若江南美眸少妇,素洁清爽,高雅得体,可心宜人。

婺源人追求天人合一,造就了婺源民居的自然美和实用性。

阴阳五行、儒家伦理、男女有别、长幼有序的道德观在民居设计中无处不在,彰显出大家闺秀的雍容典雅;实用简洁、防火防盗、降温防潮、通风透光、四水归堂的理念在婺源民居建筑中强力渗透,体现出小家碧玉的矜持自警。

在婺源行走,你就是持重若定、心无旁骛,也不可能抵御爱情和亲情的强烈感染。

婺源的山水,柔情依偎,没有成熟男女的老到世故,却有初恋青年的激情缠绵。山和水在自然天真中呵护滋养着婺源百姓,让你联想出许多爱情故事,让你切身感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含义。在这个看似难以琢磨的地方,毫无例外,美丽的山前必定有一条河,山水中间必定怀抱着一座徽派村落。人与山水相依为命,安乐和谐,这会让我们这些在戈壁大漠边上运作生命的人无限向往,甚至心生嫉妒。

婺源处处含情脉脉。

在一个叫李坑的镇子上,我真正领悟了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意境,感悟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无限妙趣。

小溪清澈见底,水草飘逸,一个身穿蜡染衣褂,挽起裤腿的少妇,正牵着孩子的手教游泳。两三岁大的男孩光着屁股,抓着妈妈的手,用身体在溪水中扑打涟漪,女人深情注视着孩子……

当我举起相机想把这极具人性和情趣的场面定格时,女人意识到我要拍照,妩媚温柔地摇头,一对美丽的酒窝里盛满娇羞。我尊重她的羞涩,不再动用现代化的机器。但她也许永远不会意识到,那无限动人的瞬间,已经自然定格在我和岸边许多游人的内心深处。

也是在李坑,有一座明代富商的院落,结构十分复杂。天井后左右两旁是屏阁,屏阁上设置着极其巧妙的观望设备,类似于今天的猫儿眼。可怜富商的闺阁小姐,在那个年代,只能在猫儿眼里偷窥登堂入室的男人,了解从男人嘴里夸张出来的外部世界。当我一个人留在天井里,面对四壁精美的壁雕,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有些发烧,心跳有些加快,分明感到,猫儿眼的背后有一双跨越时空的眼睛在火辣辣地燃烧我的血液。

在一座官宅里,非常完整地保留着建于明代的绣楼。绣楼并不面向街衢,而是设置在内宅的建筑群中。

绣楼能打开的一面正对着天井,天井四壁镌刻着诱人的爱情故事。

绣楼的窗扇设计耐人寻味。一扇由实木雕成,另一扇却是用木条镶嵌成百叶状。按动机关,百叶窗打开,上面看下面豁然开朗,下面看上面雾里看花。苦守闺阁的官宦小姐即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缕人性的阳光,在决定命运的绣球抛出之前,她还是可以在被父亲圈定的候选人中作出有限选择的。更何况,绣楼并不像戏文和传说一样,临街而建,绣球也不是抛给各色人等,不是抛给薛平贵之流。

门当户对的标准和恋爱自由的向往通过一叶小窗找到些许契合。这,多少让我们感受到礼教的虚假和人性的美好,多少让我们担心并想象,假如绣球不是落到百叶窗后那一双渴盼的眼睛锁定的相公的手里,绣楼上的人儿会有怎样一种透心悲凉,绣楼里外将演绎什么样的凄婉故事……

婺源虹关村是昔日"吴楚分源"的所在,是连接吴楚两国的重要关隘。虹关村口有一座像彩虹一样美丽的桥,叫"祭酒桥"。

把酒送别,是中国人的传统。从"吴"至"楚",或从"楚"至"吴",都会有美酒话别的动人场面。这其实就是一种礼节或习惯。但是,在虹关,断不像在阳关、玉门关送别,让人陡生春风不度的凄凉、过关斩将的悲壮和挥泪洒别的决绝。在虹关和祭酒桥洒酒送别,迎来送往,让人心存温暖,留给历史的是美好记忆和七彩神往。

这样富有人性美的场面是被时时铭记着的,见证者是"江南第一樟"。

就在虹关村口,我见到一棵栽种于北宋、寿逾千年的大樟树。樟树高26米,冠幅3亩,树围10.6米,七八个人合抱不住。古樟高大丰腴,枝叶葱郁,树身滑润,与我见过的许多饱经沧桑、古怪成精的名树相比,虹关古樟赫然不同。虽经千年历练,但它充满生机,风华正茂。

让人惊讶的远不止这些,古樟树除枝繁叶茂外,还挂着串串装饰物,也许那就是果实,但这果实太容易让人联想。装饰物犹如一根微微弯曲的羽毛,又像时髦少女使用的假睫毛。微风轻吹,睫毛飘动,像千万双妩媚的眼睛在朝你扑闪。

就是这棵风姿绰约、青春焕发、不惧风霜的不老树,用赞许欣赏的目光,款款地深情地注视着古关古桥上的历史风云,以及那里发生的精彩故事。

虹关和祭酒桥承载了太多的宽容,古樟树见证了婺源的博大。

西北方屡屡战乱,被迫背井离乡的移民蜂拥而至;东南方频频灾祸,无奈妻离子散的难民迁徙定居。婺源曾几度成为难民收容所。正是婺源的博大宽怀的气质,造就了婺源乃至徽州兼收并蓄、包容豁达,但又独具风格的深厚文化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