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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少年早熟的鲜嫩(2)

朗诵由阿芳开头,她情绪非常饱满,脸上的崇拜、悲痛、尊敬、憧憬之情真实、丰富,朗诵的声调铿锵、沉着。显然,她来了个开门红,我都看到主席台上有几位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接下来的是,哑火。

我就那么挺拔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个字不念,像一棵枯树。我没有紧张之情,也没有崩溃之色,只是一直微笑着,看着阿芳念完词,又转头面向几千名学生和老师,一言不发。

阿芳明显愣了,开始她以为我是紧张忘了词,还机敏地帮我把第一段朗诵了出来。虽然她很努力,可是后面她补救不了,该我说的那部分词她明显不熟,所以磕磕巴巴地朗诵到倒数第三段,她演不下去了。我站在旁边像个桩子,只是半仰头,四十五度仰望着几千人上方的天空。阿芳救场失败,只好低着头捂着脸跑下了台,一头扎进她们班主任怀里哭个不停。这样的情况很快点燃了大家的好奇,疑惑、议论、笑声,现场越来越乱。无奈,这次扫墓的朗诵比赛就这么兵荒马乱地结束了。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来得及进教室,就被吴文化领进了办公室。

见我进去,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笑了,可吴文化一直黑着脸。吴文化说:“你现在是全镇名人了,我成了全校罪人。”我低着头,不说话,一直用脚上的鞋蹭地面。

“你说说怎么回事儿?好歹我也得给校长一个交代,不能不明不白地丢人啊,亏我这么信任你!”

我继续蹭地面,回力鞋可真好,那片地被我蹭得光洁发亮。吴文化终于怒了,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往后推,又拽了回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无奈,我只好说:“排练的时候背得好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上台就忘词了。可能是太久没上台,现场人又太多,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听我说话,吓忘了。”

“吓忘了?忘词了你还一直笑?你是不是成心想让我出丑?”“真没有,吴老师,我忘词了不笑怎么办,难道哭啊?”“你倒是没舍得哭哇,人家阿芳回家可是哭了整整一晚上。对她来说这是奇耻大辱你知道吗,今天她都不愿意来上学!”吴文化无奈又愤怒,可是当着那么多老师,他摩拳擦掌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动手,最后只好无奈地一挥手,“上课去吧,自觉一点儿,把座位搬到最后一排去,写检查,要深刻一点!什么时候检查通过了,什么时候回原位坐。”

是你给我浇开水,我只好开一朵黑色的花。

后来:

很多年之后,有个长辈给我澄清,我爷爷的死跟侯老二其实没什么关系。但很多年之后,侯老二的烈士身份也澄清了,他回归到了流氓的队伍,而学校的清明节扫墓活动早就转到了县里的烈士陵园。可这一切留下的记忆,有时我都不确定它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小情书

我老实交代吧,那封情书,其实我从刚进初一三班没多久就开始写了。至于从哪天开始的,我也不瞒着了,具体日期我的确忘了,是从见到赵娜不久就开始准备的。

给赵娜写情书这事儿,在情书没有送出去之前,真的是天知地知我知抽屉知。我跟赵娜算不上熟悉,整个初一,我和她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知道自己有点儿儿喜欢她。喜欢她当然有很多理由,但她长得漂亮肯定不是主要理由,说实话我还不知道漂亮的具体意思和有什么好处。

跟同学一起起哄,管赵娜叫班花甚至校花这事儿,其实我真的是瞎凑热闹,我也并不明白校花到底什么标准。可起哄中,我看到赵娜羞红了脸,要恼怒又不好意思,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发火,最后竟然趴在桌子上委屈地哭了。那一刻,我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拨了一下,愣住了。于是我悄悄从起哄中退出,默默出神。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儿儿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了我并不十分清楚。反正从那天起,到了学校进了教室能看到她,那天天气如何于我完全没有干系,她在,就是晴天,她请假了就阴雨连绵。如果哪天一个凑巧和她对上了目光,她冲我轻轻一笑,一整天都是春风明媚阳光普照。

所以,我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建立了一千个表达我这些感受的方式,又推倒九百九十九个,剩下的那个,就是准备写信。我知道,进了初中,男生是不能随便给女生写信的,一旦写了,无论你写了什么,那都叫情书。同学都是这么说的,哪怕你只是给女生写了个纸条,里面问对方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好吧,情书就情书。

下笔写之前,我先弄清了一些问题,毕竟写情书还是有一些讲究的。平日里我们做作业大多用碳素或蓝黑墨水,但是写情书不能用这种颜色的墨水,因为这不够浪漫。所以,最好是去文具店买来纯蓝墨水。千万千万不能耍酷,学老师批改作业用红色墨水,那样写出的“情书”有个别名:分手信。想想,你还没好呢,哪来的分手信呢?荒诞了吧,滑稽了吧,那就糗大了。好在我有一瓶我比较喜欢的纯蓝墨水,平日里练钢笔字时用,现在,就它了。

选好墨水,下面就是选一个时间动笔,最好是夜深人静的夜晚,万籁俱寂,连墙角的蛐蛐都懒得叫了,才最合适。脑子清楚啊,水洗过一样,能把所想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回想起来。然后,要工工整整地写下每一个字,这起码是个诚意吧。至于文笔文采这些事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天赋,如果有谁想在情书里留下些许文采,那最简洁的办法就是从书里摘抄。比如我,就先后写了三个版本的情书,开始极尽摘抄之能事,可是看完之后,自己都掩面。那些字每个笔画都工整漂亮,但没有一个是从我心里流淌出来的。所以犹豫再三,我撕了那三页纸,重新用自己的话打了一遍草稿又抄写了一遍。看起来诚恳多了,起码能及格。

可是第二天再一想,不妥,班里已经不少同学送出情书了,结局不一,但大多是被拒绝—一般的是被女生交给班主任,狠一点的在课间当着同学们的面摘取几段朗读,还有更残暴的,直接贴到黑板上供大家观瞻取笑。思来想去,我的情书内容没有出众的精彩,目标对象也没有给我过任何暗示,可以说毫无把握。所以,我不能冒险,赵娜怎么说也是校花,起码是班花,给她写情书的人肯定不少,我有什么优势?万一成为炮灰,那是有可能成为整个初中阶段全班甚至全校的笑料的。

我得出奇制胜,哪怕出奇制不了胜,也不能落下任何把柄。

斟酌了好多个晚上,边想边转笔,摔裂了好几只笔帽之后,我觉得还是简洁为上。于是,最新版本的情书非常非常短,只有一行字,简直就是个纸条:如果你愿意和我成为好朋友,明天你进教室时冲我笑一下好吗?

审视了好几天,我觉得这封情书称得上是万无一失。我没有留名字,如果对方有心,会认出我的笔迹,若无意,我完全可以不承认。所以无论最终结果什么样,我起码可以保全颜面,全身而退。

当然,细节得想足,情书写好了,怎么把情书折好有些讲究。女孩子心细,一般喜欢把情书折成千纸鹤,代表思念。当然,这很肉麻。手巧的同学会把情书折成各种花样,多到我已经记不清各自对应的是什么意思。一张长方形的信纸,我只会叠成一个小船,而小船在情书折叠大全里是没有对应的意思的,因为它排不上号。所以,我选择最简单的,折成正方形,意思也最简单:我喜欢你。

情书折好了,下面就是用什么方式递到对方手里的问题。好多同学选择去邮局寄,寄挂号信已经算奢侈了。如果选择邮寄,那得搞好售后服务工作,掐准时间每天守着学校传达室,确保是本班的生活委员或者是收件人本人拿走情书。

除了寄送,信封上的邮票怎么贴也需要操心。大家早就形成了一套邮票暗语,有些老收到情书的,不用拆信,看邮票就知道大概内容:如果邮票是一张,整整齐齐地倒着贴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如果邮票分开买几张,并排贴着,意思是我想你;如果邮票是倾斜着粘贴在信封背面,这一般是回信,意思是我不喜欢你,或者要分手……鉴于寄送这个形式太过复杂,也有送不到的风险,而且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刘双艳同学偏八卦(别误会,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个男生),他能从字迹上判断出是谁写的,除非你用左手写信封。可我不想把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更何况赵娜就坐在我右前方,我相信我有机会把情书送到她手里,这样更见诚意,也更有勇气。

可是,那封只有一行字的情书在我书包里待了很久,久到初一都快结束,即将到来的暑假之后我们就初二了,也一直没能被我成功送出去。不是没有机会,是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我就心慌、胆怯。因为给赵娜送情书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胆,有当面给的,有课间往抽屉里塞的,还有外班的同学放学直接在教室门口堵着的。最后这种情况我就遇到过,高我们一个年级的篮球队队长,挺新派,情书上竟然粘着一朵小花。当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我们班的教室像阴天了一样。那天碰巧我值日,看起来赵娜有点儿被吓着了,又羞又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回头看了看我。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我上去小心接过了情书,放到赵娜的手上,然后鼓起勇气回过身,抬头说:“你得给人家考虑的时间吧?又不是你一个人送情书来。”

那天竟然是我送赵娜出了校门,陪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远远看到她们家大门了我才转身回家。一路上,我有很多机会把情书上的内容说出来,但是我没说,因为我已经写了情书嘛。再说了,这时候如果说,显得我趁火打劫。

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小利告诉我,下学期就初二了,全年级会重新分班,我们可能就不在一个班了。这下我急了,如果跟赵娜不在一个班,希望就更加渺茫,我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

下定决心后,也就不分什么时机好不好了—大家都正紧张地复习呢,我跟赵娜说想拿她的课本来照着画一下重点。赵娜疑惑着把书递给我,我出了满头满身和满手心的汗,才做到还书给她的时候把情书夹了进去。她接过书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空气令人窒息。

赵娜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她轻轻侧过头瞄了我一眼,眼神里转瞬即逝出一抹微光。之后,她转回身就再也没回头。

第二天一早,我到教室特别早,早得让最努力的几个同学都觉得诡异。没办法,我得让自己做好最充足的准备,迎接一切可能。

那天赵娜竟然迟到了,第一节课都开始了一会儿,我还在胡思乱想中满天乱飘,她突然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我一怔,浑身有些僵硬,呼吸都快停了。最讨厌人迟到的语文老师杨峰本来稍稍有点儿不满,但看到是几乎从不迟到的赵娜一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没说什么就让她去了座位。赵娜一路埋头往座位上走,目不斜视,完全不知道我心里正一点儿一点儿在变凉,结冰……那天,我眼里看不下去任何文字,脑子里也装不进任何公式,我整个人都是空白,感觉自己就像挂在教室上空,虚幻地飘来荡去……少年的字典里没有臣服,咱们开始吧!

后来:

惊喜就像一个彩蛋,在期末考试之后来临了。那天考完了所有科目,赵娜忽然塞给我一封信,脸上红成一片。捂着那封信我都快飞起来了,直到如今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拆开的信。信折成一个心形,赵娜的手可真巧。她在信里写了很多,告诉我那天她本来准备好一个微笑的,可事到临头很奇怪,就是笑不出来。可随后到来的初二分班,我们没在一个班,我们俩像两条直线,只蜻蜓点水一般轻触,此后各自走远。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联系过,也再没见过面。一切就像那时天空里的一片美好,在记忆里云淡风轻。

小姐姐

二姐和海霞的关系有多好,我简单说一句:俩人不在一个村,俩村相隔两公里,可是她们俩衣服从来没有分过彼此,即使我二姐胖一点,海霞瘦一些(想了解她们俩的英勇事迹,请翻看《一觉睡到小时候》的《小神童》)。

从初三那年赌气退学之后,二姐和海霞没有比以前同桌时离得更远,反倒是更近了,整天凑在一块儿聊个没完。因为擅自退学被各自的父母呵斥一顿之后,她们俩也纠结了几次要不要重新回学校把书念完,后来到底还是算了。于是,海霞和二姐每天聊天的内容其实大致也就是五个字:以后怎么办?

为这事儿,我爸和我妈很是发愁。我大姐开的理发店倒也还算不错,但是让我二姐也学这个,风险有点儿大,用我爸的话说,是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其实我二姐压根儿也没想学这个,她和海霞心气儿高着呢,俩人都觉得理发就是每天在人头顶忙活,没出息不说,“脑油味儿我可闻不了!”这是二姐的原话。所以,她们要学就学新鲜的、有趣的,还要体面的。后来俩人在镇上观察了好久,二姐回来跟我妈说要学时装设计。这倒是个新鲜事儿,听起来高端大气。可是我妈一撇嘴,不屑道:“不就是裁缝嘛,还时装设计。”我在一旁噗嗤乐了。二姐和海霞一起朝我扔了个白眼儿,吓得我赶紧闭嘴。

俩人很热切,一人一句说了一大堆的理由:“时装设计是最新潮流,学好了也是一门手艺。”“是啊,而且适合女孩子学,以后可以自己开个店。”“或者给别人打工也不错啊,靠技术吃饭也不用看人脸色。”“就是,实在实在不行,起码自家人穿衣服不用再花钱去外面做了吧!”“另外……”

我妈听烦了,一挥手打断了,“想学就去学吧,反正技多不压身。”

俩人的时装设计到底学得怎么样,谁也不太清楚,反正没多久我家就多了一台缝纫机。我二姐经常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面,手脚齐动,一块块碎布头上钉满了各种颜色的线。偶尔我妈找两块布来,我二姐折腾半天,也能做出一套护袖或者给我爸做一两条大裤衩。

两年后,二姐正式学成出师了。据说海霞要多学一年,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手脚不协调,多练了一年基本功。我二姐已经可以帮老师做简单的衬衫了,海霞还在练习做大短裤。

二姐很是有些自得,跟我妈提起这事儿嘴角都是上翘的,话里带着骄傲,“海霞除了比我瘦比我漂亮—这是天生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比她强。”

二姐出师了也没离开那个培训班,她一边给老师打工,一边等着海霞出师。俩人早就商量好的,学完了就合伙在镇上开个布店,海霞人瘦,身材好,长得也漂亮,嘴又甜会说话,负责卖布、揽生意,我二姐负责技术活,做衣裳。

她们俩的店还真开了,不过没开太久,勉强撑了半年,关了。不是二姐做的衣裳不好,也不是海霞没努力招揽生意,实在是因为镇上已经有了三家裁缝店,所以尽管二姐做的是最新潮最时髦的样式,尽管海霞是个最好的模特,可是门前依旧冷落。据说主要原因是目标客户多是年轻人,可年轻人大多喜欢去商店买广东货。