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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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江冬秀不是只有佳人才配才子(2)

江冬秀是白字大王,她给胡适写信,遣词造句生朴可爱,但直抵人心。胡适生病,她关怀地写道:“你前两星期给我的信,你说十三四大概可以动生(身),你叶(叫)我不必写信把你,故我就没有写信把你,但是你到今天也没有回京,也没有写信把我,叶(叫)我这四天心里着急得不得了。还是你又发病了,还是有另(外)的缘故?

我日晚挂念和着急。你这一次离京,我没有一天心里不发愁,加只(之)你叶(叫)我盼望和着急,这是怎样说发(法)呢?高先生说你到上海再不能住了,说你这一尚(向)又没有一(以)前的身体好了。我今天听他说你今天不狠(很)好,我心里好比刀割一样。无论如何,我求你见我的信就赶快回京为要。我病了三天了。”

胡适要去当官,她劝解道:“你现在好比他们叫你进虎口,就要说假话,他们就爱这一套。你在大会上说老实话,你就是坏人了。我劝你早日下台罢,免受他们这一班没有信用的人加你的罪,何苦呢?

你看了我这封信,又要怪我瞎听来的,望你不要见怪我吧。我对与(于)你,至少没有骗过你呀。”

胡博士才貌双全,声名卓着,有大把女性爱慕,丝毫不令人意外。

对于这样一个胡适,江冬秀的底线是,心可以出去放放风,但身一定要回家。这是对她正牌夫人地位的确保,天不变,夫人地位不变。

1923年,胡适去杭州养病,造访南山烟霞洞,在杭州读书的表妹曹诚英听闻胡适抵杭,便频频上山造访,暑假开始,她索性搬来与胡博士隔壁而住。这两人整日里无非读书看报,聊天散步。在这场恋爱里,胡适享受到的,是在与江冬秀婚姻中找寻不到的文艺气质:听风、读画、吟诗。

也许当年,胡适就根本没想过要离婚。三个月的恋爱,好比他婚姻生活的味精,调配出绝美菜品。可十月一到,理性的胡博士,还是照样回北京教课。因为徐志摩泄露了天机。诗人回到北京,竟对嫂夫人透露了“烟霞门”事件。

江冬秀的一把刀,彻底宣判了曹佩声的出局。1925年,曹毕业离开杭州前,给胡博士修书一封,博士回复词作一首:“多谢寄诗来,提起当年旧梦,提起娟娟山月,使我心痛。殷勤说与寄诗人,及早相忘好。莫教迷疑残梦,误了君年少。”

江冬秀在理财持家方面很是精明能干,正好弥补了合适的不足。

胡适家中,一般事物虽有工友帮忙,但来往应酬非常忙碌,当时的文化精英几乎全聚集在胡适的周围,这与胡适性情随和热情好客、江冬秀“待人接物克尽情谊”有关。作为教授的胡适当年收入可观,除每月有三位数的教授工资,还有不菲的版权收入,但胡家的支出也可观,每月需要不少款项支援亲友,江泽涵、冯志远这些着名专家学者,都得到过他们家定期供给的高校学费之需,为此家用有时还显得拮据。

江冬秀出手一贯大方,一次章希吕之父做寿,江即亲去买一“皮筒”

(价约一工人半年以上工资)为其祝寿。江冬秀对乡里贫困亲友不单纯从经济上扶贫,还不失时机的加以礼貌教育,当听说故乡闲置房子准备出租给嗜赌邻人,江冬秀还去信加以告诫,要求注意影响。江冬秀性情和善大度又不乏幽默,一次叶公超教授到胡适家来,一进门就叫嚷:皮带忘带了。江冬秀笑着说“找条麻绳给你吧。”她对别人说“适之造的房子,活人住得少,死人住得多”,意思是指房子内书架占地多,且多是历史人物的书。

江冬秀平时在家里喜欢打扑克、做安徽锅请客,爱热闹,家里常常高朋满座。她在厨艺上可是一把好手。胡适的朋友石原皋30岁的时候,家眷都还在家乡,单身在外,江冬秀就热情地要为他过生日,在胡适的家里请了两桌客。江冬秀亲自下厨,大菜里有一个徽州着名的“一品锅”,这是一只大铁锅,口径差不多有二尺,热腾腾的端上桌,里面还在滚沸,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点缀着一些蛋皮饺,紧底下是萝卜白菜。胡先生详细介绍这一品锅,告诉客人这是徽州人家待客的上品,酒菜、汤,都在其中矣。对于胡太太的烹调本领,他赞不绝口的还有一个大砂锅,里面有三斤重的一只大母鸡,三四斤重的一只猪蹄,三十六个鸡蛋,全家吃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石原皋只花了十几块钱的买菜钱,其他的都是胡家的。这一天,初得贤妻的胡适在朋友面前特别有面子。

江冬秀做过一件很彪悍的事情,就是帮梁宗岱原配打官司。28岁的广东才子梁宗岱1931年由胡适聘为北大教授兼外文系主任,与才女沉樱相爱打算结婚。这时,原配何氏从百色赶来北平,要与夫君梁宗岱一起生活。梁宗岱不肯受制——出国留学前,他以裸体抗婚,不与发妻同室,从而虚化这段婚姻。梁宗岱称她早已另组织家庭,有妻儿,不肯受制于她。江冬秀拍案而起,将何氏安顿到自己家中,“勒令”胡适去说服梁宗岱。梁宗岱不买账。江冬秀替何氏做主,将梁宗岱告上法院,江冬秀坐上证人席,为何氏助威,指控梁宗岱。最后法院判决梁宗岱败诉。为此,梁宗岱愤而离开了北大,带着女友出走了,后来,梁宗岱与沉樱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他又和一位粤剧女演员同居了。沉樱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他——这就是文人的特性。

江冬秀还把旧女性在家庭里的地位,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从此,胡家便有了一套新“三从四德”: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胡适对自己这段封建婚姻的说法也很有意思。首先,他并不掩饰自己怕老婆,而且,对怕老婆专门有别致的说法。曾对学生说过:“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有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

1941年江冬秀回江村探亲时,发现从上庄到江村这条古道上的杨桃岭一带路面多年失修,坑坑洼洼,十分难走。她回到江村后便慨然捐资修复了杨桃岭附近的路面三处,还请了监工检查验收。至今,当地人们还念念不忘。

江冬秀嫁了胡适以后,总是劝胡适不要走上政治道路,不要做官,希望他好好研究学问。但胡适还是违背了妻子的劝告,涉身于政界,做了“过河卒子”。一九三八年蒋介石两次发电报给胡适,要他出任美国大使,胡适不能简单回绝了事,只好勉应其命。他写信给江冬秀,想让她对此有精神准备。信中说:“我在这(此时在欧美讲学)十几天,遇见了一件‘逼上梁山’的事(即指蒋要他出任美国大使的事),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不高兴,我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胡适为什么说“对不住”夫人的话呢?因为江冬秀始终不赞成胡适搞政治。

一个多月后,胡适再度写信给江冬秀,谈及此事,信中说:“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胡适留学归国时曾发下一愿:二十年不谈政治。

二十年不入政界。这时两者均末实现,所以说二十一年),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现在国家到这地步,调兵调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没有法子逃。所以不得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我声明做到战事完结为止。战事一了,我就仍旧教我的书去。”江冬秀与胡适远隔重洋,虽不同意,但也无可奈何!后来,胡适又写信给江冬秀说:“现在我出来做事,心里常常感觉惭愧,对不住你。你总劝我不要走到政治路上去,这是你在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

你跟我二十年,从不作这样想。我感到愧对老妻,这是真心话。”

作为学者的胡适,任美国大使后,在外交场合偶尔讲了些不该讲的话,这就给国内一些本来不满胡适的人以口实,掀起了一场反胡运动。这风声传到了避居上海的江冬秀的耳朵里。她本来不愿胡适在政府做官,听到这种风声后,更觉陷身政界划不来。这位颇有胆识的女人,遂即要求胡适的好朋友张慰慈出面,要他一边劝胡适借病辞职,一边发电要求政府当局允许胡适辞职。

江冬秀除了为胡适的生活服务以外,经常以打牌消遣日子。她每次打牌必赢,不知何故。她在麻将桌上赢来的钱,也是胡家的经济收入之一。后来,胡适在台湾任研究院院长时,胡太大也经常邀朋友来家打牌,胡适也从不干预,有时当四缺一时,她还要胡适来凑一角。

身为院长的胡适,为了维护前院长(蔡元培)规定不准在公房打脾的好传统,所以曾对他的秘书说,请帮我买所房子给我太太住,因为太太打麻将的朋友多,在公房打牌不方便。看来,胡适对太太也够体贴的了。

江冬秀平时除了打牌,就是看武侠小说。寓居纽约期间,她还停留在看武侠小说阶段。唐德刚说:“胡太太找不到‘搭’子,就读武侠小说。金庸着作,胡太太如数家珍,金庸的小说,在胡家的书架上,竟亦旖旎然与戴东原、崔碧诸公(的着作)揖让进退焉!”

1962年2月24日晚,胡适心脏病突发,在台北南港中央研究院蔡元培馆逝世。江冬秀闻讯赶到,伤心至极,痛不欲生,医生给她打了两针大剂量的镇静剂,也未抑制她那悲痛的激奋情绪。2月26日中午,她的长子祖望闻讯从美国赶回台北,在瞻仰父亲遗容、行过跪拜礼后,转回家中,安慰母亲。母子见面抱头痛哭,胡夫人问:“思杜儿也知道你父亲的死讯吗?”祖望浑身一颤,低声说:“他已先于父亲离世了!”胡夫人猛地一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一句:“你说什么?”“我是在美国听大陆上来的人讲的,我怕你们伤心,一直没敢写信告诉你们。”

江冬秀猛听这一噩耗,顿时昏厥过去,在场的人都吓坏了。经过一阵抢救,她才慢慢苏醒过来。后来,祖望轻声问道:“父亲在遗嘱里要把他的遗体火化,你看怎么办?”胡夫人说:“不行。我和你父亲曾有约在先,后死者有权决定先死者的安葬方法,我是主张棺葬的。”

据唐德刚说,胡太太还用铅笔写过一份自传,曾经带到纽约请他看。文中虽然错别字很多,但却生动地叙述了她的身世。可惜这份自传,如今不知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