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楼上最好的位置,水潋滟依旧白衣打扮倚在栏杆上,认真地欣赏着京城的繁华,在石家堡的时候她几乎很少出门,只有东晏哥哥会偷偷地带她出来玩,而和外公行走江湖的时候,外公多半喜欢游走名山大川,却也少来京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光明楼这么好的位置看京城呢,而她身边则是一副闲来无事样子的耶律行。
来京城都大半个月了,这个男人就像计算好了似的,她出去,他便也出去,她回去,他便也回去,现在又跟着她来到光明楼,还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要到光明楼最好的包房,既然这样,她倒也乐得享受。
耶律行同样倚在栏杆上,笑着看着水潋滟那认真的摸样,似乎要将京城的一景一物都印在脑海似的。从早上开始便一路跟着她,虽然她对他还是不怎么热络,但看到此时她开心的样子,倒也是值得。对他来说,这个小女子有太多的神秘感,为什么从中山郡来到京城,为什么从不懂武功到功夫高手,为什么又会变成小飞贼夜盗国公府,为什么作为小飞贼又偏偏不爱财,为什么她还带着那支梅花簪一直到现在?这些疑问他真的想一一解开。能让他感兴趣的人或事并不多,现在碰上这个小女子,是上天对他的奖励吗?
外公?
水潋滟大眼眨了又眨,真的是外公!
水潋滟倒吸了口气,瞬间闪躲到耶律行的身后,耶律行不明就里,转头看她,只见水潋滟小脸皱成一团,刚才的惬意荡然无存,现在的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地藏在大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耶律行顺着她目光投注的方向望去,在往来的人群中发现一黑衣长须老人穿梭其中,步伐轻盈不同于众,难道这丫头是在躲着他?
耶律行转过身来正对着水潋滟,水潋滟却因他转身的动作皱起眉头,生怕他一个不对就泄露了自己的位置,怒怨道:“不要动!”
“好。”耶律行笑嘻嘻地答道,一边看水潋滟小心翼翼的窘态,一边看着长须老人的行踪。
“黑衣长须老人?”耶律行笑着问。
“嗯。”
水潋滟下意识地回应,却引来耶律行的一声窃笑。水潋滟怒瞪了他一眼,还是小心地藏着自己不被外公发现。
外公竟然找到京城了!外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跑到京城来玩?没道理呀,按理来说,外公也应该直接去中山郡找她的呀!想不出所以然的水潋滟只能对外公的钦佩又多了一层。
“已经离开了。”耶律行笑着说。
“真的?”水潋滟小信地从他肩头探出半个头来,眼珠左转右转搜寻着外公的身影,在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外公身影的人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将两扇窗关上,还退到远离窗口的位置坐下来。
“那是谁,你这么害怕?”耶律行也做下来,笑嘻嘻地问。
水潋滟看着他,虽然觉得他长得秀色可餐,虽然她对他没有什么坏印象,可是她还是摇摇头,不想告诉他。
“喂,我今天救了你一次哦,你应该知恩图报,对我态度好一些,你现在不但态度不好,连问题都不回答,早知这样,我刚刚就应该叫住那个黑衣长须老人问个明白才是!”耶律行搬出江湖道义的大道理,同时又坏笑了一声说:“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命人找寻这个黑衣长须老人,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说着便要起身招呼在外等候的穆师傅。
“等等!”水潋滟着急的叫住他,扁着嘴极不情愿地说,“他是我外公!”外公说得对,江湖中人心叵测,现在这个人已经开始威胁她了,这个人的手下不但多又全是高手,如果现在出去寻找外公的话,真的很有可能找到。
耶律行坏笑着坐回去,自小生在王府的他,对人和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可不知怎地,他对她的话就情愿选择相信。
“我见你总是带着这支梅花簪,难道这支梅花簪对你有特殊的意义?”
梅花簪?
水潋滟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梅花簪,对呀,这支梅花簪伴着她也有五年的光景了,这支梅花簪是东晏哥哥亲手给她戴上的,自从那天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东晏哥哥,而至于这支梅花簪是如何得来的,她已经选择性遗忘了。
“当然有特殊的意义!”
水潋滟回答的理所当然,耶律行听后心中却是万分的舒坦,至于为何舒坦,他也不去深究。
“那你现在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从昨天到现在,两人相处了这么久,耶律行却始终不知道她叫什么,而穆师傅也没有探听出她的底细,她对他而言只是五年前的初见以及现在偶遇,剩下的便是一连串的问号。
“我叫水潋滟,水光潋滟之意。”水潋滟起身,不想再多说,想来外公已经走远,她现在也应该启程去中山郡,找他的东晏哥哥了。
“你去哪里?”刚刚想称赞她的名字取得妙,却见她起身欲走。
“赶路呀!”水潋滟拎起小包袱已经走到门边。
“去中山郡?”耶律行起身在她开门的刹那问道。
水潋滟回身看他,眼中略带惊讶。
“我有告诉过你我要去中山郡吗?”她问。她虽然知道他身份非比寻常,却不知道他会这样神通广大,回中山郡这件事她连外公都没有告诉,他又从何而知?
“我也要去中山郡,不如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去中山郡,路上我再慢慢地告诉你。”耶律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迂回地诱她同行。虽然他知道路上若带一陌生女子同行,穆师傅他们虽然不会直接反对,但也一定会默不作声,减少说话频率以示抗议。
水潋滟只是回应他一个无所谓的冷哼,开门离开包房。
他到底哪里不吸引人,这个丫头对他这么没有礼貌!耶律行愤愤地想。
想来穆师傅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去做,他只是起身,推开窗,看着那白色的小身影步出光明楼。
“水潋滟。”耶律行口中念着她的名字,“水光潋滟,好灵秀的名字。”而人如其名,光耀灵秀却让人捉摸不定。
就像现在,她突然急匆匆地跑到街口,左顾右盼之后抓住一个男人,而后失望地放开,看样子似乎在找人。
刚刚还在躲避外公,现在却又找起人来,这丫头还真是多变!
耶律行飞身跃上房檐,沿着她行走的路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水潋滟离开光明楼,还没有走到街口,便看到石东晏从眼前走过,水潋滟震惊地立在原地,脑中飞快地运转着。即使五年未见,东晏哥哥的样子依旧印在她的脑海,即使五年的光景让人相貌改变,但在茫茫人海中她也可以一眼认出东晏哥哥!
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他的东晏哥哥!
微愣了片刻,水潋滟快步向着石东晏的方向跑去,跑到街口只见往来的人群,却找不到他的人影。
她在十字街口向四面环顾,那如梭的人群似乎是要隔绝她与石东晏的墙,让她倍感压力,那张想念已久的脸刚刚就出现在她的眼前,现在却淹没在人群中。
“东晏哥哥,我知道就是你,颜儿从来不会将你看错的!”水潋滟低语,而后她将双手合成筒状,对着四面的街道用尽力量大声喊道:“东晏哥哥,东晏哥哥,东晏哥哥……”
街上的行人第一反应是一愣,然后迅速地以她为圆心圈成一个圈,最后是面面相觑一会看看水潋滟,一会看看自己身边是否有个叫“东晏哥哥”的人。
她在干什么!
听着水潋滟在京城闹市的十字路口大声在喊一个男人的名字,耶律行惊得差点从房檐上掉下来!即使在契丹,一名女子在大街上叫喊一个男人的名字也是极失礼的行为,更何况现在是在大宋京城的大街上!水潋滟,你真要吓死一号人吗?他是不是应该下去捂住她的嘴?
“东晏哥哥,东晏哥哥……”她依然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固执地叫着,却依然没有人回应。
“东晏哥哥……”嗓子都已经哑掉了,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难道真的不是东晏哥哥?
她愣愣地还站在原地,而身旁围观的人群却渐渐散去,她听不到人群中指指点点的讨论声,眼中所见朦朦胧胧仿佛是虚幻的世界。
刚刚那份以为遇到石东晏的惊喜渐渐被失望所取代,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原来,自己想和东晏哥哥在一起的渴望比想象中还要强烈,那种从希望转到失望的心情,好难受,好难受!那是一中胸口闷闷的感觉,喘不过起来……
“颜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颤抖,确如霹雳一样霹进水潋滟的脑中,只是她这次仍然愣在原地,似乎正在消化这个语音信号。
“颜儿……”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此时的水潋滟缓缓转身,石东晏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东晏哥哥,真的是东晏哥哥!
“东晏哥哥!”水潋滟弯起嘴角,眼角闪着少有的泪花,冲进石东晏的怀抱,脸贴着他的心脏,听着“咚咚咚”的心跳声,感受着那份踏实感。
他的东晏哥哥又变高了,变壮了,变黑了,心脏的跳动都更强有力了,但是还是她的东晏哥哥,这一点从东晏哥哥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
“颜儿……”
他的颜儿不管说话还是做事还是那样的语出惊人与调皮,石东晏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任她抱着。之前在小酒楼看到光明楼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他自觉看错,可似乎心中那份期许让他鬼使神差地又绕道过来,就在他假借陪琬儿逛街之名游荡了两圈将要离开之时,那熟悉又震撼人心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那份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像久旱逢了甘霖,他慢慢地接近那声音的来源,心中的起伏就越强烈,听着她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竟然激动得不能言语,直到人群散去,他看到长大了的她站在街中央,垮下的小肩膀泄露了她的失落与伤心,他想大声叫她,可谁知喊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着的。
他的颜儿回来了!真真切切地抱在他的怀里!
街上的行人又以水潋滟和石东晏为圆心,重新聚集成一个圈,同时很卖力地指指点点。
房檐上的耶律行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有些闷闷的,千万个有关水潋滟的疑虑又徘徊在他脑中。
那对重逢的人可能没有察觉到,水潋滟口中的外公也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而那黑衣长须老人最终却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