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黎。
城门口,韩起昂然而立。
今天,轮流到他守城门。
城门中来来往往的人流,老人孩子脸上的笑容,让他心中莫名的感动。
小丫头站在城下,她不愿意和韩起碰面说话,但是,她也不愿意韩起走出她的视野。韩起在城门口,和父老交谈,维持进城秩序。小丫头就远远的看着他。
归黎放粮,城外百姓,在族老带领下,蜂拥而至。
韩起严令,贫寒百姓,务必逐一送至,不得截留遗漏。县令萧凡奇也很乐意做这些事情,派官吏组织百姓领取粮食。
“从盘古到扁古,都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这六皇子,真的是太仁慈了。”一老人说,“今天领了这么多粮食,可以过一个好年,明天开春,也不会饿肚子了。”
“六皇子,柳将军,韩将军,悟性大师,呼延小姐,萧县令,这些人都是菩萨转世。”有父老说,奇怪的是大家都非常非常的赞同。
“活菩萨下凡,我们归黎人有福气了。菩萨下凡呐,”有父老说得活灵活现,“当时,羌人派大将呼延浩带领五万骑兵,要灭归黎,韩将军带领神兵天将,呼延浩那蛮夷,哪里是菩萨爷的对手?韩将军手一挥,到处电闪雷鸣,将呼延浩的五万大军,活生生的全部震死,连呼延浩都被抓了起来..菩萨就是菩萨,仁慈,不愿意杀生,还将呼延浩留在归黎养伤,假如是一般的人,都不会愿意呼延浩那个蛮夷浪费粮食了..”
“是我们归黎人做了好事,菩萨首先到归黎下凡..”
越说越离谱了,呼延婉如耳朵尖,听得不由得发笑,什么时候,都有一些匹夫匹妇,将人和菩萨,怪力乱神之类联系在一起。
“幽州当有此劫,羌人火力其上一辈子是一个水牛,投胎在我们幽州,我们幽州人奴役了他一辈子,让他耕地,拉车,吃不饱,睡不好,最后累死了,可气的是,他生的后代,那家子过年的时候,也宰杀了,这水牛呀,幽州人和他有血仇,他投胎时候发誓,不杀灭幽州人,永世不入轮回,他投胎就投到了羌地,回来找幽州人报仇来了,幸好菩萨降临,解救幽州人于水火..”连因果报应,都有人翻了出来。
各种传言,各种说法,不一而是,偏偏这些无稽之谈,如长了腿一样,到处流传。
渐渐的,韩起的形象变了。
“我们韩起韩将军韩爷爷,是降魔金刚转世,一上阵,左青龙,右白虎,头顶庆云,三头六臂,一双手握丈八大矛,一双手握八百斤铁锥,一双手挽射日神弓。呼气为风,吐气为电,一张嘴,天上就要炸开惊雷,羌人哪里是对手?十万羌人大军,韩爷爷往那里一站,全部死的死,伤的伤,全军覆灭。”
那几个匹夫匹妇,坐在路边,不听的宣扬,竟然多有人附和。
呼延婉如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笑得都快打滚了。
就在刚才,韩起看到他们在路上占路聊天,影响通行,还好言好语的对他们说:“老哥,要聊天的话,到城外面聊聊,或者城里面的茶馆什么都好,呆在这里,影响大家通行的,麻烦让让,让让。”
可是,这几个家伙,觉得这里人多,说得话听得人也多,将他从这地方赶跑,又在那地方开始吹起牛来。
呼延婉如实在是忍不住了,让他更加忍不住的是后面的话。
“我跟你说,那呼延小姐,是风后转世,当年杀劫太重,不得成仙,又转世过来,他在尘世间,也韩将军有一段姻缘,这呼延小姐——其实是呼延将军,大师她喜欢别人喊她小姐,女人都这个样子,长得那真的是眼如铜铃,眉如板刷,口如血盘,一张嘴,声如炸雷呀..”
呼延婉如再也忍不住了,冲了出来,这帮嚼舌头的家伙,我呼延婉如好歹也算个美女,你们把我说成什么了?
“你们干什么?胡言乱语,小心闪了舌头。”呼延婉如大呼说,她真的生气了,真想将这几个家伙抓起来,吊打一顿。
“这位女先生怎么火气这么大?”一个年长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现在幽州菩萨下凡,天下太平,女先生呀,这样不好,我们幽州,要成礼仪之邦,人人尊老爱幼,个个谦恭无比!”
..
呼延婉如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韩起,”呼延婉如实在气愤不过,“你耳朵聋了?这帮家伙怎么胡言乱语的,你都没听见?”
呼延婉如大声呼喊前忙忙碌的韩起说,“你给我将这几个家伙打几个大耳刮子!”
韩起正在忙碌,听到呼延婉如大呼小叫,问:“什么事情?”
那几个家伙一看韩起走过来,连忙说:“军爷,军爷,我们在说韩将军韩菩萨和呼延将军呼延菩萨的事情,这不知道哪里跑过来的黄毛丫头,张口就骂人,军爷您给我评评理,我们都长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这黄毛丫头怎么这么不尊重长者?”
小丫头急了,大声打断说:“你胡说!”
几个家伙人多嘴杂,有人连忙对韩起诉苦。
“我们正在将韩起韩爷爷和呼延婉如小姐的事情,她竟然跑过来大呼小叫的,我们在颂几位菩萨大恩大德,她却不让说,莫非是奸细不成?”
“你们说我们什么了?”韩起问。
“军爷,你不知道,这个韩将军和呼延小姐,都是菩萨转世,韩将军是降魔金刚爷爷转世,呼延小姐是风后娘娘转世,他们在尘世间有一段姻缘..”这群人着实在不敏,根本就没有听韩起的话,自顾自的说。
这个人声音洪亮,和说书先生有得一比,而城门前的军士和百姓,看到这里有冲突,都围了上来。
呼延婉如的脸,都红的不成样子了,呵斥说:“胡说八道!”
军士都认识韩起和呼延婉如,这些天相处下来,觉得平时这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架子,大家相处,非常愉快,他们都哄堂大笑,这些军士,着实有几个怀胚子,跟着起哄:“老人家说得是,说得是呀,正是,正是!”
老人非常得意,说:“可是这小丫头,竟然不让我们说。”
“这就是小姐的不对了,古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老百姓要说什么,就得让他说,谁都不应该说什么?”正好,那个县令萧凡奇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也过来凑热闹,有理有据的。
“还是这位先生说得好呀,这位先生说得好。”这群人看到有人帮腔,得意得不得了。
呼延婉如脸都红到脖子上去了,她突然怒气冲冲的冲着萧凡奇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他说韩起三头六臂,左青龙,右白虎,头顶庆云,说我眼如铜铃,眉如板刷,口如血盘,一张嘴,声如炸雷..”她实在受不了了,实在说不下去了,调转头来,飞奔而逃。
韩起一愣,周围军士和萧凡奇都笑开了。
可是,他们竟然还安详的点头,对着他们传道,重复着说:“韩起爷爷,那真是英雄,上阵的时候,三头六臂,左青龙,有白虎,头顶庆云,脚踏蛟龙,降魔金刚爷爷转世,这是吹的么?你当十万羌人大军,哪里那么好对付,韩起爷爷一上阵,十万羌人,化为脓血,呼延小姐,也是了不得的,风后娘娘转世,当初杀孽太重,成不了仙,兼和韩爷爷又一段姻缘未了,这呼延小姐,也是了不得的,长得那个威风啊,眼比铜铃,耳如蒲扇,眉如板刷,口如血盘,和韩爷爷一起上阵,那真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那样子一本正经,仿佛亲眼所见。
怪不得呼延婉如这么气愤,呼延婉如在这些人的眼中,哪里还是人呀,简直就是妖怪呐。
“老人家,你看我韩起是三头六臂?”韩起乐了,笑呵呵的说,“刚才那个就是呼延小姐,长得威风不?”
军士,韩起,萧凡奇他们都笑成了一团。
“军爷,军爷,你这是对菩萨不敬,不敬呀..年轻人别乱说话,就是军爷也不行呀,小心天雷,小心天雷。”
彻底无语。
“老人家,羌人都是兄弟们一起杀敌胜的,这次羌人,才五千人呢!”韩起忍不住要辟谣,再传下去,不知道自己成什么了,说不定会成为吃人的妖怪,说不定今后归黎,小孩不听话不睡觉时候,大人吓唬:“还不睡觉,让韩起来吃了你!”
那可太惨了吧。
“我就是韩起,不是什么菩萨转世,也没有三头六臂。”韩起拿起手中的腰牌,说。
哄堂大笑,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军士,悄然对老人说:“韩爷爷有七十二个法身,你老知道的,是菩萨的法身,菩萨的大法,千万不能说,多传出了一种法身,菩萨的法身就失效一种,再也上不得阵,你看您将韩爷爷那三头六臂的法身说破了,韩爷爷再上阵,就用不了三头六臂的法身了.。。您老罪过太大了,赶快回去焚香,可免除一点罪孽,不然死后,沉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悔之晚矣!”
几个家伙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对韩起作揖,落荒而逃,赶快回家焚香跪拜,祈求免罪。
所有的事情,不同的人看法是不同的。
军士们都被这几个家伙逗得无比开心,笑着说:“明天还来几个这样的人,也开开心。”
但是萧县令却长长叹息说:“沉迷于怪力乱神之说,幽州民智未开!”
“报将军,”一个军士到了找到韩起说,“幽州城的兄弟刚才传话说,幽州城有个羌人酒后闹事,调戏良家妇女,幽州城内,几个义士义愤填膺,拍案而起,见义勇为,结果幽州羌人守军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些人全部杀了。市民投诉至守将完颜毅处,完颜毅竟然丧心病狂将那些市民全部抓起,关入大牢。”
“杀了多少人?”韩起问。
“一共杀了三十人。”
“给我砍三十颗俘虏的头来,给我皮鞭,我要将呼延浩鞭三十鞭。”
韩起的眼睛,凶悍得让人害怕。
“将军,杀俘虏不妥吧?”石敬堂劝说道。
“有何不可!以杀止杀。”韩起那一刻,虽然没有三头六臂,发出的杀气,也让人心悸,石敬唐竟然没有由来的心中一乱,差点摔跤。
“要身强体壮的!再多带个俘虏,我要他为我送信!”韩起补充说,言语冷冽,与刚才的温和和气,形成鲜明对比,刚才还挤周围的百姓,都吓得连忙避开。
韩起也不再多说话,直奔校场。
俘虏已经押上,有刽子手手持鬼头刀,肃然而立,呼延浩也被带了上来,一脸平静。
羌人的军士,十分英雄,在鬼头刀之下,尚不失本色。
军士不屈,有军士痛骂:“你们使用阴谋诡计赢得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韩起看了羌人士兵一眼,说:“假如我犯你羌地,你会什么办?”
“宰了你!”羌人士兵对于韩起的形象,可以说是铭记在心,虽然知道是敌人将军,但还是丝毫不屈服,毫无畏惧的说。
“说得好,但是你杀不过我们呢,你会不会投毒,会不会暗杀之类?”
“会,只要能杀你,什么办法我都会用!”羌人说。
“你是英雄,为了保护自己同胞,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今天,我就要借你们的头颅,告诉火力其,只要他杀幽州百姓,我要他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韩起的目光,冰冷而又冷酷。
“我不嗜杀,杀人,对谁都不公平,对死者更加不公!但是为了死更少的人,我不介意以杀止杀!杀了你们三十人,能换取幽州百姓,不无故遭戮,就天王老子来,我都会杀!”
这人,是铁石心肠。
萧凡奇在一边看着,欲要上前阻挡,呼延婉如身轻如燕,一把将萧凡奇拉了过来,叹息说:“由他去吧!”
韩起手一挥,人头落地。
“拿笔来,我要用羌人的血,写封信给火力其和幽州守将。”韩起说。
“我来吧。”在一边看着的萧凡奇说。
“好,我说你写,就用我的话写。”韩起说:“****的火力其,完颜毅。”
“不雅,有伤国体。”萧凡奇说。
“还有个屁国体,国体,有人命重要吗?还是我来。”韩起不耐烦的抢过萧凡奇手中的笔,挥笔而就,萧凡奇一看,觉得也并不是不可以,虽然言语粗鄙,但是不无道理,于理可通。信是这样写道:
“****的火力其、完颜毅:
杀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战场上相互残杀,当兵的就应该有这个准备,但是老百姓,手无寸铁,杀老百姓算什么英雄?你有刀,我也有刀,早就警告了你,你杀一个幽州老百姓,我就杀一个羌人俘虏,想要杀人,有本事你去天启城杀那些大官去,杀我幽州老百姓,你是不是有病?昨天,你杀我三十位幽州百姓,今天,我给你带来三十颗羌人的头颅,假如你有兴趣比杀人,可以比一比看看,现在归黎有伤兵近三千,祥云有你们伤兵近万,够我杀一阵子,听说呼延浩是火力其你兄弟,是完颜毅你上司,我特意给他抽了三十马鞭,收点利息。
幽州之民韩起拜上”
萧凡奇看罢,笑了笑。
三十颗人头,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装成一袋。
韩起一把抓过一个羌人,说:“今天我叫你来,是让你给我送信。”
“休想!”羌人士兵大声说。
“我要你给你们幽州城守将完颜毅以及主将火力其送信,你可以不送,但是,在没有接到你们回复之前,我每个时辰杀一个羌人。”韩起说。“今天,我要你带三十颗羌人的头颅,去送给完颜毅。”
呼延浩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和他无关,但是谁都感觉的出来,他心中怒火冲天。
“呼延浩,我佩服你是一条汉子,”韩起说,“但是今天这三十鞭,是少不了的。”
“败军之将,如何处置随便你,呼延浩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算羌人。”呼延浩冷冷的说。
“我知道你不服气,我也不要你服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幽州之民有何大罪?羌人调戏民女,幽州之民制止有何不可?但是仅仅因为制止,打伤一个羌人,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幽州三十条人命,与土匪,禽兽何异?”
呼延浩不做声,他知道火力其颁布的百杀令,而抗粮屠城令,是自己参与的。
韩起举也不多言,狠狠的抽了呼延浩三十马鞭。呼延浩皮开血绽,硬是一身不吭。
呼延浩冷漠的看着韩起,韩起也冷漠的看着他说:“送呼延将军。”
校场口,观看的老百姓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那个要送信的羌人,也上了马,眼角有泪。
“韩将军,将心比心,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过了。”石敬堂说,“为什么要每个时辰杀一个羌人呢?”
“不杀?何以制止羌人暴行?”韩起反问,“难道幽州之民该杀?”
“将军,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石敬唐说。
韩起也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有信心,火力其并不是个天良丧尽的人,本质上,应该不嗜杀。之所以敢于发布百杀令,是对幽州的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