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大营营帐中,耶律行看着正在熟睡中的水潋滟,眼中泛着无尽的疼惜,军医倒是说她胸口的毒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体内其他的毒都无人可解。只是她目前毒还未发作,趁她身子好些,应带她回上京找人医治。
“小王爷。”穆师傅在帐外求见,耶律行又看了一眼水潋滟,才走出大帐。
穆师傅和穆紫阳均站在帐外,穆师傅先开口:“小王爷,我们在石家堡的人都已经撤出,武国公府的人也都被消灭,我们将石家堡上上下下找了几遍,连暗道都找出来了,除了几箱金银珠宝并无发现藏宝图。至于小公主的解药,也没有发现。”
“小王爷。”穆紫阳双手将一个锦盒呈递给耶律行,“这是按照小王爷的指示,在武国公府找到的半张藏宝图,在密室中有一幅万寿图,武国公将它藏在这张图后面的暗格里。”
“如今马将军已被除去,石家堡一事武国公心中自会起疑,我们又新结交了潘国师,武国公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就让大宋的人处理吧。”
耶律行拿着藏宝图又看向穆师傅问:“那个石东晏在做什么?”
“回小王爷,石东晏还在营外欲闯进,咱们的人已经和他周旋三天三夜了。”穆师傅感叹到,石东晏仅凭一人之躯,在营外与契丹军队周旋,若不是他与紫阳去堵截,恐怕现在已经闯进军营了,这石东晏的本事却是不容小觑。
“拦住他,不伤他性命,但也不许他进我契丹大营一步!”耶律行冷冷地说道。
“小王爷,小公主的伤……”穆师傅一脸负罪的表情问着耶律行。
“胸口的伤倒无大碍,只是穆师傅说的会全身溃烂的病,倒是还无法医治……”耶律行露出为难的神情,“此事穆师傅不必太过记于心上,任谁都不会想到石定君会在自己儿子吃的食物中下毒。”耶律行叹了口气,又回到帐中。
将藏宝图丢在一旁,他又坐回床边,此时她也悠悠醒转。
“你还在……”她轻轻地说,想着他率领一骑人马从古北冲到中山救她于危难中,心中不免有丝感动。还好中山距燕云十六州不远,否则从大辽跨界到大宋这么大的动静,可能又会挑起一次战事。
“一直都在。”她轻抚她的额头,低笑着说。
“东晏哥哥呢?他还没有来吗?”每次睁开眼睛,都想看到东晏哥哥,可是每次都很失望。
耶律行的手在她额头上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柔声说:“刚刚穆师傅来告诉我,他已经将石定君的尸体火化,石家堡也就此付之一炬,可能他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还可能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所以迟迟不来见你。”
她嗯了一声,垂下眼睛,表情中透着失落,随即她又看向他问:“大夫说我还能活多久?”
这问题问得耶律行心痛,他装作一副乐观的样子说:“怎么突然问这个,大夫总有方法给你解毒的,过几****便带你去上京,那会有更好的大夫。”
“我不要去上京,那样会离东晏哥哥更远,石定君说中了毒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活命,我这几日已经感觉身体异样,手臂上也起了些红点点,虽然一直在吃外公留给我的玉露丸压着毒性,但玉露丸一是不多,二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只是想在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东晏哥哥。”
“不要乱说话,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在中原布信号寻找你外公了,再过几****外公就会赶来,就可以医治你的病了。”耶律行又是心疼又是嫉妒,为什么她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在想石东晏。
水潋滟突然眉头紧蹙,用力地咬着下唇,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榻上磨蹭,手也伸了出来,想要在身上抓挠,耶律行见状急忙用系在床头准备好的布条套在她双脚上,正欲套上她的双手,她已经开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皮肤。
“不要动!”他情急之下抱住她,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她。
听到耶律行呼叫后,从帐外跑进两名服侍耶律行的下人,两人一人拉着水潋滟的一只手臂,套在布条中,这才释放了耶律行,而耶律行的衣服已被抓破,脸颊、颈部和后背也是多处抓伤。急忙又给她服了玉露丸,看着他在榻上扭转煎熬的样子,耶律行的心不由得抽紧!
大约一炷香之后,水潋滟才渐渐安静下来,此时她已全身是汗,虚弱地看着他脸上被她抓的伤口,苦涩地笑着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他拿起汗巾替她轻轻擦着汗,表情无尽温柔,“现在就想你早点好起来,哪怕是每天都和我作对!”
就像她心中只想对东晏哥哥好一样吗?可是除了东晏哥哥,对其他人她并不想再多付出任何一点情感。
水潋滟淡淡一笑,还是轻声地对他说:“我想见东晏哥哥……”她投注给他一个期待的眼神,也不再说什么,虚弱的她最终沉沉地睡去了……
耶律行难掩心中的苦楚,冲出大帐,向着石东晏所在的方向奔去。
半晌,水潋滟睁开眼睛,见四下无人,便撑起身子,下地走动走动,可没走几步胸口便隐隐作痛,腿上还没有力道,于是便坐在条凳上休息。随手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一看竟是半张藏宝图,水潋滟淡然一笑。这一切纷争皆是由此图带来,这图是福是祸又怎能说清!
刚想将图放回,她脑海中却又浮现一事,她还在石家堡的时候,有一次与东晏哥哥玩耍,勿入石定君的书房,那里只有石定君和宋连祥才会出入,就连东晏哥哥进入都会被罚跪,而那一天她与东晏哥哥捉迷藏,料定了他不会去书房,便躲在书房的书柜中。后来石定君进了书房,她从书柜的缝隙中看到石定君要人将一张画,画到自己的后背上!那时她八九岁左右,看到了整个画图过程,对在后背画画这事情的印象很深,那幅画的轮廓和这半张藏宝图很像!
难道石定君一直将图纹在自己身上?难怪在临死前,他都那么张狂地说他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得不到!只是为何她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可惜!如今他的尸体已经被东晏哥哥火化,那半张图便也无从查找。
只是……
托石定君的服,自从那次罚她背诵论语十则导致东晏哥哥生病后,她水潋滟就刻苦读书,练就了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时隔多年,她也只能尽力回想。一边看着存在的半张藏宝图,一边回忆着石定君背后那张图,提起笔,她将她印象中的图画出来,没有十分,也有八分的确定,就拿这半张图当作送给耶律行的礼物吧!
本来身体就虚弱,回忆着六七年前的一张图也是劳神费心的事情,她懒得起身,便枕在一直胳膊上,稍作休息……
耶律行怒气冲冲地来到大营门口,看到一群人正围成一个圈,这人群的中心便是石东晏!石东晏发髻早已凌乱,脸上都是很与土混合的黑色,他正半跪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俨然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见到耶律行,众人让开一条道路,先前赶来的穆师傅在耶律行耳边低声说:“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睡,就这样扛到现在,我们的将士已被他打倒好几十人。”这三天三夜下来,连在场的契丹勇士都对他敬重有加。
石东晏看着走上前的耶律行,站起身子,眼中闪着希冀,他眯起眼看着耶律行脸上和脖子上的抓痕,他心中一动,怕她体内的毒已发作,心中自是焦急。
“我要见她!”石东晏向着营门口跑去。
耶律行飞身一脚将他踢倒,石东晏对耶律行并不闪躲,他爬起来,依旧向着大营的方向走去,口中说着:“我要见她!”
耶律行拦住他的去路,对着石东晏的腹部挥拳,拳如雨下,石东晏依旧不躲不闪,任他去打。
耶律行本想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发泄在石东晏身上,可是用尽了力气已将石东晏打得吐血却仍然没有浇灭心中的怒火,也没有抚平心中的酸涩。
耶律行一记重拳又落在石东晏的肚子上,他不再进攻,只是附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他笑得颓废,笑得酸楚,笑得无可奈何,“她说想见你!”一把推开石东晏,耶律行的身子也因这内心的疼痛颤了颤,转身走回大营。
石东晏踉跄地跟着他,已经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他的脸上带着希望及喜悦的笑,跟着耶律行,他的颜儿,他要见到他的颜儿了!
刚到水潋滟所在的帐外,耶律行便看到两名侍从不知所终,他心下一急,冲进大帐,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两名侍从昏倒在地。耶律行大惊,拎起一名侍从,将他摇醒。
“小王爷……”侍从看到耶律行面露惧色。
“水姑娘呢?”听不得这些侍从讨饶的话,他直奔主题。
“水姑娘被一位黑衣老人带走了,小的还没来得及叫人,便已昏了过去……”
“黑衣老人?”莫非是水烟波?耶律行口中念道。
“颜儿……”没有看到他的颜儿,石东晏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折腾,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地靠在帐门口,眼前一花顿时失去意识。
“小王爷,你看!”穆师傅指着耶律行大帐中的长桌,几张纸规规矩矩地叠放在长桌上纸上压着一支梅花簪。
耶律行迅速地拿起梅花簪,而后打开那张写满字的纸,上面规规整整地写了一首词:“一剪梅花万样娇。斜插梅枝,略点眉梢。轻盈微笑舞低回,何事尊前拍误招。夜渐寒深酒渐消。袖里时闻玉钏敲。城头谁恁促残更,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再往下翻去,便见另一张纸上写着:“相逢一场也是有缘,无以答谢,忆起石定君背上半张藏宝图,画下送你。我本半契半汉,不愿见两方残杀,只愿你找了宝物也不再南侵。这簪子本是你的,现在还你,明白你对我的好,只是我心中只有东晏哥哥,再容不下别人,你也该将我忘了才好。此次一别,后会无期,仅容你叫我一次耶律潋滟。”
“此次一别,后会无期……耶律潋滟……”原来她早就知道这簪子的来源,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耶律潋滟,你竟然忍得下心来对我说后会无期……
耶律行眼角划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