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天气真冷,花不刺的心更加冷。
羌人的铁骑在幽州的原野上奔驰着,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花不刺看着天空中耀眼的太阳,仿佛这太阳都带着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的血。
“晚了。”理智告诉他,呼延浩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为了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却不停歇的跑了一天一夜,从五百里外的战场直奔归黎。
火力其的话还响在他的耳边,这位有嗜杀之名的将军招呼他说:
“我们一起长大的兄弟,活下来的就我们几个了,你去救呼延浩,无论如何,你都要将他救回来,我相信你。”
火力其早上接到羌王的信,羌王告诉他,以羌人的兵力,终究是没有办法守住幽州的。自己在途中遇到了六皇子以及柳颂秋,想让六皇子和柳颂秋坐镇幽州,要他想办法与六皇子和柳颂秋交涉,可以将幽州给他们,汉唐势必和六皇子有一战,幽州将战祸连天,羌人可以全身而退。
羌王毕竟是羌地的王,虽然他不愿意多杀人,但是可以有羌人远离天下大乱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羌王还告诉火力其,这一行人种,有多人士被星辰认可的大拇指。冥冥之中的天意,不可阻挡。
火力其一下想明白了,为什么小小归黎敢于抵抗,整个幽州,无不抱怨朝廷将他们置于羌人铁蹄之下,唯有归黎,敢于抵抗且愿意抵抗,那一定是白慎一行,到了归黎。
偏偏这个时候,呼延浩前去出征,不听劝告,希望能一鼓而灭归黎。
白慎虽然说没有接触,但是柳颂秋,火力其他们却很熟悉,智勇双全,做事谨慎,虽然志向不在为将为帅,但是实有将帅之材。
火力其突然想到天下闻名的神火堂,原来就在归黎。顿时脸色大变。
火药,可以做烟花,也可以做武器,当初羌王说西域有人用火药破敌人的战例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说那一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战斗,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但是羌王还是注意到了,让军士找到了火药的配方,学习制作,所以归黎才有火药产业,只是,一直没有用的军中。
既然归黎的火药,是从西域学习而来,那么,这战例一定知道,那么,呼延浩多半危险!
火力其一刻也呆不住了,连夜而出,召来花不刺。
“呼延浩危险,你一定要将他救回来!”
花不刺了解火力其的,这个家伙虽然很冷,但是很多时候,他的心,别谁都热,他的感情,比谁都真挚。
“假如呼延有失,就算屠尽整个幽州人,也难于弥补我心头之痛!”
花不刺觉得,假如真的呼延浩或者自己有失,这家伙说不定真的会屠城泄愤。
花不刺叹了一口气,说:“希望来得及。”
火力其眼睛看着北方的天空,那是他们的家乡。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轻轻的说。
二十年前,他们还是孩子。
“我将士羌人的王,这只狼崽子,我还要送回去不成?”呼延昭对身边的伴侍说。
“还是送回去吧,国师告诉我们,红色的夜狼是狼族的王,我们不能抓它的,抓了它,会有祸事的。”火力其苦苦哀求,国师说的话,一向很准的。
“亏得国师还说你们将是我们羌人未来的大将,说我们羌人今后会将星闪耀,我看你们是一群没有胆量懦夫,连个畜生都吧你们吓成这个样子。”王子呼延昭非常不满火力其他们的脓包相,呵斥说。
“国师说夜狼的皇族是有智慧的。”一个孩子说。
“畜生有什么智慧?你看见说话了的夜狼?”王子的脸上很不好看,这些伴侍,越来越不听话了,而父亲说了,这些人只是自己征服天下的刀,刀竟然不听主人的话,主人当然生气。
孩子们没有办法,只有随着呼延昭。
入夜,孩子们紧张的连话都不能说,夜里,夜狼肯定会来报复的。而天云寺,距离羌都还有一天的路程。
夜狼终于来了,只有一只夜狼,潜伏在僧房中,突然串了出来,一口咬死了王子呼延昭,叼着小狼逃了出去。
羌王呼延重光大怒,要将王子的伴侍们都处死,呼延宏影谏道:“这批小孩都是国师挑选的小孩子,说今后有名将之质,不能杀呀!”
呼延重光看着自己最心痛的儿子的尸体,大怒。
“我们羌地,到底是谁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呼延宏影做主了?”
呼延重光决定将这些小孩丢到草原上,让夜狼群去撕碎,也让他们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下场。
孩子们在草原上瑟瑟发抖,外面狼群将他们包围了,他们躲在一个小小的茅屋中,瑟瑟发抖。
夜,悄然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孩子,羌王家的孩子,羌王呼延重光的亲侄子,也被丢到了草原上,在呼延重光的眼中,除了自己的儿子外,其它还是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他站了起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非常结实。
“你们要活下去!”他说,稚嫩的脸上,非常坚决,“别人要我们死,但是,我们自己要活下去!”
他站了起来,提起了自己的刀。
“你看那山壁上,有洞穴,你们冲上去,点燃火把,只要守住洞口,大家就安全了。”
狼群将茅屋团团围住,只等狼王发出命令。
而狼王,仿佛要看这些孩子的惊恐的样子,迟迟不发命令,而是在外面咆哮着。
呼延浩从烟囱中爬上了屋顶,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一根绳子。
他手一挥,绳子套在前面的一颗树上,人抓住绳子,荡出了老远,落在了狼群包围圈的外面。
狼群暴动了,竟然有人从他们的包围中逃了出去,这怎么可以接受。
狼群如潮水一样对着他冲了过来,他撒腿狂奔。
有狼追上,他一刀砍杀,继续往前跑。
整个狼群都愤怒了,包抄着追了上去。
孩子们一看狼群退了,赶快跑了出来,爬进了悬崖上的洞穴。
狼群,在草原上,追逐着这个勇敢的孩子。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的出人意外。
呼延宇津从汉唐回来一直什么事情都不管,只顾带着自己的老婆到处打猎放牧,根本没有做任何事情的打算。
他,基本上被大家遗忘了,就连羌人的将军们,都忘记了当初这个男人,带领着自己的虎豹威震西域,让自己三大精锐不敢动弹。
但是这一次,他听到消息以后,竟然二话没有说就往回跑。
在他的身边,只有自己的妻子和四个亲卫,那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
他们一行六人,竟然日行千里,从域外跑到了大草原上。
一对鬼弓在草原上监视着这些孩子。
可是他们几乎连人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他们缴了械。
“告诉我孩子们在哪里?”呼延心急火燎。
鬼弓本来对孩子们就有同情,他们调转了马头,带领着射死了狼群,救下了呼延浩,呼延浩的脸上,已经血迹斑斑,身上的衣服,被狼咬到破破烂烂,胸口,被狼抓得肉都翻出来了,露出了肋骨。
那一群比他小的孩子,都躲在悬崖上的洞穴中,抱头痛哭。
呼延家老四老四,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城,他站在羌王的面前,威风凛凛,毫无畏惧,人们才想起来这个平时仿佛消失了的亲王,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
“大王,我们可以死,这些孩子不能死,命运之神已经选定了他们,他们必然是保护我们羌地的大将,我们死了,羌人还可以生存,他们死了,羌人就没有了前路!”呼延宇津站在大王面前,毫不退让,要羌王赦免这些孩子。
“老四,你也想造反了吗?羌人的王,并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我是羌人的王,羌地,只有我们王族守护,他们天天和自己主人在一起,连自己主人都不保护,怎么能保护羌地?”羌王失去了孩子,心中很痛。
“大王,我并不想兄弟相残,一回到羌地,我并没有管过什么事情,但是,并不是说我不想管理这片土地,今天,我请求大王赦免他们,赦免他们,我呼延宇津还是闲云野鹤,不问羌地的事,你还是做你的大王。”
呼延宇津毫不容情,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真是好笑,呼延宇津,要赦免他们,等你做了羌人的王再说吧。而现在,我是羌地的王!”
呼延重光愤怒了,吼道:“你如执迷不悟,我当没有你这个兄弟,连你一起杀了!你想造反不成?”
呼延宇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
“为了羌地,我现在就来造反,你等着,我会割下你的人头。”
呼延宇津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身边的四个亲卫和他的夫人,也抽出了自己的剑。
呼延重光哈哈哈大笑。
这是除去呼延宇津的好机会,他自己说要造反,杀了他,谁都不能说什么。
但是,他的笑声,还没有落下就停止了。
呼延宇津的长剑已经脱手,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你..”
血,喷溅而出,呼延重光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就这么简单的被杀了。
留下的是目瞪口呆的卫兵。
“放下武器,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羌地的王。”呼延宇津喝道。
那些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将武器丢了下来,拜服在地。
出人意料的是,羌王的亲卫,以保护羌王为己任的鬼弓,当初被呼延打得鼻青脸肿,深以为耻的鬼弓,也没有出来反抗。鬼弓头领出现在呼延宇津的身边,反而帮助呼延宇津弹压都城秩序。
呼延宇津就这样成了羌地的新王,在羌人的历史上,这样上位的王并不少,也因为这个,上表汉唐的时候,汉唐皇帝羞辱的称羌王为迷当王,迷失本性,行事失当,所以称为迷当王,羌人文武不服,新王说:“迷当二字,非呼延宇津不能当呀。强抢公主为妻,杀自己长兄为王,封我迷当,于理有据。”竟然安心的接受了这个称呼。呼延在即为的时候,竟然将这些在狼口中余下的小孩子们收留了下来,视同自己子弟一般看待。
花不刺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呼延喝多了酒对着他们说:“有人说我不应该因为你们而背负弑兄篡位的骂名,说大王已经无后且身体不好,拖不了几年了,并且有意将王位传给我,也只有我才会愿意照顾他的女儿和妻子,王位总会是我的。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羌地的王位,怎么比得上你们的生命。现在,天下人骂我,辱我,贬低我,等到你们逐鹿中原,鞭挞天下的那一天,天下名将,均为呼延弟子,天下江山,呼延是奠基人,那什么耻辱,都被洗刷了!”
他们想问个究竟,羌王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了,身体一倒,睡了过去。
“假如不是大王当机立断,带领军士造反,千里奔驰回来救我们,我们都死了。”花不刺回想当初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呼延浩为了我们,可以连命都不要,我常常在梦中看到他被狼群撕开的样子,一身是血..”火力其轻轻的说,“我不敢去,我怕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我怕我会失去方寸,你一直比我理智,你帮我将他带回来,一定要将他带回来..”
假如是别人听了,谁都会发笑的,这个凶狠,好杀的将军,竟然说自己不理智,竟然说自己会失去方寸,竟然会害怕别人满身是血的样子。
但是,花不刺知道火力其没有说假话,也许他可以轻轻松松的屠城,可以让天下变成修罗场,但是在他心中,诚然有非常非常软弱的一面。
他叹息了一声,暗暗祷告幽州人不要将呼延浩杀了,假如呼延浩有失,不光是对幽州,还是对羌地,都不是好事,这个火力其,一定会全自己力量来报复幽州的。
估计,估计大王的计划,要想达成的话,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